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吟 第21章 雪月门（十一）

随着光芒的消逝，司筠筠和容时只觉脚踏实地，周围弥漫着异常浓郁的丹药气息。他们定睛一看，已然身处升玄丹阁之中，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珍稀药材和古老的丹方典籍，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丹药瓶罐，散发着五彩光芒，显示着其不凡的品质与功效。阳光透过五彩琉璃窗洒在这些珍贵之物上，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然而，此刻的升玄丹阁却并不安宁，地宫的崩塌致时地面之上的升玄丹阁轻微的颤抖，墙壁上的尘土簌簌下落。大厦将倾，雪月门的弟正在慌乱撤出，余阙文带来的胤天士兵也已带着李新济与江隆逃离此地。

还未等他们来得及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一阵脚步声便从身后传来。司筠筠和容时迅速转身，只见秋叶海棠和她的手下们也一同被传送到了此处，双方正面相对，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此时，升玄丹阁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爆发。司筠筠紧握着手中的红缨枪，枪尖微微颤抖，那是她压抑着的愤怒在涌动。容时则微微侧身，将司筠筠半护在身后，他的眼神冰冷如霜，警惕地注视着秋叶海棠等人。

秋叶海棠面色苍白，却仍强装镇定，缓缓将手中的海棠花丝带重新系与脖颈之间，任由鲜血流淌，将她的衣襟染红。她的目光在司筠筠和容时身上快速扫过，而后落在周围的环境上，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此地的环境为自己谋取生机。她的手下们则个个神情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般地站在她身后。

突然，一声巨响从脚下传来，整个升玄丹阁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的药材和典籍纷纷掉落，架子上的丹药瓶罐也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秋叶海棠直言：“这是地宫崩塌的影响，雪月门覆灭在即，不如此刻放下仇怨，否则我们都得葬身于此！”

司筠筠冷哼一声，手中的红缨枪一横，指向秋叶海棠，“痴心妄想，收起你这惺惺作态的嘴脸，秋叶海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她的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决绝。

容时微微点头，“秋叶海棠，你作恶多端，为一己私欲挑起仙海两族纷争，致使无数无辜生灵涂炭，今日便是你偿还罪孽之时。”

秋叶海棠脸色未变，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在了余阙文身后，“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我便立刻杀了他！孰轻孰重，你们自己考虑。”

司筠筠心中一紧，手中的红缨枪微微颤抖，不由骂出一声：“卑鄙。”

容时皱了皱眉头，他深知余阙文对于明灯的重要性，明灯心怀慈悲，不惜以身为饵，诱敌深入，甘愿以自己的残躯换取恶人的伏法和世间的清明。若余阙文在此丧命，不仅对不起明灯的牺牲，也会让他与司筠筠陷入愧疚与自责之中。然而，他也绝不能任由秋叶海棠以此为要挟，逃脱应有的惩罚。

司筠筠与容时的这种复杂的反应和两难的处境落在秋叶海棠眼中，这无疑是她此时致胜的利器。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司筠筠的愤怒与无奈，以及容时的犹豫与权衡。她深知自己手中人质的分量，于是更加笃定地认为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掌控局势。她看着摇摇欲坠的楼阁，迅速观察周遭环境，寻找有利于自己防守和逃脱的位置。

升玄丹阁的崩塌愈发厉害，支撑着顶部的大梁开始断裂，巨大的木块呼啸着砸落下来，扬起的尘土弥漫整个空间，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丹阁内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只有那些五彩的丹药瓶散发的微弱光芒在尘埃中闪烁，仿佛是这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时，被彩云天杀手紧紧扣住的余阙文突然出声，只听他咬着牙说道：“你们不必管我，杀了她，不能让她再继续作恶！”

秋叶海棠闻言，心知余阙文已有死志，自己手中的人质“筹码”价值骤减，只能另寻他法。封魔大阵的威力已然波及到升玄丹阁，若不尽快逃离此地，待局势进一步恶化，便只能葬送在此。

这样的生死一线间，她曾为了守护丹霞山经历过无数次，手中人质不能发挥最大效用，唯有寻找新的生机，她转念对容时说道：“杀了我，就能抹去海族大太子百里御澜残害手足，残杀移灵人的事实吗？海皇宫内部的权利纷争，身为海族三太子，你以为自己还能躲避得了吗？一旦仙海两族战争打响，最终受伤的也只会是你们海族，届时任由百里御澜将女皇拉下海皇宝座，由他继任海皇，以海族万千生灵会代价讨好仙族以图私利，你就甘心败给他，在这大好的年华被葬入归墟龙王冢称为万千海族修炼的给养吗？”

闻听此言，容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虽身为海族三太子，但他对海皇之位从无觊觎之心。他心甘情愿久居极北，远离尘嚣皇权，这一点，无须外人评说。小妹被害一事，无论真相究竟如何，这些事都不该被海皇宫以外的人如此公然地提及和利用。他的内心瞬间被愤怒、羞耻和担忧等复杂情绪填满。

愤怒的是秋叶海棠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揭开海皇宫的伤疤，将海皇宫内部可能存在的黑暗面当作她保命的筹码；羞耻的是这些事情一旦传播开来，对海族的声誉和形象将造成极大的损害，而他作为海族三太子，却在这一刻无力阻止；担忧的则是如果秋叶海棠所言属实，那海族内部的纷争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不仅关乎海皇宫的稳定，更可能影响到整个仙海两族的局势。

容时冷冷地说道：“无论海皇宫内部发生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评判。”

秋叶海棠却不以为然，“三太子，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心里清楚，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若现在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百里御澜为何处心积虑要谋害自己的亲妹妹。一个年仅十三岁、娇生惯养的海族公主，她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亲大哥必杀之而后快？甚至当初他与我合作时，曾扬言必须得到公主尸体，他要亲手毁了她。”她的声音极尽蛊惑，冷冷一笑，又道：“为了百里御澜的私心让整个海族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琉光双剑上淬的毒可催发“月落飞琼”造成的脑中幻象迷雾，越是中毒之人最在意之事，便越是能挑动他的情绪，让他深陷幻象，一时间难以从中走出来。秋叶海棠深知此事，故而当下句句都往容时的心窝子上扎。

容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仙海两族开战，海族战败，这次的战败彻底被仙族套上枷锁，不仅鲎族，千千万万的海族百姓沦为仙族修炼晋升之道上的底层资源，被仙族恣意杀害……

白衣老鲎有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拉着容时的衣角怒吼：“海皇根本不在乎海族底层百姓的死活，夺去我们鲎族孩子们性命的正是海族大太子百里御澜。三太子明知道我们的苦楚，你为什么帮百里御澜掩盖真相？害死海族百姓的是你，是你，海族三太子容时……”

司筠筠察觉到容时的情绪变化，她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关切与警惕。她深知秋叶海棠这是在故意挑拨离间，试图利用容时内心的矛盾来为自己谋取生机。

“容时，你别被她的话影响了，她这是在垂死挣扎。”司筠筠急切地说道，她紧紧握住容时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力量让容时冷静下来。

然而容时以手扶额，幻象占满了他的大脑，让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体逐渐摇摇欲坠，踉跄着难以再稳住身形。。

司筠筠见此情景，心急如焚，她知道必须想办法让容时摆脱幻象的控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在封魔大阵的影响下愈发混乱，升玄丹阁摇摇欲坠，石块不断掉落，但她顾不上这些危险，一心只想帮助容时。

她收回红缨枪，腾出双手抱住容时，大声喊道：“容时，看着我，我是司筠筠，你不要被她迷惑，她说的不是真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她的声音在混乱的丹阁中回荡，充满了坚定和力量，试图穿透容时脑海中的幻象迷雾。

秋叶海棠心知逃离的绝佳时机到了，于是，她又刻意补充了句：“三太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事实。你若还执迷不悟，不仅海族会因为你而毁灭，你身边的人也会因为你的错误选择而受苦。”说罢，她将余阙文一掌推向司筠筠与容时二人，而后趁着司筠筠分心之际，带着彩云天一众杀手转身朝着早已寻觅好的逃亡路线飞奔而去。

他们在石块掉落的间隙中穿梭，很快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

司筠筠看着秋叶海棠逃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但于她而言，此刻在她心中更在乎的是容时，她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再次抓住秋叶海棠，让她为所做的恶行付出代价。

余阙文稳稳站住后，径直取回了灵犀法阵上嵌着的天赐明玉，他对司筠筠说道：“封魔阵法威力极大，雪月门崩塌在即，要赶紧离开才是。”

“明灯大师遗言，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快走，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司筠筠坚定地说道，她的眼神中透着决然，没有丝毫动摇。“我不能抛下容时，不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

余阙文看着司筠筠，心中满是敬佩，他试图劝说司筠筠，却见司筠筠摇了摇头，“不要紧，待容时清醒一些，我自有办法带他逃出去。余阙文，你快走，你若伤着，明灯大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余阙文咬了咬牙，身为人族，于这世间最是渺小脆弱，他深知自己继续留在这危险之地，很可能会成为司筠筠和容时的拖累。强行留下，只会违背她的意愿，给她增添更多的负担。

劝无可劝，最终，余阙文深吸一口气，向司筠筠告了别，借由天赐明玉的庇佑，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升玄丹阁。

望着余阙文离去的背影，司筠筠心中满是感激与担忧。感激他的理解与成全，担忧他在这危险重重的雪月门中能否安全脱身。

但此刻，她无暇过多顾及余阙文的安危，因为她与容时自身也深陷困境，她握住容时的手，把他引至升玄丹阁的牌匾下，此时容时正逐渐从幻象中清醒过来，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迷茫和痛苦。

司筠筠虽没有秋叶海棠那般善于洞悉和谋划人心，但她十分清楚容时心底的最为牵挂的一事亲情，而是身为海族太子肩上担负的责任，就像她对待自己的族人一般。

她指着升玄丹阁的牌匾对容时说：“容时你看，这不就是那白衣老鲎口中所说的‘升玄’吗？或许他口中鲎族的孩子们仍被囚禁于此，趁着这升玄丹阁尚未崩塌，我们赶紧进去查探一番，说不定，真能救出鲎族的孩子们。”

容时闻言，缓缓抬起头，看着那牌匾，眼神逐渐聚焦，脑海中的幻象也渐渐散去。鲎族必须救，但他孤身一人便罢，绝不能连累司筠筠。此刻无暇制定周密的救援计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看着司筠筠说：“你先离开雪月门，在我们先前商讨计划的那棵树下等我。待我进去查探一番，之后再去与你回合。”

司筠筠闻言，抬手便敲了容时的脑门，“时间紧迫，还不快走！”见容时仍要拒绝，她便直接拉起他的手往升玄丹阁中去。

或许是灵犀法阵传送时，容时因担忧与司筠筠紧紧握过的手，也或许是方才司筠筠关切的拥抱，此刻两人紧握着手竟丝毫没觉得不妥。

掌心相触的刹那，那股温热仿若一股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将彼此的力量与信任源源不断地传递，宛如立下了一份无需言语的神圣誓言，将他们二人紧紧相连。司筠筠的手，坚定而有力，那传递过来的温热触感，宛如春日暖阳，缓缓驱散了容时内心深处的慌乱阴霾，让他那原本如惊涛骇浪般的心湖，逐渐归于平静。他清晰地感受到司筠筠心中那如钢铁般不可动摇的决心，这决心炽热滚烫，正如他自己对正义与真相执着追求的那颗赤子之心。

生死攸关之际，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仿佛成为了这黑暗世界中仅有的两盏明灯，照亮着彼此前行的道路。那紧紧交握的双手，是他们在这无尽黑暗中前行的勇气源泉，是他们面对一切未知危险的坚实依靠。此刻，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在这险象环生的世界中独自奋战，而是合二为一，拥有了足以并肩对抗任何艰难险阻的无畏勇气。

容时的眼中不再有挣扎与犹豫，他坚定地握紧司筠筠的手，步伐沉稳地跟随在司筠筠身旁，一同踏入了即将崩塌的升玄丹阁。此刻，他们的身影在这摇摇欲坠的丹阁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仿佛只要两人携手，便能冲破这重重黑暗，迎来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