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九楼的1号宿舍萦绕着香气,很久都消散不去。
韩颂楚坐在椅子上,开着鹅黄灯光的台灯,用蓝色圆珠笔在白纸上划了一道道横线,横线起点交织,终点发散,像是纷乱的麻线。
他神色冷淡、低垂的眼角敛下一切情绪,抿着唇,显得整个人更加冷漠疏离。
半小时前,接近60位练习生断断续续来过1号宿舍。
人声嘈杂,大家争相拥挤着往前凑。
“叶繁,你哪来的花啊?”
“老家寄来的。”
大家伸长了手鹅着脖子去抢“满天星”、“粉玫瑰”、“勿忘我”的花束……
其中一位学员抢了一枝粉玫瑰。
粉玫瑰粉色的花瓣鲜嫩饱满、指甲掐在肉瓣上印出月牙型,鼻子凑近闻是淡淡的香气。
花瓣上闪烁着点点亮粉,枝条修剪的很整齐,摸在手里连根刺也没有,条带和包装纸的光滑质地不露声色的显示着高级感。
人群最深处的叶繁大方的捧着花束随大家挑选!
——今早起床时,他见桌上靠墙的三捧娇艳的花,想着这种天气应该放不了多久,便趿拉着拖鞋去了五楼找导演。
八点钟,七八.九层楼的大喇叭开始循环播放:“叶繁给大家送花了!速速去领!”
不到半小时,花就被哄抢一空。
1号宿舍地上残留着几片粉色花瓣和三片包装纸,叶繁拿了扫帚过来清理。
韩颂楚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小气,但是叶繁把他送的花分给别人,他心里总感觉闷闷的。
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色的衣服的人后颈挺的笔直,高昂着头,黑色的短发显示着主人的桀骜不驯。
他坐了很久,一张白纸划完,又拿出另一张纸,写了一些演戏的注意点。
他是演员,实在是不知道干什么,又想赖在宿舍不走,遂拿了纸随便写写东西。
快到9点了,叶繁好心提醒:“你不去训练吗?”
“呵,早着呢,还有十分钟。”明明想好好说话,韩颂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就“嗤”了一声。
头也不回的继续写东西。
“今天早上大家都领了新学员服,你不换吗?”
早上叶繁只领了自己和池航的衣服,韩颂楚那件,导演说纪元早早来过帮他领走了。
韩颂楚回来时左右不见自己的衣服,叶繁和池航桌上倒是有衣服。
他撇了撇嘴说:“我去五楼领。”
刚拔腿走就被搅红糖水的叶繁喊住了:“你的衣服在纪元那儿。”
好在下一秒纪元就把衣服送来了。
“我用的着换吗?”韩颂楚没打算去训练。
但说出来的口气像是耍大牌。
是啊,他堂堂一个娱乐圈影帝,能来最强练习生就让节目组蓬荜生辉,他想怎样就怎样,谁敢说他一个不是!
叶繁偏头看他,温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韩颂楚停笔,看着鹅黄的灯光,舒一口气仰头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一点都不想生气,但说出来的话都是气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
“上午我不去训练,打算洗衣服,你有什么衣服要洗的吗?”高大的身形挡下一片阴影,嗓音温柔的看着他道。
“洗衣机坏了吗?”叶繁仰头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不解的问。
“不是,我洗的是明天去军训要带的衣服,洗衣机洗不了。”耐心温柔的解释,像是弥补刚刚的莽撞。
叶繁低头想想,除了昨天韩颂楚送他的那件灰色睡衣,他好像没什么要洗的。
昨天晚上拆了那个所谓的“神秘”大纸箱,里面只有两套衣服。
——一件灰色,一件黑色。都是睡衣。
韩颂楚有很多套睡衣,还特地去买了两件!
叶繁表示不理解。
在阳台处。
韩颂楚揉搓着起沫的衣服,袖口宽松挽起,手臂修长,指骨弯起,指间泛着白,用力的拧干衣服上的水。
阳台上的绿植随风摇曳。
叶繁想帮忙端水被韩颂楚制止了,无聊的坐在椅子上剪雪碧瓶子。
韩颂楚坐在矮凳上,支着大长腿,洗了近一上午。
洗完时手臂酸胀,额头不断滚落着汗珠,站起来看见正午的阳光还稍稍有些眩晕。
白色栏杆上挂着一整排衣服。
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
韩颂楚擦了擦汗,正准备叫叶繁吃饭时,一转头就见他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他的眼睛笑的眯起,宽阔的手掌刚想摸上他毛绒绒的脑袋——
就见被高高举起的一个画着丑丑贴画的开口圆柱形瓶子。
开口处是一道他永远忘不了的风景。
“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的弯下身子道。
“插花。”叶繁转着漆黑透亮的瞳仁,很认真的样子,“我没有全给他们,自己留了一些在抽屉里……”
满天星和勿忘我众星拱月的簇拥着一朵粉玫瑰。
韩颂楚觉得:这应该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风景吧。
“我好累啊,你背我去吃饭!”韩颂楚耍赖的手臂捞着他。
“颂楚哥哥,我背不动你。”叶繁担心自己脚伤复发,把他摔着。
“我不管,我就要你背我。”韩颂楚假装贴在他背上,脑袋凑着他的脖颈,手臂松松挽起。
刚下课回来的池航看到这一幕,乐呵道:“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看池航在,韩颂楚收了手。
下午的训练主要是练韧带,练习生们叫苦不迭:“明天就要去军训了,能不能不要那么惨无人道!稍微让我们休息休息不行吗?”
“不行!”许思思拿着教棍巡逻,谁腿弯抽谁的小腿肚!
池航弯着腰练压腿,小声问旁边手指抵地的韩颂楚:“你和叶繁什么情况?”
韩颂楚弯曲着手指敲着地板说道:“他是我弟弟。”
“我去!你们是这层关系,你这种身份,叶繁还用来参加选秀节目?!!”
不参加都能直接出道了啊。
“他喜欢参加。”韩颂楚腰弯的更深。
“那么任性的吗?”池航手指尖抵着脚面。
——娱乐圈顶流的世界他果然不懂!
“他不是任性,他只是太热爱这个舞台了。”韩颂楚缓缓直起身。
宿舍内,叶繁收拾好行李,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低着头,晚风吹起他头顶的碎发,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撅着嘴的泥人。
——那是四岁那年,韩颂楚第一次见他时送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