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巨龙你擦亮眼 第2章 002.红烩杂蔬汤：

六月，是收获月。

是龙族一年一度的孵化季。

也是石头巨人多米尼克接下冒险者公会的A级雇佣任务，奉命护送庞塞德莱昂公爵之子前往混沌深渊边缘寻找灵感满三年半的日子。

是的，他们已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危险深渊找了三年多，但多米尼克至今也没搞懂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当然是寻找既定的命运啊，我的朋友。占卜师说，我会在这里看到未来的意义，你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吗？”更追求精神价值的富家大少爷如是说，“如果未来有形状，那我希望它能是传说中的魔物虺（hui）的样子。”

永夜的漆黑天空下，野外技能满点的石头巨人终于点燃了熊熊篝火，为人类雇主驱散了凉意。

人类真的很难养，太热了不行，太冷了也不行，巨人先生为了保证雇主能够活下去，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而他的雇主，那个名叫约伯的人类，正裹着一块色彩鲜明的毛毡哆哆嗦嗦的取暖，喝着碗里的红烩杂蔬汤，胡子拉碴的吹牛：“你说虺长什么样？会像强大的亚龙一样吗？说起来，你见过成群结队的亚龙飞跃无尽之海吗？我见过。你知道的，我堂姐瓦莱丽是光辉帝国的龙骑士，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能当上的伟大职业！”

在约伯阁下上一个版本的故事里，龙骑士的就业率还是百万分之一。

多米尼克一边收拾着那套旧得不能再旧的点火工具，逐一清点，火钢、火石、火绒，一边沉默听着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家常，既没有反驳，也不反感对方的添油加醋，毕竟混沌深渊除了长年的黑暗，时不时暴走的飓风，就只有雇主口中那些生动的故事了。

晚风吹过，多米尼克的一些火绒和干枯树枝就被打着旋地吹走了。他赶忙起身，出去之日暂时还遥无可期，任何资源都很珍贵。

他的雇主也加入了帮忙捡拾的队伍。约伯阁下虽然是个娇弱的人类，却并不是四体不勤的公子哥，能搭把手的地方他总会慷慨相助。

在捡拾的过程中，约伯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她是在提马亚特繁衍区遇见她的龙的，虽然只是元素亚龙，但已经是亚龙中很厉害的了，不，是最厉害的那个！真正的龙族不可能给人族眼神，哪怕只是和元素亚龙签订契约，都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你知道那头元素亚龙有多高吗？足足有二十七英尺！二十七！哪怕只是挨它一翅膀，都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事儿，而是东一块西一块。”

“谁？”多米尼克有些走神。当然，即便他不算聪明的大脑不走神，也很难消化太多的信息，哪怕这个少女驯龙的故事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瓦莱啊。”

“瓦莱，谁？”

“我堂姐！火焰中的瓦莱丽！我们庞塞德莱昂家族的骄傲！”约伯有点生气，你可以侮辱他，可以侮辱他的故事，但不能侮辱他的堂姐！他一甩手中的枯枝，就要与多米尼克决战深渊之巅。

但他误会多米尼克了，这个淳朴的石头巨人并不是在问故事里的瓦莱是谁，而是话说到一半，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幻象打断了思路。

那应该是幻象吧……

那只可能是幻象啊。

多米尼克不确定地想。不然他怎么会在混沌深渊，这片法尔瑞斯大陆最危险、最混乱，已经不知道被遮天蔽日的魔法飓风反复耕犁过多少遍的荒野，看到一个五头身的人类幼崽，正好端端的站在焦黑的大地上？

准确地说，对方就站在年轻的约伯阁下旁边。

约伯阁下还接过了对方递上的细瘦枯枝，自然而然的说了一声礼貌的：“谢谢。”

说完之后，迟钝的约伯阁下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不对啊，哪里来的孩子？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生活了快一千天，约伯的视力早已开始退化，他现在看什么都很费劲。但他的视力再怎么不好，也不可能看错，在他的眼前确确实实站着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孩子。

有一说一，那可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啊。

一头乱翘的白色小卷毛，一双如日落熔金般的滚圆双眸，身上穿着一件对于法尔瑞斯大陆来说略显奇怪的条纹短袖，但瑕不掩瑜，那张唇红齿白、超越种族审美的脸足以弥补一切。就像是由神明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又带着新艺术时期独有的复古。

这也是石头巨人多米尼克觉得自己看到幻象的原因，这孩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是哪怕放在美人辈出的精灵族，都有些失真的梦幻感。

很难存在于现实。

而现在，“现实”正笑容灿烂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虽然他们并没有听懂他说了什么，但从他表达出的动作中不难猜出，他在问要不要继续帮他们捡枯枝。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约伯阁下的声音都变夹了。

可惜，不等小朋友回应，夜空之上的厚重层云就传来了滚滚惊雷。在各种极端天气轮番上演的混沌深渊这一幕十分常见，只是这次格外的不同，随着雷声一同隐秘出现在黑暗中的，还有一道道快速掠过的苍白残影。

它们是不稳定的，是扭曲的，是被旧日所抛弃的。

它们是……

“虺！”

约伯瞠目。三年了，整整一千个日夜，他们在这个荒凉之地不要说虺了，连个活物都很难见到，今天到底交了什么好运，才能一下见到这么多？

多米尼克不得不提醒他的雇主，被躁动的虺群包围，可算不上什么好运气。

这些传说中只存在于新艺术时期以前的远古魔物，就像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它们的身躯在涌动的空气中不断切换着残影力场，有一个魔法生物光辉而荣耀的一生，也有一个人极力压下的扭曲而负面的情绪，那些过去在它们的影子中不断流动，又不断融合，让它们的面貌始终介于魔法坍缩与重生之间。

它们不断撕扯，不断悲鸣，并带着危险的气息开始步步朝着多米尼克和约伯二人逼近。虺群中一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独眼虺，在圆月下仰头，发出哮波，就像战争开始冲锋的号角。

大少爷约伯下意识就挡在了孩子身前。

谢天谢地，小朋友到现在都没被吓哭，情绪始终稳定。

赶在虺群发生集体性的长啸之前，不定时的魔法飓风也紧随雷声而至。在一下接一下的粗壮闪电中，狂暴的漩涡裹挟着满天的黄沙，不断膨胀、腾挪，由远及近的肆虐而来。

那让天地都换了一种颜色的飓风，就宛如一头饥饿的凶猛野兽，无所顾忌的吞噬掉了途径的一切。其声之大，其势之浩，让虺群终于想起了它们其实是在逃跑的途中。这让它们不再恋战，当下就再次开始了四散奔命。

独眼虺一马当先，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在临走前还不忘用蝎子一样的虿（chai）尾勾住小孩的腰身，带着那孩子和其他虺一起朝着黑暗深处跑了过去。

“等等，放开孩子！”约伯下意识的就开始拔足狂追。

多米尼克想要阻止他，却并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因为约伯的一句话就让他也加入了追逐的队伍——那群虺跑的方向是混沌深渊的中心腹地！

混沌的魔法之力最为恐怖，最为不可控的地方，亦是……

魔龙尼德霍格的巢穴！

那是法尔瑞斯最后一头远古巨龙。

据说远古巨龙普雷尔族最为强盛时，曾拥有毁天灭地、足以比肩神明的恐怖力量，它们不死不灭、疯狂而又强大。拳打法圣，脚踏勇者，它们曾挑起神战又亲手灭神，用近乎蛮横的肉身荡平大陆，差一点就要一统法尔瑞斯了。

或者说它们已经统一了。

它们统一了货币，统一了轨道，统一了魔法，然后挥一挥衣袖，轻松而又戏谑地宣布了举族生命的终结。

那是一段堪称荒诞而又疯狂的岁月，因为太过荒谬，以至于不少史学家至今都对普雷尔族的存在持有质疑。

倒不是说怀疑这些远古巨龙不强，毕竟尼德霍格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诞生于新艺术时期之后，远古巨龙早已作古千年，龙族都以为他是一颗死蛋，将他奉为了族中的圣器。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圣器”破壳了，并且从一出生起就拥有了能直接斩杀所有因忌惮普雷尔族而对他举刀之人的力量。

龙族为了维护尼德霍格，更是差点单方面挑起了与全大陆的战争。

最后没能成行，也只是因为魔族那群神经病先一步发动了大陆之战。

就像每一个注定要被勇者打倒的魔王一样，当时的魔王也有一个毁灭世界的伟大理想。龙族终于站回了大陆的这一头，众志成城，毕竟没人想被毁灭。

魔龙尼德霍格随龙族一同参战，并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改变了当时一边倒的战局，反过来打的魔族节节败退。但尼德霍格的缺点也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对抗中显现——他时常会因为身上的魔力过强而陷入癫狂。

一如人族经典传记中对邪神的描述：祂是痴愚的，盲目的，疯狂而不可名状的*。

他打赢了战争，却永远地留在了因前任魔王毁灭世界计划而诞生的混沌深渊。

没有人知道尼德霍格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个永远没光明的地方，但无数曾勇闯深渊的冒险者都用血与泪，在生前尽力断断续续传回了一个又一个的教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要打扰那位大人的安眠！不要打扰！

“你想死吗？”约伯问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自然是不想的。

那他们就得阻止不要命的虺群，毕竟魔龙可不会管是谁惊扰了他的安眠，他只会不讲道理地让所有人一起死！

约伯迅速抽出了空间袋中的法杖，那是一柄由宫廷魔导师传下来的赤杨木法杖，周身嵌满了各色的魔法水晶，巨大的就如一柄重剑，不断散发着如今的约伯只能勉强控制的强大魔力。这是除了多米尼克外，他保命的手段之一。

瘦弱的人类深吸一口气，便将那柄更像是近战武器的法杖高高举起，再重重地插入了过于坚硬的大地之上。虽然这看起来就像是把细棍插入沙土一样容易，但约伯浑身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也让他在突然加速而来的暴风中犹如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十分崎岖地飘在了风中。

他的双手却神奇的始终没有离开杖柄，就像是被什么死死的胶黏在了上面。

金色的光明之力由法杖散发而出，如蛇如剑气，强势破土，让大地龟裂出了一道道向前蔓延的痕迹，也送多米尼克以光速朝着虺群而去。

约伯此时就像个发光的萤火虫，自双手紧握之处浑身呼呼往外冒圣光，过于光亮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对多米尼克留下最后的大喊：“我特么快撑不住了，你！快！点！”

多米尼克自然也在争分夺秒，不只是后面的雇主要撑不住了，越是靠近深渊腹地，他越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撕扯，那是来自混沌之力的威压。

哪怕是皮糙肉厚由石头做成的他，也仿佛分分钟就要四分五裂。

但那些虺却能安然无恙，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一直被独眼虺紧紧勾住腰身的孩子。

这群不要命的虺群已经十分靠近魔龙的巢穴了，在一片黑暗与可见度极低的雾气之中，大型掠食者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不是石头巨人第一次靠近这片危险的区域，但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些丝状的雾气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抢夺孩子，引着虺群改道。

他算是想明白了，孩子在哪里，那只能够指挥虺群的独眼虺就会在哪里。

硕大的石头巨人看似笨拙，实则粗中有细，在多年的冒险中培养了极佳的战斗意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该如何一针见血地戳中敌人的软肋。

而就在多米尼克因为和虺群首领争夺孩子，成功让虺群止步于腹地边缘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庆幸，就只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刺眼而炙热的金光，那光芒比约伯的法杖所带来的光明之力不知道强大了多少，让他感觉自己整个石头都快要灼烧殆尽，根本无法再睁开眼睛，并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只下意识的用最后一丝力气释放了一个魔法防具，护住了那个正在急速下坠的孩子。

很久之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多米尼克才终于明白，他那天看到的仅仅是一只眼睛。

黄金色的，犹如太阳一样耀眼的巨龙之目。

而那不过是在千百年的沉睡中，巨龙一次极其随性而偶然地睁眼。

然后，他便一动不敢再动。

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的幼崽，与他有双一模一样黄金瞳的幼崽。

***

在自然界中，很多动物都会产生偷蛋行为。

促使它们走上“犯罪”之路的理由，有些是为了进食，有些是鸠占鹊巢为了让自家孩子生存下去，而有些只是单纯的想幼崽想疯了。

你以为我在说龙族？

不，我是在说有“捷足者”之称的鹰身女妖，严肃脸。我可以对庞塞德莱昂家族世代侍奉的青春女神起誓，我没有一丝一毫对伟大龙族不敬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书本前的你们——也就是我亲爱的读者们——理性讨论一下，何为动物的抚育代偿行为……

——《百年魔物精选》BY：约伯.庞塞德莱昂。

瞎扯淡小剧场：

龙爹：我的崽！！！

小朋友：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祂是痴愚的，盲目的，疯狂而不可名状的：这句的灵感来自克苏鲁神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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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红烩杂蔬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