徐幼薇自不知钟寻与长公主的家话,
她在花厅待着烦闷,朱若灵又被家中姐姐叫了去,深觉无聊便去花园里闲逛。
英国公府的花园在临都也是名声在外,
苍松翠竹郁郁葱葱,花草顽石错落有致。
雕栏玉砌,回廊交错,若论精巧雅致,还真无人出奇左右。
徐幼薇静立莲花池边,有一下没一下扔着手里鱼食。
池中鲤鱼色彩斑斓,悠闲游来游去,在淡淡皎月下,好似一面起伏的霞锦。
她正瞧得出神,肩上却落下一只手,轻拍了拍。
“让你在花厅等我,你却出来喂鱼。”
徐幼薇扭头,便瞧见钟寻不悦的眉眼,也不知是谁惹了他,眉峰压得低低的,两边嘴角微微下撇,漂亮的脸蛋只差写着别惹老子,这四个大字。
她素来识相,尤其是对着性格恶劣的钟寻,放软了声音:“我候你许久不来,在花厅待得烦闷,便想着出来寻你,今日府中之人委实多了些,我也不便乱走,只得在这池边喂鱼等你过来。”
钟寻听闻她特意来等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满足和愉悦,拧着的眉峰也稍稍舒展,但想起长公主的话,嘴边的笑意又收敛了,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他轻咳一声,转移话语道:
“我的生辰之礼呢?你何时给我?”
说着摊开如玉的手掌,在她眼前晃悠。
瞧他如此迫不及待,徐幼薇便拿出早便备好的短剑递上,略有几分得意:“喏,给你,这把短剑是我寻城中最好的铁匠锻造,为寻材料便花了不少力气,我猜你一定喜欢。”
钟寻伸手接过,短剑约莫五寸长,更似匕首多一些,剑身厚实坚硬,剑锋寒光闪闪,剑柄处还镶嵌一颗绿松石,给这柄短剑添了几分贵气,若真论卖相,还真是一柄不错的短剑。
但钟寻是玩剑的行家,只一眼便瞧出华而不实,置在屋内当个摆设还行,若真拿着它拼命,只怕剑断人亡。
钟寻是深受宠爱的小公爷,临都城内谁不知他爱剑成痴,自是不乏有想要附庸英国公府之人,寻来名剑相送,便是陛下也赐过一柄,他府库中的名剑只多不少。
对于这样一柄华而不实的短剑,若是以往,他一眼也不会施舍,更遑论收入府中。
但这柄剑送的人不一样,剑也变得不一样了。
钟寻低头,瞧着少女如星光般灿烂的眼眸里满是期待,心便先软了三分,握住短剑随意在空中比划几下,道:“这礼物我很喜欢。”
徐幼薇闻言,心下松了口气,他若喜欢,便该不会再寻她麻烦。
“不过……”
徐幼薇心下一紧,便听他慢悠悠的道:
“你这礼物送的太晚,需得再陪我去一个地方才行。”
徐幼薇狐疑且谨慎的道:“你不会又想着捉弄我吧?今日是你生辰,生辰做坏事要被天打雷劈的。”
钟寻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这般戏弄过你?”
徐幼薇记得可清楚,毫不犹豫的翻旧账:“我十岁那年,便是你蒙着我的眼,推我入狗屋之中。”
钟寻哑然,不满道:“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记着。”
这事是他不对,但他也很后悔啊,那时年纪太小,性子又皮,没想过小姑娘与混小子是不一样的,捉弄起来,便失了分寸。
徐幼薇道:“那当然,我可是要记一辈子。”
狗屋这事对幼小的徐幼薇真是一桩童年阴影,仅次于溺水,她如今还能记起大狼狗那尖尖的牙齿。
钟寻心虚道:“此事暂且不论,你先同我走。”
说着也不管她有没有应允,拉着她的手便朝一条小径而去。
他这般自说自话的性子,徐幼薇素来了解,便也不挣扎。
钟寻便这样丢下满堂宾客,拉着她从后门出了国公府。
皎月的光华铺设青石板地面,照映出两道颀长的人影。
徐幼薇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钟寻头也不回:“别吵,快到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座庄园外停下。
清冷的夜,格外寂静。
庄园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玉石砌成的墙面在皎洁的月华下勉强能见。
四周寒气阴森,听不见半点说话声,仿若无人的荒郊野岭。
徐幼薇摸了摸手臂上鸡皮疙瘩,这人不会带她来义庄吧?比如将她关到义庄内吓唬她。
这样的事钟寻一定能做得出来,徐幼薇心下十分后悔,早知打死也不同他来,瞧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若自己真被他扔到此处,也不知何时才会被发现。
届时,只能等着皇后姨娘派人来寻她。
一想到要在这阴森森庄园中渡过一夜,她就忍不住发抖。
徐幼薇承认,她胆子实在不大,便是多得一世记忆,也无半分变化。
钟寻察觉她手在打颤,眉峰一蹙:“你冷么?”
徐幼薇连忙摇了摇头,战战兢兢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不行,”钟寻拒绝道:“好不容带你来这里,怎么可以现在就回去。”
说着便拉着徐幼薇去开庄园的门
徐幼薇吓坏了,忙蹲下身子,死死拖住,口中骂道:
“我不去……我不去,钟寻,你个王八蛋,生辰还要捉弄我,我还花了这么多心思给你准备礼物,你没有良心。”
钟寻被她吵得心烦,身子一低,便将她抱起来,走进庄园。
徐幼薇先是一愣,绝望的看着自己踏入庄园之中,只觉天崩地裂。
钟寻感受着怀抱中的温软,耳根莫名有些红,但想着过会儿要做的事,便又生生压下去。
他有功夫底子,抱着一人却半点不觉累,他步伐很快,不过片刻便到了地方。
钟寻想将她放下,徐幼薇却牢牢抓住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下来。
两人较了半天劲,钟寻有些恼了:“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你睁开眼看看,这里有什么可怕的?”
徐幼薇闭着眼睛使劲摇头,“我不看,谁知道是什么东西,你素来不做好事。”
钟寻气结:“徐幼薇,我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的人么?。”
徐幼薇心里怕得要死,哪里还管他生不生气,将她带到这种地方,气死才好。
说话也不客气:“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么?还好意思问我,你想想你做的事,在我这里能有几分信誉?”
钟寻这下真气坏了,冷笑一声道:“好,那我便当个坏人,我数三声,你若不下来,我就将你扔出去。”
“一,二,三……”
三字刚落,徐幼薇马上放开他脖子,自己下来站稳。
她这才睁眼打量所处之地,这里竟然是一片梅园,虽然因夜色漆黑的缘故,无法看清梅花盛开的娇妍风姿,但扑鼻而来的梅香,却让她心旷神怡。
原来不是义庄!
徐幼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奇怪道:“你若要带我来赏梅,该是白日才好,如今这梅园黑漆漆,来此处做何?”
钟寻道:“先闭眼。”
他口气非常认真,徐幼薇莫名有些介意,想起那些偶像剧桥段,小声道:“你不会占我便宜吧。”
钟寻不明白闭眼睛和占便宜有什么关系,忍着脾气道:“不会。”
徐幼薇原想再磨蹭一会,见他脸色微黑,识相的把眼睛闭上。
片刻,徐幼薇听到钟寻说:“睁眼。”
徐幼薇睁开,却怔住。
梅树上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盏小小的花灯,花灯形状皆是梅花之形,有胭脂赤红,有碧玉翡翠,有鹅黄,有荼白……五彩缤纷,瑰丽之极。
它们挂在树上,好似枯瘦有节的梅树上长出一朵朵发光的梅花,与那本来的梅花交辉相应,如梦似幻,绚丽至极。
这般美好梦幻的场景,徐幼薇看得呆住,身在这般场景中,好似整个人都要飞起来,飞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凝望闪烁着的璀璨星光,便如这在黑暗中发光的小小花灯光彩琳琅。
四周的风好像都变得轻柔了,弥漫着一种安静的祥和。
徐幼薇终于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满心赞叹:“真美啊。”
钟寻眉眼灿烂如璀璨星光,静静凝视她,微笑道:“我这回从江左回来,便见他们这般赏花灯,想着你定会喜欢,果不其然。”
徐幼薇一抬眸便撞进他荡漾着细碎星光的眼眸,那是她难得在钟寻身上见着的温柔,好似记忆里的钟寻,都是趾高气扬,恶劣至极,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漂亮的面容都有了几分属于男人的坚硬。
她忽然生出几分局促来,低下头,错开他的眸光,只去打量眼前的花灯:“这片梅园可是都挂了花灯?”
钟寻牵起她的手,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牵着她穿梭在一片片亮着光芒的花海,幽幽的梅香侵染了两人的衣襟,衣袖,如云的乌发,两人好似梅花化身的精魂,奔跑着,游荡着,笑着,闹着,在这安静的天地间,抛弃了所有的烦劳与思虑,肆无忌惮的快活着。
徐幼薇看着身边的少年,忍不住也笑起来,眉梢眼角侵染了笑意,泉水般清润的眼眸弯成月牙。
她想,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会记得有一个少年曾送她一片发着光的梅花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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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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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