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乱 第39章 【卷三十八】活着不易

墨九一个人出了门，没告诉任何人。

来到衡州第一天他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彼岸镇明泉拿出的那封信，“收获”二字这几日时不时便会在他脑子里出现，弄得他完全没办法安心闭目养神。

趁着衡州还没有彻底乱起来，顾希颜也还没到，他挑了今日这个风平浪静的时候，一个人走在了这座暂时还算风平浪静的衡州城。

他不知道衡州能让他收获什么，但是他相信他的师父。他师父说此行会有收获，就一定会有。

其实刚开始他以为顾黎便是他的收获。

他在顾黎身上看见了那个曾经的自己，也是对这个世界充满防备，不信任任何人。哪怕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觉得是阎王派了黑白无常前来，只为带他下到另一方地狱，九死不生。

可这几日的心神不宁却在明明白白告诉他，顾黎不是。

他不知道除了顾黎这衡州城还有什么，所以他想一个人出来看看，看看他错过的这几年，江湖成了一个怎样的江湖。

一路走一路看，他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山脚下。

周围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往山上走。那石阶修得很好，两旁偶尔还有石墩子，估计是供人休息所用。

墨九循着内心深处的声音一步步踏上石阶。终于，他看见前方有一座香气弥漫的寺庙，那香气有些熟悉，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曾经在哪儿闻到过。

寺庙名叫无隐寺，听起来是一个挺不错的名字，让他有了继续走下去的想法。

来到无隐寺，他没有进去大堂，只站在外面看了许久。忽然心底一痛，似乎这座寺庙有什么让他难过的存在。

那难过来自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杂草长得有半大的孩子那般高。

院子门口站了一个小和尚，见前方有人过来，小小惊讶了一下。惊讶过后，他秉承他师伯交代给他的事情，上前将人拦下，“施主，此处破旧，你可前往别处参观。”

小和尚心里奇怪得很。

他师伯真是神了！

自从那日那乞丐离开后他师伯就让他守在这里，谁来都不让进。

他当时还很奇怪。这宅子都几年没人光顾了？除了那乞丐，有谁会来？

不曾想，还真有人来。且看那相貌，还是一个眉清目秀，让人看不透的少年。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小和尚身后，那里有一道他很熟悉的气息。虽然已有几年不曾去刻意回忆，可那气息他至死难忘。

“施主？”小和尚唤了一声。见少年仍旧望着他身后，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施主，此处破旧……”

“元奕，让他进来。”

院子里忽然有声音传来，小和尚提醒的话一顿，突然拐了弯，“知道了，师伯。”

“施主，请。”小和尚默默退到一旁，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不发一言的少年。不知怎的，他竟然在少年身上读到了一股浓浓的哀伤，伤至心肺，流进血液。

墨九突然没有勇气抬脚进去。

他知道里面便是他师父要告诉他的“收获”了。之前他很想弄明白那收获是什么，可当答案近在咫尺时他却无端想要退缩。

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墨九难受极了。

那气息很弱，弱到几乎没有呼吸。

怎么可能！！

他是江湖年轻一辈第一人，是连白沉渊都要仰望的存在。

他那么骄傲一个人，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会没了呼吸？

虽然江湖上一直传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但他想他肯定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罢了。

只是躲起来罢了。不会就这样离开他的。

不会！！

原本慢慢后退的脚步忽然停下来。

墨九缓缓闭上眼睛，有很多画面突然从脑子里争先恐后爬出来，谁都想让他先看一眼，却谁都不能让他清清楚楚看见。

那些画面是他黑暗世界里仅存的光亮。光很亮，他从来都不敢直面去看。

那个名字更是他不敢去触碰的存在，那是扎根在他心底最深处无可替代的禁忌。

“九公子，请入院一见。”

大师的声音终于又传来，开口一声“九公子”让元奕知道了眼前少年身份，也让墨九知道，他九公子之名真正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

他终于还是踏进了那座院子，脚步很慢，慢到仿佛走过了百年岁月。

有很多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他听见有人拿着剑在追杀一个孩子，那孩子闭口不言，受了伤也不吭一声。他听见有人在他面前哈哈大笑，说他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听见耳边有一道凌厉强劲的风呼啸而过，上空似乎还有别人不甘心的唾骂。他听见有人在大开杀戒，搅了江湖面上的风平浪静。他听见……

“九公子。”

一声叫喊打断了他耳边所有声音。他只觉得方才还喧闹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只剩眼前那个朝他微笑，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大师。

墨九没有说话，视线从大师身上撇过，一点一点看向眼前这个杂草丛生的小院，连角落都不肯放过。

怎么会？

墨九迷茫了。

他明明察觉这里面有那个人的气息，可为什么进来了却什么都没发现？难道，那只是他的幻觉吗？

“别看了，人不在。”大师再次出声打断墨九思绪。

墨九终于朝他看来，缓缓张口，“你知道我在找谁？”

声音沙哑，还有些许紧张。

“知道。”大师微微颔首，依然带着笑意，“九年，四年，五年。能活着已是不易，为什么还要回到那座牢笼，任由枷锁囚困？”

墨九神情黯然。

面对大师提问，他张了张口，终是落下眼眸，“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可有的人活着，已经死过一次。”

“所以他原本就不该活。”

“所以他停了呼吸。”

什么？

墨九咻地抬头，眼露震惊，不愿相信。

要见面了，终于要见面了，谈不上多激动，但觉得多幸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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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卷三十八】活着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