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吟 第25章 海皇宫（一）

海皇宫深邃寂静的角落里，有一处镜花殿，海族四公主小珍珠独自坐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寝殿内的装饰略显陈旧，与海皇宫各处奢华的宫殿相比，这里少了几分艳丽与华贵，就如同她在这海皇宫中的地位一般，总是处于被人遗忘在阴影之中。

她身着一袭素色的长裙，与大多数海族喜爱的鲜亮色泽不同，她是海皇宫最黯淡的微光。

这里没有夜明珠的光亮，唯有斑绞管海葵的触手在海水中摇曳不定，就如同她的生命始终由不得自己一般。

小珍珠双手紧紧地揪着裙摆，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不禁回想起往昔的种种，在这海皇宫中，自己受尽了百里成澜的欺辱。

百里成澜仗着是海皇凛东灵唯一的女儿，对她肆意欺凌。

“你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瞧你这副可怜样，当真令人厌恶！”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只配苟活在这阴暗的角落里！”

“本公主今日又寻了个新鲜玩意儿，就拿你来试试手……”

辱骂声与躯体上遭受的痛苦折磨在小珍珠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她到底死了没有？”小珍珠流着泪，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每一次的欺凌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无助。她曾无数次想过结束这悲惨的生命，但心中又总有一丝不甘。

百里成澜就是个天生的恶魔，即便海皇将她送去昆仑墟求学，海皇宫内仍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珍珠，珍珠。”一只宛如烟花般绚烂的水母随着海水缓缓漂动来到了小珍珠面前。

烟花水母挥动着亮紫色的触角说道：“不好了，听闻陛下在南溟蛟市巡视途中遇刺受伤，如今情况不明。而且，你舅舅赤枫前日身受重伤，秋叶夫人控制雪月门的计划似乎也失败了，现已带着你舅舅退回丹霞山去了。只是他们这一走，你该如何是好啊？”

小珍珠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猛地一震，但很快，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闪过，有惊讶，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她缓缓站起身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那百里成澜的尸骨呢？可曾找到？”她的声音中透着焦虑与急切，唯有亲眼见到百里成澜的尸体，她才能真正放下心。

烟花水母挥动着触角摆手道：“还没有消息。不过你别慌，现在海皇宫里上下一片混乱，一应事务目前都交由龟丞相和太子共同处置。”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在小珍珠心中悄然燃起。这一切变故实在是太过突然，若是海皇就此一蹶不振，那么这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太子借此机会取代海皇掌控整个海族，以太子的宽仁，她以后便再也不必担惊受怕的活着了。

“如今，或许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契机，我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小珍珠喃喃自语道。

烟花水母用触角轻轻地触碰着小珍珠的手臂，“我除了帮你传递些消息，旁的也帮不上什么。你一定要小心行事，我不便在你这里久留，你舅舅那边如果有新消息传来，我再来告知你。”

“水母娘娘，谢谢你。”小珍珠微微点头，她看着烟花水母，眼中满是感激。

待烟花水母离去后，小珍珠她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衫，尽管它们暗淡陈旧，但她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然后，她才走出了寝宫，向着大太子百里御澜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她不知该如何说服百里御澜，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当她终于来到百里御澜所属的仪鸾殿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仪鸾殿正殿内，太子百里御澜正伏于书案前，眉头紧锁。因着海皇遇刺，当下所有奏折都由从勤政殿转送至仪鸾殿正殿，由太子批阅，但面对眼前摊开着各种海族事务的卷宗，他的目光却有些游离，显然心思并未完全在这些奏文上。听到脚步声，他这才抬起头，眼见来人是小珍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温和的神情。他站起身来，屏退左右，向小珍珠走近了几步，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珍珠低垂着眼，并不敢正视太子，只是颤颤地说：“太子哥哥，听说陛下遇刺，我害怕……”

百里御澜看着小珍珠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必害怕，此次陛下遇刺确实让海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但我身为太子，自当义不容辞地挑起主持朝政要务的重担，竭尽全力稳定局势，守护海族安宁。元丞相已亲自着手调查此事，陛下也已授意秘卫署配合调查。丞相一向公正睿智，有他全力追查，定能早日将那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小珍珠心中一惊，她原本就忐忑的心情变得更加慌乱，她原以为刺杀事件与太子有关，一旦海皇伤重难愈，太子便可借由先皇遗诏继任皇位，但按照当下太子所言，他似乎与此事无关。她不敢多问，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太子哥哥，我知道了。只是，她的死活还未明确，尸骨更是没有一点消息，我害怕，毕竟……”

百里御澜眼神一凛，立刻打断她：“休要再提此事，当下局势已然如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且记住，在海皇宫中切不可露出任何马脚，要像往常一样谨小慎微。”他的语气严肃而又带着一丝警告。

“谨小慎微”四个字戳痛了小珍珠的心，她明明是海族的四公主，但她有一个无情的父亲，这位父亲甚至狠心到曾经下旨不许任何人待她好，只留她一条命，任她自生自灭。而她从未见过的母亲是丹霞山的末流仙子，即便与当时身为海皇的父亲结合生下她，也没有任何名分。她曾经听过传言，她的母亲是被曾经的极北之境的逃犯，也是现在身居海皇之位的凛东灵陷害致死，如今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下了黑手刺杀凛东灵，但这对于孤苦无依的她而言，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天赐的良机，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小珍珠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她抬起头，看着百里御澜的眼睛说道：“可是，我听说我舅舅受了重伤，舅母的计划也失败了，舅母已经带着舅舅和丹霞山的人撤离了临海国。如果她没有死，陛下的伤又很快痊愈，那一切岂不是回道了原点，甚至会比原来更糟。难道太子哥哥愿意回到从前总被她打压的日子吗？万一当今陛下违抗先皇遗诏，将皇位传给……”

“住口！”太子厉声喝她。

百里御澜的眼神转瞬之间变得极为凌厉，直直地刺向小珍珠。小珍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一颤，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惊恐地望着百里御澜，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也不敢吐出一个字。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压抑，仿佛空气都已凝固。过了良久，百里御澜才缓缓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也恢复了些许平静，但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珍珠，有些话，切不可乱说。在这海皇宫中，一言一行皆有可能引发轩然大波，我如今的处境本就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小珍珠强忍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正有虾兵前来奏报，于仪鸾殿外高声请示后在殿外候着。

百里御澜微微皱眉，目光在小珍珠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无奈，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政务繁杂，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若无其他事，先回镜花殿吧，这段时间就待在那里，莫要再随意走动。”

小珍珠没有办法，只得应声行了一礼，便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殿外走去。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而无助，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她正要踏出仪鸾殿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御澜，眼中满是迷茫与期待，但百里御澜却已重新坐回书案前，传召虾兵进入，似乎已将她完全遗忘。

她径直往外走，隐隐听了一耳朵，那虾兵正在回禀昆仑墟暮先生即将抵达海皇宫的事情。

昆仑墟的暮先生，那便是百里成澜的师父，和百里成澜有关系的又能是什么好人？百里成澜到底死没死尚不可知，这下又来了靠山。

小珍珠心知自己刚刚的言语过于莽撞，恐怕得罪了太子，得罪了她目前唯一的依仗，但她心中的恐惧与不甘难以抑制，泪水夺眶而出。

她哭着离开了仪鸾殿，走在回镜花殿的路上，心中不禁再次盘算：太子总归是太子，他宽厚贤德并不假，但总归比不上海皇母女心狠手辣。现在这种关键时候，太子依旧这样瞻前顾后下不去狠手，她怎么办？一旦海皇恢复，之后查出谋杀百里成澜的事情是她不堪百里成澜的欺辱，主动找上太子，又为太子搭上彩云天的线，海皇定会将她千刀万剐。

要不然逃吧？逃离海皇宫，去极北找三哥，三哥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即便三哥能力有限，但也会在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她沉浸在逃离海皇宫的计划中难以自拔，正欲悄悄前去宫门前查探一番，兜兜转转，竟冷不丁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一派气宇轩昂，摇着折扇打量她。

小珍珠定睛细看，那折扇的扇骨上分明刻了三个金色的字样——凤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