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7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传来了曹旦拿着喇叭扯着嗓子的声音“今天晚上节目组进行设备调试,请各位嘉宾不要随意进出一楼,谢谢配合。jiujiuzuowen”
刚想说自己去客厅睡的顾衍书被迫打消了念头。
而且这下不仅他不能去了,就连沈决也不能去了,他们只能抱着一床大花被子守着这个冷冰冰的房间。
顾衍书问道“房间暖气不能开吗”
沈决慢腾腾地取下麦“能,但要先交两百块钱暖气费。”
“”
导演组为了节目效果也算是脸都不要了。
所以今天晚上到底怎么熬。
顾衍书想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床上的大花被子上,发现虽然土了点,但其实挺大,完全够盖两个人。
不过很快就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就算够盖两个人,他也不可能和沈决睡同一张床。
毕竟虽然他不知道沈决为什么突然来录节目,为什么突然和他住一间房,又为什么突然无缘无故地示好,但他清楚地知道两件事。
人不能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
沈决就是他的那条阴沟。
所以就算是冻死,他也绝对不可能和沈决睡一张床。
想到这儿,顾衍书抬起头,把下巴从衣领里露出来,冷淡道“被子你盖吧,我自己带了毛毯,随便裹裹先凑合一夜。”
说完就把那床绿底红花土不拉几的被子抱起来放到沈决床上,再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毛毯,然后摘下麦克风,拿着睡衣和洗浴用品径直进了浴室。
全程没有多看沈决一眼,也没有留下一点商量的余地。
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沈决保持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沈决叹了口气。
长大了啊,不是以前随便骗骗就能骗进被窝的顾小幺了。
而且变得难哄。冷冷清清的,连高兴不高兴都看不出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可是能怎么办呢。
难哄不还是得哄吗。
想着,跟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框。
顾衍书偏过头,语气漠然“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我助理飞机延误了,没赶回来,方便借两件换洗衣服吗。”
顾衍书想说不能。
但又想起了沈决这人大少爷脾气顶作,一件衣服不能穿两天。
而且说到底,是自己的问题才连累了他连暖气都开不了,所以总得做点什么,缓解自己的愧疚之情。
于是冷着张脸从浴室出来,打开行李箱,翻出一整套品牌方刚送来的size廓形的成衣递给他“这几件应该能穿。不过都是我穿过的,沈老师要是嫌弃的话也没办法。”
“又不是没穿过你的衣服,有什么嫌弃的。”沈决接过衣服,随意翻了两下,挑了下眉,“但你没觉得你少给了我一样东西吗。”
顾衍书保持平静“沈老师还需要什么。”
沈决面不改色“内裤。”
“你他”
顾衍书深呼吸,告诉自己别跟死直男计较,再次打开行李箱,拿出一盒还没拆封的内裤扔给他,“不用还。”
“顾老师还挺大方。”沈决笑了一下,顺手接过盒子,前后翻看了两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过”
“不过什么。”
沈决顿了顿,“不过可能有点小。”
“”
小你妈。
爱穿不穿。
垃圾玩意儿。
顾衍书忍无可忍,一把把沈决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拍上房门,力道大得房梁颤了三颤。
房门差点直接拍到沈决脸上,然而沈决瞥见房门被关上前里面那张被气得泛起红晕的小冰块脸,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然后拿着衣服慢悠悠地朝二楼单间的浴室晃去。
心里想着,还行,还会生气就行。
还会生气就说明还能哄好,比顶着一张死人脸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样子可爱多了。
顾衍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决已经躺在床上。
半靠着床头,低头摆弄手机。
原本宽松的毛衣被他撑起了肩线,轮廓显出恰到好处的括挺,乌黑的鬈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水珠滴上锁骨,再顺着肌肉纹理没入胸膛,看上去有种慵懒的性感。
据说沈决的外祖母是中欧混血,所以他的五官比寻常亚洲人立体许多,但发色和眸色又是最纯正的黑,骨相深邃之外就又多了几分古典感,是导演们最偏爱的大荧幕长相。
即使现在盖着一床土味花棉被,也不难看出骨子里那种上流社会惯养长大的矜贵傲气。
以至于顾衍书第一次见到沈决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后来一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才让顾衍书忽略了这一点,相信了沈决这个王八犊子的鬼话,以为他真的是什么逐梦演艺圈的穷人家的小孩。
结果最后才发现,人家只是来体验民间疾苦,体验完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只有自己才是真的穷。
想到这儿,顾衍书坚定了心里离沈决这个死骗子能有多远有多远的想法,径直绕过他,掀被上床,背对着沈决睡下。
刚刚滑进毯子里,灯就被体贴地关上。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种深沉浓重的黑意。
陌生的环境让顾衍书感到有些不安,他刚想起身,就听到旁边传来低低一声“睡吧,门锁好了,窗子也锁好了,房间里只有我。”
顾衍书身形微顿,没应声,重新睡下,依然背对着沈决。
然而完全无法入睡。
北方冬日夜晚的寒冷不是一层毛毯就能够抵御得住的,寒意透过无处可藏的缝隙漏了进来,蹿上肌肤,再顺着骨头缝儿渗透进去,刺得每一处神经都泛着疼。
膝盖的旧伤更是钻心难捱。
只能不停地翻转身子,企图找到某种姿势能够让自己暖和些或者能让膝盖没那么疼,而辗转反侧间,布料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嘈杂。
于是他再一次翻身的时候,人被摁住了“你翻来翻去的是摊鸡蛋呢”
“抱歉,不翻了。”顾衍书嗓音维持冷淡,顺便准备打掉沈决那两只不知道在干嘛的爪子。
然而手还没来得及从被子里伸出来,就感觉自己被沈决拎起来顺着毯子转了个圈。
“”
如果他没有感受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被沈决包了一个蚕宝宝的样子。
“沈决,你有病”
“谁大晚上的翻来覆去不睡觉还吵得别人也睡不了觉”
“我说了我不翻了。”
“那我还得担心你是不是被冻晕过去了。”
“就算冻晕过去了和你有什么关你干嘛”
顾衍书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身边突然贴过了一个暖乎的身子,然后一床厚重的棉被带着暖意兜头落下,把他捂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一道略带着些许困意的磁沉声线“和我没关系,我就是困。所以明天起来再继续闹,今天先睡觉。”
顾衍书想把他推开,但是被裹成了蚕宝宝,挣扎几下,毫无用处,暖意却在这短短挣扎的几秒就席卷了全身,连同困意也齐齐袭来。
他试图做最后的抵抗,猛得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温厚的胸膛。
身形微滞。
头顶传来沈决低哑戏谑的嗓音“老实点,别趁机占我便宜。”
谁他妈要占你便宜。
然而顾衍书闻到身旁混着松杉的苦艾味道时,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句话骂出来。
fou dabsthe。
陈旧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像某种类似于依米氨的镇静剂,唤醒了大脑皮层中无法戒断的眷赖性。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来北京的第一年冬天。
破旧的宿舍,狭窄的单人床,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甚至没钱买一床好的被子。
他那时候才多大,好像十六,还没到十七,怕冷,想家,又不能回家,每天夜里冷得睡不着,腿疼得厉害,白天还要拼命练习。心里又压着事儿,谁也不愿意说,于是很快就病倒了。
连着发了三天的烧,烧得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自己再醒来的时候,沈决坐在床边,眼睛熬得通红,看他醒了,直接骂他“你他妈是傻逼吗冷不知道说疼不知道说累不知道说烧成傻子了谁养你”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沈决话说得实在是过分,于是把沈决从头到尾骂了一通给他出气。
然而沈决臭着一张脸,就是不肯说一句软话。
结果当天晚上,就抱着被子到了他的床上,像刚才一样,仗着自己力气大,把他裹成一团“冷可以给我说,累可以给我说,疼也可以给我说,小小年纪哪儿学的闷葫芦样。”
然后也不管顾衍书愿不愿意,就把和自己塞进了同一个被窝。
那是顾衍书5岁以后,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床。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睡觉实在冷得难受,或许是因为沈决太不讲道理没有反抗的余地,又或许是因为沈决身上的味道实在好闻,总归后来也就习惯了和沈决一起睡。
他总是手凉脚凉,但沈决身上总是暖乎的,于是就成了他数九隆冬里的唯一暖意,连带着那时候沈决身上的味道也让他产生了依赖性。
只是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香水还没有换。
不过说来也是好笑,他和沈决可能真的像方圆所说,天生八字不合,不然怎么会只要一遇上,就没什么好日子过,反而是各走各的,却走得一路顺遂。
所以还是别招惹沈决的好。
得躲着他。
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顾衍书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涣散,知道自己应该把沈决推开,身子却不听使唤地松懈下来,睡意如同潮汐缓慢地蚕食了他的意志力。
良久,终于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
沈决睁开眼,借着窗外朦胧的光亮看向他。
安静睡着的时候面容没了白日里的冷意,显出一种苍白漂亮的乖巧,微微躬着背,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困倦至极,只能找处角落偷偷寐一会儿,却又随时紧绷着一根弦,一有动静就会惊醒。
叹了口气。
伸出自己的大脚丫子去探顾衍书的小脚丫子,看还凉不凉。
结果刚刚碰到,顾衍书就含糊着嗓子说了句什么。
沈决放缓动作,低声问道“怎么了”
顾衍书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了蹭。
“哥,今天好冷,我腿疼,可不可以少练半个小时。”
沈决沉默片刻,这是梦到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梦里的沈决对他说了什么,半晌,顾衍书又低低说了声“就半个小时,可不可以,腿太疼了,哥。”
清冷的音色因为含糊而变得有些软,听上去扯得心尖某处疼。
沈决缓缓叹了口气,把他搂过来,轻轻拍了拍背“好,腿疼我们就不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