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文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称呼所有人为“小朋友”,这当然会让阿烨觉得奇怪。
可结合艾德文身上的诸多疑点,这又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魔法世界……他想艾德文的年龄,也许真的比他所想的要大。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一句话,人们称呼我为救世主,不是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的。”阿烨认真与他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的。”
亡灵士兵成千上万,大恶魔又对艾德文恨之入骨,他们当然不能留艾德文一个人在这儿送死。
说完这一句话,阿烨又看向大家,像是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我是一名骑士。”米修平静开口,“圣光骑士绝不会抛弃战友。”
奥法拉微笑:“敌人众多的时候,你们总会需要一名圣龙法师的。”
“艾德文先生,就算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妮娅小声说,“可受伤的时候,也是会疼的呀。”
莫亚面无表情:“雇主不走,我当然不会离开。”
艾德文:“……”
感动吗?
当然会有。
在他漫长的冒险生涯中,他曾有过很多战友,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也有人抵不住诱惑背叛了他,后来他一人独行,觉得自己有能力把控一切,也逐渐变得谨慎多疑,他已经很少再遇到能够让他放心交出后背的同伴了。
他很难去形容此时心中的感受。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留下来,那他的办法,就只剩下求救。
艾德文沉默许久,皱着眉头开了口:“圣龙是法师,可以对亡灵造成最直接的伤害,但也需要保护,妮娅,你可以吗?”
娇小可爱的妮娅恨不得抡起手里的狼牙流星锤点头,以证实自己不亚于曼塔拉骑士队的实力。
“圣光骑士同样能对亡灵造成最直接的伤害,米修,你可能要在最前线,尽量拦住靠近妮娅和圣龙的亡灵。”艾德文说,“亡灵内的弓箭手和法师,可以交给莫亚和圣龙处理,不会操控光元素的话,在武器上抹上圣水,应当可以一击必杀。”
他稍稍停顿,而后咬重字音强调:“把大恶魔留给我。”
他极自然地就开始分配起接下来的战术,这几人之中,阿烨啥也不懂,妮娅缺乏战斗经验,奥法拉和米修习惯于直接听命,而莫亚更擅长利用诡计单打独斗,而艾德文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只有阿烨举起手,问:“那我呢?”
游戏里法力槽见底后尚且会自然恢复,他却好像彻底失去了魔法能力,他试了几次,一直到刚才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搓出一点火星……打火石都比他有用,他很不安,却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你要明白一件事。”艾德文双眉紧蹙,他似乎已经犹豫了很久,到了此时,他终于决定开口,“乌琪娜夺走旧神神格时,用的是很古老的黑魔法,我对黑魔法并不了解,可看你的反应……你的魔力好像也一并被抽走了。”
阿烨一怔:“什么意思?”
“如果运气好,你可能要从头学习魔法。”艾德文低声说,“可如果运气不好——”
阿烨抬起手打断了他。
“我明白了。”阿烨说,“我又变回普通的眼镜阿宅了。”
阿烨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他本来就是体能极差离开空调外卖就要当场去世的废柴,莫名其妙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夸张能力,如今能力消失,他不过也就是过回了自己原来的生活。
可就算这样,众人奋战,他不可能眼睁睁站在一旁享受保护,却什么也不去做。
阿烨问:“我能做什么?”
艾德文似乎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他们显然需要一个治疗。”
阿烨不能使用光魔法,却可以在边上为大家撕他带来的那一箱治愈符咒。
可阿烨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别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在后头撕纸花???
阿烨:“……”
可是这种大战,不能没有治疗。
阿烨深吸一口气,撕纸花就撕纸花吧,撕撕纸花总比有人受伤好。
可如果今后他的魔法一直都不恢复呢?
难道他要在异世界靠撕治愈符咒走到救世成功?有这么废材的救世者吗?
阿烨对异世界的魔法毫无了解,他只能看向艾德文和奥法拉,试图从两人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奥法拉束手无策,她从未见过如大恶魔所用一般的奇怪魔法,连艾德文都提不出任何办法。
“我不知道你该如何恢复。”艾德文直接说道,“我不是法师,对乌琪娜的黑魔法没有研究。”
阿烨:“……”
阿烨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成为一个撕纸花选手了。
“可我的朋友是黑魔法专家,我相信他能够找到办法。”艾德文像在安慰他,“只不过……我们得先从这里离开。”
按照他所看到的亡灵军队的行进速度,它们应该已经离这儿不远了。
“我保证。”艾德文说,“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
乌琪娜展开双翼,飞在亡灵军队上空,低头看着脚下亡灵军队的浩荡之势,心中显然十分得意。
她见身后的撒尔拉米亚双眉紧皱,似乎忧心忡忡,还忍不住唇边的笑,得意洋洋说:“放心吧,他们不可能活着从亡灵神殿离开。”
撒尔拉米亚却仍皱着眉,低声说:“别忘了,他还没出现。”
乌琪娜满不在乎:“至少我已经杀了那个指挥官,就算他现在出现,他也救不回人类指挥官的命。”
说起这件事,她心情更加愉悦,抑不住又飞得更高了一些,可这愉悦尚未持续多久,她就看见了站在雪坡上微笑朝她招手致意的艾德文。
乌琪娜浑身一僵,不由也跟着撒尔拉米亚一块陷入了沉默。
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她分明嗅到了他重伤时的血腥味……人类怎么可能在流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活下来?
几乎是下一刻,奥法拉的毁灭法术已从天而降,伴随着米修的圣光击,砸向雪坡下的亡灵军队。
乌琪娜一瞬收紧双翼,朝艾德文直冲过去。
刚才的雪崩已经让她明白了,魔法对这个人不生效,可物理攻击却不是,利刃划在身上,他还是会受伤的。
她和撒尔拉米亚的目标都是艾德文,对方再强,那也只是人类,亡灵士兵太多了,阿烨他们被有意分散,原想着艾德文拖住大恶魔,他们来对付亡灵士兵,可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艾德文,阿烨他们难以靠近,眼见艾德文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众人拼尽全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才强行靠到艾德文身边。
可乌琪娜的手中的长/枪已贯/穿了艾德文的胸口。
枪尖四散出黑焰,几乎将他的胸口撕开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而乌琪娜高举长/枪,将他甩到一旁,恰好滚到阿烨他们脚下,阿烨吓坏了,他发疯一样撕了几张治愈符咒,可这么重的伤,治愈术毫无作用,艾德文的愈合能力似乎也失了效——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死。
他还在喘气,似乎想要说话,可张嘴时口中呛出鲜血,他只能喘息咳嗽,妮娅惊慌失措按住他的伤口,阿烨怔怔看着他,几乎已停滞思考的脑中蹦出一句话——艾德文或许,真的要死了。
他来异世这么久,见过被黑灵屠戮的平民,见过爆炸中丧生的法师,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同伴倒在自己身边。
好像也只有在此刻,他才能恍惚感觉到,这一场异世之旅,与他在游戏机中的对搏不一样。
那不是虚拟机中的数据,那是活生生的人。
艾德文强撑着抬起手,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条吊坠扯断,塞进阿烨手里。
吊坠上沾满了鲜血,可却掩盖不住吊饰所散发出的柔光,艾德文好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抓着阿烨的手,握紧那吊坠,阿烨这才想起他曾说过自己已婚,这或许是他妻子给他的项链,他眼中酸涩,渐渐涌出泪花,只是将吊坠握紧了,哽咽着抓住艾德文的手,说:“我一定会把项链交给她的。”
艾德文说不出话。
他看着阿烨的眼神有些古怪,阿烨看不懂。
这么严重的伤,常人或许当场就要毙命,艾德文却还撑到了现在,他的呼吸逐渐微弱,最终是米修咬着牙半跪下身,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阿烨咬着牙抬起头,他有些克制不住心中对大恶魔的憎恶与恼怒,可如今的他失去了魔法,这份怒意,他只能咬牙吞下,埋在心底。
如果有机会。
如果他还有夺回魔力的机会——
“怎么样,兰沙,你还是死在了我手里。”乌琪娜狂妄大笑着,举起长/枪想要再度补刀,“这一回你该死透了吧?”
等等。
阿烨一愣。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他也只来得及这么一怔。
半空中漂浮着半透明的魔法虚影,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阿烨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眼,那虚影却已不见了,而与此同时,艾德文身下忽而泛出暗紫微光,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外蹿出,构成一个极大的法阵,几乎将他们几人都囊括其中。
阵上的咒言是古魔法,阿烨根本来不及细看,阵中的艾德文忽而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急促喘起气来。
阿烨呆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德文被感染变成亡灵了?
不对,亡灵不喘气吧?
法阵光辉逐渐消失,艾德文身上的伤口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阿烨急忙伸手扶住他,一面问:“你没事吧?”
艾德文喘息急促,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却并没有回答。
阿烨身后冷不丁就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我要是再看见你把我的吊坠拿给其他人。”那个人语调冰寒,仿佛透着丝丝凉意,“我先杀了你。”
阿烨莫名后背发凉,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这才看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袍法师。
那人严严实实裹着法师长袍,将自己的兜帽也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和眼周惨白如纸一样的皮肤,他好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的鬼魂,艾德文的吊坠还在阿烨手中,阿烨尚且还不知道该不该把吊坠交出去时,那人已经抬起了头,看向半空中的大恶魔。
“乌琪娜,撒尔拉米亚,好久不见。”他慢吞吞念着两人的名字,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两人身上,语气彬彬有礼,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和多年未见的老友打招呼,“我记得上一次见面时,我和你们强调过的。”
乌琪娜脸色苍白。
“不要乱碰——”他抬起脚,轻轻踢了踢艾德文的腿,似乎是在确认重新喘气了的艾德文是否完好,而后他踩住了艾德文的衣摆,抬起头,看向乌琪娜,一字一句强调,“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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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独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