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王子的理由 第2章 选拔演员的标准

舞会结束后，玛西亚怀着满腹心事离开王宫，后半夜才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出门直奔位于王都南部的平民区。

在猫尾街，有一座带有院落的两层小楼。房子很小，显得院子比实际面积更大。院子里种着一棵杏树，一棵柳树，柳树上挂了秋千，秋千旁边有口水井。盖着残雪的土地稍显空旷，但地底下埋着花卉的宿根，春天一来，这里就会变得比油画还美。

斯黛拉住在这儿。

玛西亚推门便撞见斯黛拉和亚当缠抱在一起，两个人亲得正欢。好在她还没开始扒他的衣服。

“救命，我的眼睛。”

“我才该喊救命吧，你就这样闯进我家？私人住宅，公爵进来也要先敲门啊。”

斯黛拉不紧不慢地整理领口，亚当则红着脸和玛西亚打了声招呼：“玛西亚，下午好！你们先聊，我去泡茶。”

等亚当逃跑似的钻进厨房后，玛西亚才继续说：“这是客厅，不是卧室……而且，还不到下午三点钟。”

“玛西亚，相爱的人拥吻不需要看时间。而且现在入了冬，亚当在休假，我们当然无时无刻不腻在一起。”

玛西亚为占用他们的亲密时光而快速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遇到了麻烦，着急找你商量，没想周全。”

“那么说正事吧，玛西亚。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卡尔，卡尔突然向我表白，还问我要不要当他的王子妃。”

“什么？卡尔？”

“没错。”

斯黛拉一声冷笑：“又是什么恶作剧？他还不如说极北之地的冰原融化了，倒叫人觉得有几分可信。”

“太好了，至少还有你站在我这边，别人只会说我不识好歹。”

斯黛拉不屑：“抛开王子的身份，卡尔这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他对你的态度一直很恶劣。”

“他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对我。”

“我只能接受十五岁以下的小男孩用这种方式表达喜欢。”斯黛拉皱眉，补充道，“还得是不够聪明的小男孩。”

“同意。如果真的爱一个人……”

她突然语塞，玛西亚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的异性，在斯黛拉面前大谈爱情属实有些班门弄斧。

“总之，他应该另有目的。”

“玛西亚，你的忠诚很值钱，不是吗？”

“什么意思？”

“他们承诺你的赏赐是领地，可是，和王子结婚的话，无论怀特兰还是你这个人形兵器一样的女人，不都还是属于亚斯特王室么？我思来想去只能是这个原因。”

斯黛拉出生在勾心斗角的贵族家庭，见过类似的计谋。

“我叔叔家有个年轻侍女，突然有一天，她觉醒了魔法天赋。你猜怎样？叔叔立刻做主让他和厨娘生的私生子和那姑娘订婚了。”

“这好像不是什么奖励……”

“当然不是奖励，他们固然出资支持她进入魔法学院学习，但这不就等于买下了她整个人生？即便将来她只能通过初阶魔法师试炼也没关系，我那个没有继承权的堂弟不还是娶到魔法师了么？怎么算，都不亏。”

斯黛拉的话让玛西亚醍醐灌顶，她也想到了一件事。

在玛西亚的老家，有个三十多岁的杂货店主，为了照顾前妻留下的孩子，他雇了个年轻女孩当保姆，后来他干脆和她结了婚。现在她既要照顾小孩子，要忙店里的生意，晚上还得陪男主人睡觉，反而拿不到以前的工资。

“我明白了，我和那些女孩的处境没什么本质不同。”

“还是有区别的，玛西亚。”斯黛拉接过亚当端来的香浓热茶，往里面丢了块方糖，搅了搅，慢慢啜饮，“我们是魔法师。拥有力量，就拥有选择。”

斯黛拉是土魔法师，土元素魔法很少应用于战斗，但在生活中是最赚钱的一种魔法。它可以改良土壤，提高粮食和蔬菜的产量，还可以勘测矿脉、改变地形……

这座小房子虽然不大，但一砖一瓦都是她自己的财产。因为她有能力独立生活，所以她可以违抗父母的安排，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和真正聊得来的女孩做朋友。

“斯黛拉，谢谢你帮我理清思路。”

她说不出什么优美动听的话，只是认真看着斯黛拉的眼睛。为这个热情洋溢，坦荡又真诚的女人是她的朋友感到幸福。

“又来了，有什么好谢的？你不是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有古怪么？我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必须拒绝他的原因，让你更坚定而已。”

亚当在旁听了一会儿，也担忧地问：“可是，到底该怎么拒绝呢？妥善地拒绝。”

他在妥善这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亚当是一个花农，曾去过王宫几次，给同样雅好园艺的第一王子莱昂殿下送去他新培育出来的郁金香球茎。

今年那位完全厌弃了郁金香，改种鲜红玫瑰。

亚当压低声音，说出自己听到的传闻：“我听说，那位红发小姐最初也并不愿意做人情妇，她是来王都投奔亲戚的。可是，谁在乎她的想法呢？玛西亚，即便你现在是公爵，面对王权，也得想个万无一失的理由才行，客客气气，体面地收场。”

斯黛拉认同恋人的观点：“是啊，他们真想得到什么东西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后又不珍惜。”

“那么，我也会为了捍卫我应得的东西不择手段。”

玛西亚一个人好说，大不了离开这个国家，可远在老家的妈妈该怎么办？别说出国，妈妈都没怎么离开过鸽子镇。

明明立下大功，却要狼狈逃跑么？舍下本该属于她的领地，玛西亚心里有些不服气。

“我其实想到了一个办法。”玛西亚看向斯黛拉，“我听说，白银家族重视血统，王室对新娘的纯洁有要求。”

“……”

亚当错愕地沉默，不知道回什么。

斯黛拉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不是吧！你疯了？为了拒绝一个男人，随便找另一个男人？”

还未等玛西亚继续解释，斯黛拉就继续说：“除了讨厌的男同学、法杖维修店里的秃头工匠，你还认识几个男人？说什么不择手段，多厉害似的，结果就是伤害自己？”

“我，我……”玛西亚被她陡然提高的音量和语速镇住，结巴了起来。

“而且，即便和陌生人，你也根本做不到吧。你以为那是和拔牙一样，只要鼓起勇气，眼睛一闭，疼一会儿，就会结束的事情么？”

她好像完全误会了。

玛西亚连忙说：“不，不是的，斯黛拉。我是说可以找个演员。你还记得暮星酒馆么？我想去找劳拉，让她帮我介绍个男人。他只需要跟我在人前公开恋爱就行了。”

暮星酒馆是家物美价廉的酒馆，客人多为佣兵，老板自然而然地开始兼营委托中介。

学生时代，妈妈打两份工才勉强给玛西亚交上学费，她又怎么好意思伸手问妈妈要伙食之外的钱？于是，玛西亚在这里做起了兼职。

老板劳拉是个友善和气的大姐，见她年纪小，只给她介绍一些捕捉水晶蝶、消灭老宅子里的幽灵兔之类的简单任务。她后来才知道玛西亚是那种一个火球轰过去，就能杀死一头龙的战斗法师，开始给她接大单子。得益于劳拉的照顾，在毕业之前，玛西亚的日常开销不成问题，偶尔也能吃顿大餐解馋。

“是个办法，找个挡箭牌什么的。”斯黛拉松了口气，“勉强算是一计。”

她顿了顿，继续说：“只不过，你恐怕招不到人。”

“怎么会？我现在付得起报酬，任务也不难，没有危险性。重赏之下，总能找到愿意配合的人。”

斯黛拉伸了伸懒腰，顺势往亚当的怀里一靠，亚当则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玛西亚不解：“呃……打扰一下？”

“就是故意给你看的，看懂了么？恋爱，由两个人完成。”

玛西亚默默记住，在选人标准里加了一条：会演对手戏。

“还有，你拒绝王子，转头和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很侮辱他？”

玛西亚愣住，想了想，说：“要是那样，卡尔一定会恼羞成怒。他本来就自以为是……”

“所以你得去找一个真正的美男，符合你的审美。让所有人都觉得：合理，可信！玛西亚喜欢上这样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难度一下子被拔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玛西亚咬了咬嘴唇，她在权衡利弊。

和卡尔结婚，表面上成为王子妃，得到领地，实际上失去了一切。

直接拒绝王子，带着妈妈离开亚特斯，放弃辛辛苦苦赢来的名望和领地，过上郁闷的离乡生活。

找一个挡箭牌，找一个会演戏，又懂编剧，可以指导自己如何表现的美男子。坚持一段时间，让卡尔自己放弃。

“很难，但我相信，困难的事情最值得去做。”她做好了决定。

为了领地，她愿意学习说谎，学习杀人，懂得爱与仁慈，也用阴谋诡计，因为她别无选择。

喝完茶，玛西亚再次向两人道谢，没有留下吃饭，便告辞离去。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斯黛拉和亚当彼此相爱，彼此相爱的人会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甜蜜起来，像制造了一个别人进不去的透明结界。

这种氛围到底该怎么制造出来呢？

玛西亚指望劳拉能帮她找个好帮手。

她抬头看看已经暗下去的天空，迎着冬夜晚风，向许久未去的暮星酒馆迈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