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俞铮总有一种预感,祁肆或许并不是真的对他感兴趣,不论是开头莫名其妙的称呼,还是耐人寻味的互动,单纯只是为了膈应他而已。
就比如……现在。
俞铮连眼皮都懒得抬:“你没手没脚吗?”
他不过随便找个搪塞的理由,结果祁肆比谁都要较真,只见这人毫不留情的从整整六层台阶蹦跶下来,还好死不死刚好扭伤了脚踝。
祁肆从台阶下方捂着脚踝弯着腰,惨兮兮的抬头看向俞铮:“现在我脚动弹不得,一碰就疼,帮个忙?”
俞铮走近了些,提起他的裤腿看了一眼,不得不说祁肆崴的相当有技巧,别看外面肿胀了一圈,其实这人蹦跶的却一点不含糊,两三下蹦跶到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蛙成精。
更别提在俞铮转身的时候这人还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关键是扯衣角的是祁肆,可祁肆偏偏一副受了欺负委屈到不行的样子,再次使坏道:“别走,老婆,不是多严重的伤,留下来陪陪我。”
“……”
俞铮心说,你最好是残废截肢了。
撒娇卖萌在俞铮丝毫不起任何作用,他从一旁的桌子上顺了一双筷子,一筷子抽在祁肆紧捏着他衣角不撒手的,很快祁肆白皙的手背就多了两道崭新的红痕。
祁肆忙不迭撒开了手:“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凶啊?”
俞铮懒得理他,自顾自上了二楼。
很快,俞铮从二楼拎下来一只医疗箱,还顺带一只通体翠绿,唯有头顶跟尾巴尖有一点点的红色的鹦鹉。
鹦鹉本来站在俞铮肩上,看见陌生人也毫不怕生,它歪了歪脑袋,从俞铮肩上拍打着翅膀飞下来刚好落在祁肆面前,眨巴着探究的眼睛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俞铮顺手将医疗箱甩在祁肆怀里:“自己包扎。”
祁肆本想张口再征求些什么,俞铮却仿佛摸清他秉性似的先一步开口:“你是想要我亲自把你另一条腿也踹骨折吗?”
与在直播间那一副温润如玉,温文尔雅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面前的人用领酷无情形容再恰当不过。
言毕,俞铮又将矛头对准了他刚从楼上带下来的鹦鹉:“他一连叫了好几遍你的名字了,看起来他是真的很需要你,你乖乖的,陪着他别动。”
结果鹦鹉就像听懂了一般,对着俞铮叫了两声:“老婆!老婆!”
目睹全程的祁肆:“……”
鹦鹉就这么无情的被俞铮当做陪病人员遗弃在楼下。
俞铮没在楼上待多久,在浇花时没有听见熟悉的鸟叫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鹦鹉忘了投喂。
但是很奇怪,鹦鹉每次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总会飞到他面前,“老婆”“老婆”的叫得一声更比一声清脆高昂。
而直到现在,这只吃货鹦鹉依旧没有半点动静,这明显很不对劲。
他秉着一探究竟的心态准备来楼下看看。
于是,等他下楼就撞见了比较奇异的一副画面,画面中央,一人一鸟在相互瞪着彼此,互不相让。
两人之间夹着一盘娇艳欲滴的葡萄,光是看着,几乎就能想象出来这些圆滚滚的东西,在口腔里面完全炸裂开来后的汁水四溅,回味无穷。
当然,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在于祁肆将右手指尖摁在盘子边角,眼神无一不在提醒着,这是我的食物,岂是尔等可以随意肖想的?
而鹦鹉更是一只爪子搭在祁肆指尖所在正对面的盘子边角处,头颅高高挺起,不甘示弱,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两人不知道保持着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互瞪了多久,以致于俞铮下楼都没人留意。
直到俞铮走到一人一鸟跟前,捏起一颗葡萄丢在嘴里。
鹦鹉陡然瞪大了眼睛,刚想将鸟喙对着来人伸向盘子的手上好好啄上一口,结果一看清来人就老老实实将脑袋缩了回去,刚才与祁肆互瞪护食的嚣张气焰转瞬即逝,委屈巴巴将脑袋放进主人的手心处,一连蹭了好几下。
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对母亲诉说着心里的委屈。
俞铮对鹦鹉这副主动蹭手求摸的模样感到稀奇,不自觉将目光放在本事件的另一位参与主角,祁肆先生的身上:“你打它了?”
祁肆对鹦鹉狐假虎威的形象嗤之以鼻:“要是真的打了它能完完整整活到现在?”
他说着,拿起盘子里的葡萄丢进了嘴里:“你家的鹦鹉性格挺稀奇的,护食的本能简直跟狗有的一拼。”
鹦鹉察觉出来祁肆在骂他,立马头也不回的飞落在祁肆面前,扑扇两下翅膀,昂首挺胸,蓄势待发。
“混蛋!”
“畜生!”
“猪狗不如!”
……
一连接着骂了整整六个不重样的词汇,骂完就走,光速一般飞向俞铮,稳稳落在主人肩上。
一片死寂。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大概是鹦鹉有生以来的高光时刻,它竟然能一口气说出六个完全不同的骂人词汇,这是俞铮养育它这么多天以来,头一遭发现它能在短短半分钟之内说出超过两个以上的词汇。
用俞铮的话说,就是出息。
不过出息的往往不止这么一位,还包括沙发上一脸惬意,不是狗胜似狗的那位。
别人可能发现不了,但俞铮喂养鹦鹉这么久,早就摸清了自家鹦鹉的秉性。
俞铮问的直截了当:“你抢它嘴里的食物了?”
这下都不用祁肆回答,鹦鹉盯着祁肆脚边垃圾桶里,开膛破肚的葡萄身上,浑身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惋惜。
葡萄流出的汁液还是亮晶晶,滑腻腻的,一看就是刚扔没多久。
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人天生爱作妖,一会儿不作就浑身难受,甚至连只鸟嘴里的食物都不肯放过。
俞铮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关键当事人还倍感自豪,眼里的得意差点没溢出来。
俞铮不知道这人在跟鹦鹉较着什么劲:““老婆”才四个月大,你跟它有什么好斗的?”
祁肆闻言,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能把他盯化似的,突然就低声笑了起来。
祁肆不知道俞铮是怎么顶着一张“老婆”脸,称呼自己肩上的鹦鹉为“老婆”的。
俞铮倒是情绪稳定,至今都理解不了祁肆的笑点究竟在哪,直到面前人的神情终于平复下去,才开口问道:“笑够了?”
谁知祁肆目光再次触及他的一瞬间,这人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再一次笑出了声。
俞铮:“……”
没完没了了是吧?
俞铮眯眼:“你是不是觉得还剩一条腿可以站起来蹦跶,太过舒适,有点忘乎自我?”他说着还不忘活动两下手指关节,“咔哒”两声:“我不介意把你另一条腿也废了。”
真男人从不会在口头上占便宜,只会物理上强迫性消音。
祁肆的笑脸一下子就收了回去,据工作人员友情提示,俞铮是货真价实的跆拳道黑带,一掌能劈裂三块板砖的那种。
一旦动起手来,还只真不太好分得出孰强孰弱,但祁肆秉承着坚决不打打杀杀的原则,将以理服人上演到了极致。
作为一个伪装到极限的众人眼中实打实的花花公子,祁肆可以说是把执垮二字贯彻进了骨子里,也不知道打哪学来的手艺,不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相貌好,出手阔绰,重情重义,成功俘获一大群狂热小弟。
“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着,可算是体验了一把提前出道的感觉,不过紧紧限于他经常活动的酒吧。
其实他挺不喜欢掺和进一些花花绿绿的扰人场所的,但架不住任务需要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有一大部门有着秘密交易的酒吧圣地总会在进去前搜刮一下来者的全身上下,以免混进带着公章的人员。
那些天里,祁肆以一己之力撂倒一个两百多斤胖子的情况下,还能再伸出一只胳膊活动一下。
近些天里,也不知道从哪里萌生出来的念头,祁肆冒出了点学武术防身的打算,但安全部门死活不让他报。
理由很简单,你打斗方面已经很可以了,再去训练是想眼睁睁逼死教练吗?
现在……
祁肆亲眼看见俞铮一手单拎起一只牛那么个重量的两只叠在一起的沙发后,突然有点不想面对现实。
挺好的,他最起码知道面前这人不是空谷幽兰,清新怡人,而是超级食人花,一口爆汁。
以后再也不用纠结明天早上该吃三明治还是包子油条了,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不一定呢。
能活活,活不过就活埋。
反正总会落叶归根,生老病死,就当提前适应死后的生态环境了。
或许此时此刻,打好关系是个很好的选择。
祁肆认真思考好半晌,觉得拉进关系的第一步从更为亲人的称呼开始,斟酌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我以后该称呼你为什么?”
俞铮刚想怼上一句:“你叫我我就一定要理吗?”
祁肆小心试探:“阿铮?铮铮?俞俞?还是……”
俞铮听不下去:“随你。”
祁肆眼睛一亮,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黯淡下去:“可是我想叫你老婆,又怕喊错……”
“……”
“要不我叫你俞俞?挺亲切的称呼,有利于拉进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距离。”
“……”
祁肆见俞铮没有丝毫开口的打算,甚至脸色还愈发阴沉了几分,又立马改口:“要不……叫铮铮?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这下倒好,四周温度也一并降了下去。
事实证明,底线在祁肆那里很快就变得一文不值:“……阿铮?”
“……”
你是不知道“随你”这俩字的的意思是吧?俞铮还在绷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因为“滚”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
俞铮心想,你这人能安安稳稳活的现在简直不科学。
怎么就没叫人拉进小胡同里,乱棍打死呢?
身上没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简直对不起祁肆这张嘴。
眼看祁肆还要开口,俞铮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瘸腿的骚包男人:“我觉得你的存在实属多余,地底就挺适合你的。你待在人世间八年时间肯定待腻了,去个新环境陶冶情操就挺不错。”
俞铮稍一跺脚,地面抖了三抖,连同祁肆将欲发出来的声音也一并抖了个清净。
“……”
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左右不过一点小小的插曲,眼一睁一闭,过去就过去了,不过祁肆自打那天起就养成了个扰民的习惯,一有事就叫“阿铮。”
这是祁肆自发组织起的活动,以他以前的相处经验来看,只要称呼喊得勤,老婆早晚怀里抱。
刚开始俞铮就当没听到,半点想搭理的心思都没有,后来事情发展愈演愈烈,祁肆有事叫,没事叫得更欢。
跟叫魂似的,就算是魂也被他给生生叫醒了。
这跟家里进了一只蚊子有什么区别?
好消息:俞铮终于在百闲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
坏消息:离开席不远了。
将要张开的怀抱瞬间转变成了护头的防护。
祁肆在伤害将要落到身上的前一秒还想为自己争取点基本的人权:“你把我打死了,看以后谁在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大别墅里陪着你,陪你孤独终老。”
拳头还是落了下去,拳拳致命。
俞铮无情表示:“我随便从路边绑回来一个男人都比你安静,没有你,我能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长长久久。”
他想,祁肆跟蚊子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蚊子能一掌拍死,祁肆可一章拍不死。
祁肆无奈妥协:“那你打轻点,万一不小心打出血了,我血液中含有剧毒……”
他随口一胡扯,也不知道另外一位究竟信不信得过。
却瞧见俞铮毫不在意地“啧”了一声:“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我的血液也含有剧毒。要不咱俩比比,看谁先毒死谁?”
“……”
别墅从来就没这么安静过。
祁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是假正经,俞铮却是真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