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身上钱不多,但是今天采买的篮子里另外放了碎银子,应该是徐赢吩咐过了。
沈安买了肉菜,又去药店把谢江月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大夫给了内服外敷两种药。
她还少买了一些成片的丹参,谢江月现在的样子,必须得有营养,等她回来才林晶才和她说,徐赢觉得晦气,说除了每日送饭的,谁也不许靠近柴房,免得粘上秽物。
“我看啊,是他昨天做的太难看了,就算想让人死,这也太明显了,这是怕别人出去说闲话。”
林晶悄悄塞了点钱给她,“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出去了,谢小侯爷是个好人,我帮不了太多,这钱你拿着用,再有,徐赢说以后让你给他送饭,你照顾他更方便了。”
“你的钱我不能要。”
罪奴院的人一个月才能拿多少银子?她怎么也不能要林晶的钱。
“哎呀你快拿着吧,我也不想谢小侯爷出事,以前那么大个美人呢。”
顺手还把今天发给谢江月的罪奴服塞在她怀里。
他们这里的人除了出去采买,都不允许穿罪奴服以外的衣服。
好在这衣服对于现在的谢江月来说,也算得上救命稻草了。
下午,沈安拿着买回来的果脯去了厨房,徐赢今天喝的鸡汤是剩了的,以往也是这样,谁要是嘴馋了,就拿点东西给厨房的人换,刚好昨天才听厨房里的叨咕想吃果脯。
果然,两个人一见她拿了果脯,直说心有灵犀。
“哎呀沈安,你瞧瞧,我昨天才说想吃果脯,你今天就拿来了,刚好,今天掌事不光剩了鸡汤,还有一点鱼肉,都给你了。”
她拿起厨房留给谢江月的饭,是半个干掉的馒头和一碗粥,起身出去了。
好歹,粥还是热乎的不是吗。
她把饭拿到屋里的时候,谢江月还一无所知的在茅草上躺着,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上午偷着给他喂了药,结果还是发烧。
沈安把他衣服解开,给他身上换了药,又把有伤的右手重新包扎了一下,然后将人半抱在怀里,端起那碗温着的鸡汤,以唇渡给他。
谢江月现在自己没法自主吞咽,好在这样喂给他,他还喝的进去。
他依然发烧,沈安不敢懈怠,每天晚上拿着被褥来盖上,再把人搂进怀里,让他能更好的发汗,如此几天,他的温度终于下去一点。
等晚上沈安照旧给他喂了药,又把人抱在怀里,久违的,她感觉到了身下隐隐的动静。
果然,她一低头,对上了一双虚弱的眼睛。
谢江月醒了。
长时间的发烧和不正常进食,让他连说话都费劲,沈安赶紧拿了水,让他慢慢喝下去,又把用热水温着的粥拿过来,想要喂给他。
谢江月偏头躲开。
“我记得你。”他眼里一片灰败,“你是大街上那个姑娘。”
沈安拿着粥的手一顿。
“谢小侯爷,先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没力气。”
谢江月闭上眼睛,轻声问,“你在照顾我吗?为什么照顾我?就因为那天在大街上偶尔救过你?”
他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说完就激烈咳嗽起来,等缓下来,他又低低地笑开了。
“救醒我废了不少功夫吧。”他努力去抬右手,那里没有一点知觉,也根本就抬不起来。
“你看,我一个废人了,你救我干什么呢?”
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武功,失去了上阵杀敌的机会,就连施岭那个废物,都能踩着他的脸,拿着匕首在他额头一刀一刀的刻字。
他以前最瞧不起施岭,可却偏偏被他瞧不起的东西废了右手。
“不要管我了。”
他死了才是最好的归宿不是吗?
沈安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谢江月,可她也没办法告诉谢江月这只是幻境的虚构。
亲人惨死,仕途无望,就连引以为傲的武功都成了虚无。
沈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如果自己遇到相同的事,不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她张了张嘴,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先喝粥吧。”
谢江月转过头来,有些奇怪,“你不应该先安慰我,同情我吗?”
这个世上的人总有用不完的同情心,明明不理解你的伤痛,却总能站在高处指点你,认为你应该走出现在,拥抱生活。
凭什么呢?
没有经历过苦难,才会对绝路上的人说出那么轻松的话,仿佛你不听他的,就做了多大的错事。
“这里是罪奴院。”沈安舀了勺粥喂给他,“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谢江月没有力气,偏过头拒绝沈安的粥,沈安也不生气,她找来绑着木头的麻绳,在谢江月微弱的反抗中,轻松将他的手绑在一起,然后捏开他的嘴巴,把粥一勺一勺喂了进去。
谢江月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沈安不理会他的眼神,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嘴角,又把被子给他盖好,找了房间里另一个角落,靠着墙睡下了。
沈安绑得并不结实,甚至还在他右手伤处塞了麻布垫着,可谢江月现在没有半点力气,根本就解不开。
身上的伤还在疼,他盯着呼吸均匀的沈安,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沈安坐在他周围安静凉粥的情形和记忆中重叠,他一时间分不清时候。
见他醒过来,沈安把粥端过去,谢江月想扭头拒绝,又看见地上放好的麻绳,默了一瞬,低着头把粥喝了。
喝完了粥,沈安又喂他喝药,谢江月拧着眉头喝完了,口中酸涩不已,然后嘴里被沈安扔进了什么东西,甜味瞬间席卷了味蕾。
“饴糖?”
“嗯。”沈安收好碗,“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还有活要做。”
谢江月的身体比刚来的时候好的多,沈安在他粥里混了丹参片,等再过几天,谢江月的身体会更好。
今天沈安替了周画的活,回来的晚了点,还没走进柴房,就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传来。
沈安暗觉不好,她推门进去,看见上次给徐赢打洗脚水的男子正在脱裤子,屋子里的另一个则是刚系好腰带,谢江月靠在墙上,隐隐的尿骚味从他身上传来。
打水的男子一边笑一边道,“哎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谢小侯爷吗?真对不起,刚才周妄尿在您身上了,您看,我马上就给您洗干净,赔个不是。”
谢江月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他右手连握拳都做不到,只能攥紧左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努力不让自己外漏一丝情绪。
可伴随着脱落裤子的是一声惨叫,刚才还小人得志的人此刻正捂着下身在地上来回翻滚。
沈安把没倒干净的热粥再次撒上去,一脚踩上那人的命根,使劲碾了几下。
“林生,我记得徐管事说过,不许任何人进这个柴房,怕沾了晦气。”
“怎么,徐掌事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要是徐掌事知道你进了这个屋子,你的舒服差事,还保不保得住?”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幻境,里面的人都是虚构的,可沈安少见的动了杀心。
哪怕在幻境里,谢江月也不该受这个欺负。
她之前在水镜中看到的画面,谢江月舒适的很,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进来,反到天翻地覆了。
难道是自己现在这个木头人身体,本来不属于幻境之中,才给现在进行的故事增添了难度?
林生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却也怕她真把这件事告诉徐赢,他好不容易才凭借给徐赢打水的活过几天舒服日子,怎么能轻易就丢了?
妈的,他就是想欺负欺负这个以前他连见面都不配的天之骄子,怎么都没想到沈安会来搅局。
臭娘们。
这谢江月脸上都那么大个奴字了,还能勾引别人帮他,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下身疼的要死,被周妄扶出去的时候狠狠瞪了沈安一眼。
沈安给谢江月擦洗,换了新的衣服,又收拾好了残局,重新拿了一碗粥过来。
谢江月不肯喝,挣扎着用左手推远粥碗。
沈安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手心向上摊开。
还新鲜的伤痕留在上面,沈安抬头看他,谢江月眼神躲闪,他想要收回手掌,却被沈安制止了。
以前谢江月小时候练剑伤了,疼了,就非要她在伤口上呼口气,说是吹吹就好了。
沈安低下头,轻轻在他伤口吹了一下。
“疼不疼?”
那口气好像透过他的伤口,吹在了他的心上,谢江月偏过头,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眶。
等沈安重新去厨房拿粥,他才转过来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