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府内。jiuzuowen
捕头沈如沉与浔阳王太守王存志相向而坐。
王存志长声道:“如沉啊,顾府公子一案,虽然判那顾府管家杀人合情合理,但总免不了证据不足,若强行判杀人,恐民有不服。”
沈如沉笑道:“姐夫所言甚是。用肉掌杀人,当然没有凶器,要证据的话,需那管家自己再用一次五雷掌杀人,证明有罪,岂不是让自己的头往刀刃上碰么,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想那管家潜伏三年,必有所图,做事极为精密,那要索拿证据,倒是哪里去找。”
王存志面露贪婪之色,笑眯眯的道:“顾家乃是经商多年,每年所得财货不少,但偏偏顾伯克乃是墨徒,所得收益除了日出所耗,尽给了墨家,这次借此机会,可与那管家,里应外合,要那顾老头倾家荡产,你说,这钱财给谁不是给啊,反正他顾老头也无福消受。”
沈如沉轻轻放下茶杯,笑道:“姐夫这点放心,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明日必让那管家配合。”
在一间阴暗的石房里,纪厚德被绑在一个铁架上,双手摊开,墙壁上挂着钩,刀,钳等各种刑具,石房墙壁上,斑斑点点,让人不寒而栗,这审讯的石房内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此遭受了多少罪,活脱脱一个人间炼狱。两个老练的捕快像饥饿的狼一般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沈如沉大刀金马的坐着,看着对面的纪厚德,展颜笑道:“到了这里,就算你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踞着。说吧,为何杀害顾庄主的独子,早点说,免得受那无端的苦楚。”
“在下不明白沈捕头在说什么。”纪厚德冷哼道。他表面毫不畏惧,内心却恐惧起来。都说江湖人做事凶残毒辣,比起衙门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这里做的任何事情,都披上了一件除暴安良的合法外衣,有了这件外衣,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恃无恐,神仙来了也得低头。
沈如沉欣赏着手中的一把精致小刀,冷冷的道:“到了这里。泥菩萨也要他开口。”
纪厚德看着沈如沉手中的小刀,不寒而栗。
一个胸口长满胸毛的肥硕捕快将纪厚德身上的衣服撕开,露出结实的肌肉,另一个干瘦捕快手从水盆里捞起一条鞭子,劈头盖脸的劈向纪厚德,纪厚德一声惨呼,身上立刻显出一条血红色的鞭痕。
“这鞭子在盐水中泡过,想来这味道应该不错,你好好享受。”干瘦捕快阴冷的笑道。
纪厚德挨了一鞭,疼痛过后又痒又麻,伤口像是有无数条小虫在蠕动,此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狗贼!有种打死我。”纪厚德怒吼道,他以前都是受人敬仰的人,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种酷刑折磨。
干瘦捕快笑道:“放心好了,你迟早要开口的,你这种人我不知见过多少,开始嘴够硬,后来还不是通通交代。”
一鞭鞭呼啸着抽下去,纪厚德仗是一条硬汉,此时也惨呼连连,不多时,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身后的墙壁上更是溅满了鲜血,几十鞭下去,他已经晕了过去,肥硕捕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纪厚德又幽幽醒来。
“好了,先给个开胃菜,押回牢房,明天换个花样吧。”沈如沉吩咐一声,便离开了。
牢房,别以为那是普通的两扇门,其实里面死过好多人,这里阴暗潮湿,却别有洞天,到过这里的人都会有永生难忘的记忆,必定会口吐白沫才能离开。
深夜,王存志在狱卒的带领下,悄悄来到浔阳牢房,里面充斥着一股股屎尿腐烂的气味,时时还能听到呻吟喊冤之声,王存志厌恶的用布捂着鼻子,蹑手蹑脚的来到牢房。
王存志让退狱卒,弓着身子,静静的看着躺在冰冷的地上的纪厚德。纪厚德发丝散乱,衣衫遗留着点点干枯的血迹,他双眼紧闭,对牢房外的人不理不睬。
王存志终于率先打破沉默,厉声道:“纪厚德,你可知罪!”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纪厚德识得王存志的声音,轻蔑的回道。
王存志冷冷笑道:“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我说你无罪,你就无罪,本官就是这浔阳郡的天,你懂吗?”
“哈哈哈,王存志啊王存志,都说浔阳来了王存志,天都高三尺。这些年来,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干得还少吗,纪某不名一文,你就别打这主意了。”纪厚德丝毫不惧,大声笑道。
王存志也不生气,捻着胡须微笑道:“你还倒是一块硬骨头啊,本官都有些敬佩了。”
他又道:“你没有钱,可是你东家财货可不少啊。咱们可以合作,到时候我得钱财,你得自由,何乐不为。”
“哦?怎么合作,愿闻其翔。”纪厚德戏谑的看着王存志。
“就说顾伯克勾结秦国,意图对我大晋不利,然后定他个死罪抄家,到时候你只需要做个人证即可。”
“哼!纪某虽然不才,但还知忠义二字。王太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纪厚德不屑的道。
“呵呵!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啊,命,可只有一条,那本官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纪管家千万不要自误。”王存志冷哼一声,衣袖一挥,走出牢房。
纪厚德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已经饥火烧肠。
干瘦捕快手中捧着一盆面食,殷勤的端在纪厚德面前:“衙门有事,耽搁了几天,没想将纪先生的事情忘记了,抱歉,今天特意给纪先生煮了一盆面,请慢用嘛。”
沈如沉手中捧着一本书看着,没去理他。
纪厚德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盯了盆子一眼,压抑不住食欲,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不了是一个死,就算里面是毒药,也忍了,总能做个饱死鬼。
他捧着盆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感觉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这以前不屑于顾的白水面条,竟然是天下最美的美食,稍微有些遗憾的事,面条做得马虎得很,半生不熟,有些硬。一会,满盆面食就被纪厚德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水都没有浪费。
沈如沉放下书来,笑意盈盈的道:“吃完了?味道如何。”
纪厚德早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叫骂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就是你养的。”
沈如沉也不生气,笑道:“既然吃了面,现在就办事吧。我为纪管家准备了一个游戏,叫二龙吐须。”
“刚才你吃的是半生不熟的面条。现在面条会在你的肚子里快速膨胀,等下会把你捆绑吊挂,那时候血液会一下子汇聚在脑门上,眼胀气促,而发胀的面条会从胃里面倒回咽喉,最后从口鼻中流出,堵塞住你的鼻孔。具体滋味,到时候纪先生请告诉我等。当然了,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否则太便宜你了。”
纪厚德虽然没有听过这种刑法,但是也心惊胆战。
一瘦一胖两个捕快很快将纪厚德倒着悬吊起来,渐渐地,纪厚德感到胃里倒转,面条从胃里慢慢滑向咽喉,继而感觉到头脑热乎乎的,有东西从鼻孔中流出,他呼吸渐渐困难,头脑肿胀,头晕目眩,身上更是百爪挠心、生不如死。纵是强硬如他,也忍受不了,终于,他双手不停的挥舞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做出点头的姿势。
被放下来后,纪厚德在还地上不停的滚动,大约半个时辰,才慢慢停止。
“说吧,为何杀害顾家少爷。”沈如沉看着手上的书,一脸平静的道。
纪厚德心有余悸的道:“听闻顾庄主手中有一神兵利刃,乃是失传已久的鱼肠剑。我等练武之人,哪里不贪心,于是我潜伏在顾府三年,就是为了这鱼肠剑。”
没有人抵得住酷刑,纪厚德终于将前因后果招供出来。
案发第五日,浔阳郡府内,王太守公开审理顾少辉被杀一案。
王存志端坐堂上,两对衙役分立两面,身板笔直,手捉钢刀,当真是威风凛凛,顾克伯与六夫人妙玉也站在堂下一旁。
王存志喝道:“带人犯纪厚德!”
两个衙役拖着管家纪厚德进得堂内,只见纪厚德一身囚服,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脚链手铐将人包了个严严实实。
王存志似乎对招供的结果有些不满,懒洋洋的道:“犯人纪厚德,还不将杀人经过详细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纪厚德一脸萎靡,有气无力的道:“是,大人。少爷顾少辉确实小人所杀。小人贪图顾府家中的鱼肠剑,因此三年前进去顾府做管家,一直兢兢业业。期间多次寻找那鱼肠剑的下落,可是终是没有得手。那日少爷回家,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在顾老爷逼问之下,才知道少爷去闯了鲁宅。是夜,小人又在府中寻找,于是半夜潜入少爷屋中,哪知道被少爷醒来发现了,那时小人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忽然想起少爷昨日到过鲁府,这鲁宅的传闻,小人也有耳闻,加之少爷精神恍惚,因此心机闪动,如果悄悄动手将少爷加害,便可以借这鬼宅之事遮掩过去,况且小人练就五雷掌,能杀人于无形,别人是根本看不出破绽,于是小人一不做二不休,用五雷掌将少爷杀死,然后掩盖好行迹便回屋睡觉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竟让沈捕头撞到此事,小人只叹命运不济。”
听得纪厚德说完,顾伯克怒发冲冠,睚眦尽裂,发疯似的向纪厚德冲了过去:“好贼子!老夫待你不薄,你竟然图我家中宝物,杀我独子,老夫要将你食肉寝皮!碎尸万段!“两边衙役纷纷拦住顾伯克夫妇。
王存志一拍惊堂木,“不得咆哮公堂!顾庄主,失子之心,本官可以体谅。然国有国法,岂能乱用私刑。现在证据确凿,本官判纪厚德杀人罪名成立,秋后处斩。”
然后犯人纪厚德画押,收监,不提。
话说顾少辉被害后不到一旬时日,顾府已将顾少辉安葬,顾伯克还未从丧子之痛中有半点恢复,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人到浔阳城中转转,以排解伤痛。
行至大街之上,见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白发苍苍的老汉叹道:“真是可怜啊,不想铁柱他娘这般可怜,儿子才满十七岁,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扔下一个人怎么活啊!”,言罢一脸同情,唏嘘不已。
“是啊,无病无疾,突然就没了,也没发现被谁打了。奇怪啊。”
“难不成是中风死的?那也不会一夜就没了啊。”
“官府来检查了,也没什么发现,难不成就不了了之吗。”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伯克走过去细细的听着,发现这死者铁柱和自己儿子的死法有颇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年纪,相似的死法。便开口向老汉问道:“这位老哥,请问这铁柱家在何处,这等稀奇事,老夫想去见识见识。”
老汉道:“前面巷子左拐第二家便是了。不过啊,老哥,我劝你还是别去沾染这晦气,死的不明不白的。”说着,指着一条巷子。顾伯克也不答言,领这两个家丁向巷子走去。
路途不远,很快顾伯克便找到了铁柱家,一进门就看到铁柱仰面躺在一块木板上,一块白布盖在身上。傍边一个老妞眼睛红肿,目光呆滞,想是那铁柱的娘。这家中极为简陋,当真是家徒四壁。
顾伯克一拱手对老妞道:“请问这位可是铁柱他娘?”铁柱娘见有人吊丧,便将傍边的小凳子用抹布擦了一擦,递过来。一个家丁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送道铁柱娘手上,铁柱娘慌忙接过银子,连声道谢。
顾伯克叹道:“真是可惜了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孩子是生病而没的吗?”
铁柱娘泣道:“我儿子身体一向很好,壮实得和一头牛一样。当晚还吃了我亲手吃的饭菜,然后就睡觉去了。第二天我见他还不起床,便去叫他,这一去看,竟然,竟然……”,铁柱娘放声大哭起来。
“铁柱啊,你去了,留下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铁柱娘悲痛欲绝。
待得哭声渐停,顾伯克由先前街上一干人的交谈中,也知道了一些大概。又问道:“铁柱娘,可否能让了老夫检查一下铁柱遗体?”
铁柱娘哽咽道:“昨天官府的人来过了,也没查出什么,老爷要看,随意吧。”
顾伯克走到铁柱身边,全身仔细看了一看。又吩咐家丁脱掉铁柱衣服,并无发现伤痕。顾伯克将目光注意在左胸前,用手指在左胸摸索,眼睛闪过一丝常人不能察觉的味道。
顾伯克站起身来,问道:“铁柱娘,铁柱是年岁多少,何时出生。”
铁柱娘道:“铁柱是乙酉年戊寅月丁丑日出生。今年十七。哎,我苦命的儿啊。”
顾伯克听得心中一禀。忙道谢,临走之时,又拿出一些碎银给了铁柱娘。
五日后,深夜,月明星稀,城外荒地上,火把照在一群人紧张的脸上,七个年轻力壮的大汉正满头大汗,拿着铁锨锨土,傍边站着两个老者,一人赫然就是顾伯克,另一人乃是在顾府中检验顾少辉尸体的仵作。
“快一点!别让人发现了。”顾伯克东张西望,催促道。
不多时,棺材被挖开,揭掉棺材盖,里面躺着的竟然是铁柱。
仵作快步走上来,手握尖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划开铁柱身体,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忙将头扭过去。
很快,仵作检验完毕,缝好尸体,让这几个大汉将尸体装进棺材,重新埋下。
顾伯克沉声道:“如何?”
“与公子一般,并无二致!”
又过了一日。
第三起相似案件。
一日后,第四起。
又一日后,第五起!
官府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将这后四起案件并案,详细勘察,仵作验尸,结果:
死者和顾少辉,死法一样,心脏破碎,五雷掌所致;出生年月日一样,乙酉年戊寅月丁丑日。全是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