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炽烈的阳光灼醒了苏枋,空荡的胃部也发出抗议的呜鸣。
黛缥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恢复正常。
苏枋量量黛缥的体温,安心下楼去厨房找口吃的。
出了卧室,苏枋就站在二楼问智能管家:“管家,有什么能吃的吗?”
客厅里,造型华丽的吊灯立刻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略显成熟的男音凭空出现:“厨房温着苏女士做的白米粥。”
AI管家的审美很难评,幸好现在是白天,否则整个客厅怕是要变成旧时的迪斯科舞厅了。
苏枋缓步走下楼梯,朝厨房方向走去。
“少爷昨天是不是又踢被子了,受凉……”
客厅里回荡着智能管家喋喋不休的电子音,突然它话锋一转:“少爷,您卧室的监控系统出现异常,我的子系统无法连接。”
苏枋神色自若,游刃有余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
智能管家确实被蒙在鼓里,昨晚苏枋果断切断子系统时,是有八分把握的。
这座高度智能化的都市里,各类系统运转精密,唯独家庭系统存在漏洞——分系统与主系统之间存在十几分钟的传输延迟。
苏枋非常好奇,曙光几百万人口数据,中央ai是怎么一下子吃下的,不会错乱死机吗?
然后一次鲜有的意外让苏枋发现了缺陷,却苦于没有机会验证,刚好这次验证了。
为确保中央AI系统能够高效处理海量数据,管理人员设计了一套分段处理机制。
系统会先接收部分数据进行分析,待完成当前批次的消化后,再继续接收下一批数据,就像进食时细嚼慢咽一般,循序渐进地完成整个数据处理流程。
而一次接收间隔是十几分钟,也就是说,若在数据传输期间突然断电,那十几分钟的监控影像将彻底消失。
家庭分系统收不到记录,中央主系统也没有数据接收,重启后的房间子系统更不会保留任何记忆。
只要确保主系统察觉不到异常,这个漏洞就天衣无缝。
正是由于无人敢挑战曙光的铁律,这个系统漏洞才一直未被察觉。
智能管家果然陷入了沉默。
苏枋故作大度地摆摆手:“昨晚我房间的落地窗突然爆裂,混乱中碎片可能破坏了房间的整个子系统。”
管家的电子音陡然急促:“您没受伤吧?”
这个关心让苏枋挑了挑眉,语带讥诮:“要是受伤了,我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智能管家顿时噤声。
直到苏枋端着饭菜上桌,它才怯生生地询问:“需要我现在去处理一下吗?”
苏枋牙齿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拒绝道:“你太慢了,我已经打扫过了,维修人员也叫了。”
苏枋一边吃粥,一边查看腕表。
有几通妈妈打过来的电话,点击回拨又没人接,苏枋叼着勺子思考原因。
突然,门外响起门铃声。
苏枋接通门口监控,门外是一群身着橙色衣服的曙光警卫队,五六个人整整齐齐站在别墅外的长廊。
苏枋打开门,两只手扒着木门伸出头。
警卫队掏出证件举到苏枋眼前,领头的一丝不苟地询问:“你有没有见过陌生人?”
苏枋瞄一眼证件,在门后扣着指甲:“没有。”
警卫队长眯起眼睛审视着苏枋,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威慑:“好的。记得积极举报,不要窝藏包庇入侵者!”
“祝您生活愉快!”
苏枋关上门长舒一口气,端起剩下的米粥一饮而尽。
苏枋把吃过的碗交给机器,拿着新碗盛着一碗粥向卧室走。
刚走到楼梯口,又传来刺耳的门铃声。
苏枋小心翼翼端着碗,脱不开身,喊着智能管家去看看。
“是刚刚那批警卫队,人数还变多了。”
苏枋急匆匆放下碗,门外的警卫队已经等不及了,大力敲着别墅大门。
苏枋刚打开门,就是劈头盖脸的严肃责问:“监控系统损坏怎么没有上报?”
大门被警卫队强制撞开,苏枋还没想清楚来龙去脉,就被警卫队反扣手臂压在墙上。
而AI管家冰冷的机器声,这才后知后觉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
“不好意思,少爷,我还没来得及上报。”
苏枋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的脸颊因压迫而涨红,无声地用最恶毒的诅咒问候了这台机器每一个精密零件的使用寿命。
警卫队制住苏枋的力道一松,显然被智能管家的动摇了判断。
在听完智能管家的完整陈述后,他们终于松开了对苏枋的钳制。
苏枋活动着发麻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拉开与警卫们的距离。
管家的解释没能顺利说服新来的领头人,棕发青年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枋略显紧绷的指节,转身朝二楼卧室方向走去。
“例行检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枋嘴唇紧抿,不动声色地跟上,只有略微加速的脉搏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现在这局面,怕是难以善终。
苏枋试图使绊子没成功,反被青年扣着手腕强迫一起上楼。
打开门的一瞬间,苏枋自欺欺人捂着眼睛。
队长骤然变色,一把将苏枋推给身后的队员,动作粗暴得让苏枋踉跄了半步。
他很快稳住身形,整了整被扯皱的袖口,好奇看去。
卧室里寒光乍现,无数冰晶在空气中凝结绽放。
尖锐的冰棱刺穿墙体,在墙面上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冰晶碎裂,两名陌生的入侵者正敏捷地闪躲攻击。
两人完美躲过猝不及防的攻击,其中一个粉色杀马特精灵对着青年破口大骂:“小人,搞偷袭!”
青年没有理睬,径自冲进屋里,向两人继续发动冰系异能。
冰棱持续从四面八方突刺而出,在日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几个闲余的警卫队队员迅速跟上,配合青年队长打辅助,围困两个入侵者。
两个精灵在密集的异能攻击下躲躲闪闪,三番两次试图冲破防线。
稳重的白发精灵一直护着身后,无意中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
苏枋注意到昏迷的黛缥,下意识要迈步上前,被留守的警卫猛得拽住手臂。
战况陷入了僵局,两名精灵被困屋内无法突围,警卫队也始终无法将其制服。
双方激烈缠斗间,苏枋的卧室早已面目全非——墙壁布满裂痕,家具尽数粉碎,连天花板都在能量冲击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整个坍塌。
磨磨蹭蹭,生病的黛缥颠簸着睁眼,瞄了苏枋一眼,短时间内搞清楚状况,摇摇晃晃下了白发精灵的背。
显然警卫队也知道黛缥是什么身份,从黛缥醒来,所有对峙的警卫都抽出武器,后退几步,和几个同伴集合。
“王!”
黛缥抬手制止了两位下属关切的呼喊,指尖凌厉地指向青年指挥官,瞬间发动攻击。
数条翠绿的藤蔓破土而出,顺着墙体裂缝疯狂涌入室内。
最粗壮的那根藤条如巨蟒般直扑青年面门,青年急凝冰刃格挡,一个侧翻堪堪避过。
失控的藤蔓收势不及,“砰”地击碎了墙角的监控探头。
其余藤蔓与两名精灵形成完美配合,在屋内织就一张狂暴的鞭网,粗壮的藤条每次抽击都带着破空之声,被击中的警卫队员纷纷倒地呻吟。
苏枋站在卧室外面,没有一根藤蔓肆意越界袭击,安然置身于这场混战之外。
屋内战况激烈,屋外的苏枋事不关己,还有闲心观战。
他用手肘轻撞身后看守的警卫,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你们的人要撑不住了,不去搭把手?”
中年警卫眉头紧锁,目光频频投向战场,却仍绷着脸道:“我的任务是看住你。”
苏枋耸耸肩,对这个死脑筋的看守彻底失去说服的兴致,转而扒着门框,津津有味地继续欣赏这场混战。
战局已然明朗,警卫队员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仅剩一名负伤的队员勉力支撑,与青年队长背靠背抵御着狂舞的藤蔓。
黛缥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向碎裂的落地窗方向撤去。
青年队长敏锐察觉异动,一个滑步避开横扫而来的藤条,手中冰刃寒光乍现,斩断袭来的植物触须。
“休想逃!”他冷喝出声,素来平稳的声线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白发精灵毫不犹豫纵身跃出窗外,粉发精灵临行前还朝青年抛去个挑衅的媚眼,轻盈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黛缥冷眼睨着疾冲而来的青年,嘴角勾起,表情嘲讽:“你还不够格!”
整栋别墅震颤,地底霎那间窜出一棵参天大树,破开钢筋水泥,精准地将青年困在虬结的枝干间。
繁茂的树冠托着青年急速上升,层层叠叠的绿叶瞬间将他吞没。
黛缥留恋不舍地瞄了苏枋一眼,在落地窗前一跃而下。
黛缥前脚刚走,青年后脚挣脱枝干凌空落下。
青年甩开遮挡的窗帘,头伸出破碎的落地窗,视线在下面来回扫视。
“嘁!”
青年锤着墙壁,转身看了一下现场惨状。
融了手里的冰刀,打开腕表,给不知名的人打电话。
“封锁出入口,精灵跑了。”
“我这里有人受伤,还有一个嫌疑人。”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青年突然瞅着苏枋看。
挂断电话,青年大步流星向苏枋走过来,从警卫手里接过苏枋。
青年对看着苏枋的警卫说:“你留着这里等待医疗局的人来。”
青年扫描苏枋的腕表,浮现的身份id让他微微眯眼:“苏枋?”
青年摸出身上的电子镣铐,咔哒扣住苏枋手腕:“我想也不用解释了,你先跟我走一趟。”
方才还神采飞扬的苏枋此刻沉默低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他的表情,温顺地跟着青年迈开腿。
苏枋被押送至玄关处,恰与匆忙赶回的妈妈迎面相撞。
警卫立即横臂阻拦:“女士请退步。”
妈妈不顾阻拦,一把攥住苏枋的手腕。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掩不住满脸焦灼:“我是他的监护人,他这次会有怎样的惩罚?”
落后一步的青年没有一点怜惜,冷着脸拨开苏枋妈妈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案件严重不予透露。”
妈妈被推得一个趔趄,随即稳住身形。苏枋见状暴起,用肩膀狠狠撞开青年:“有什么冲我来!”
“我没事。”妈妈抬手制止了苏枋的冲动,尽管眼眶微红,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直视着青年,声音沉稳有力:“不管他干了什么,作为监护人,我是有权知晓具体情况。”
青年被这对母子的气势所慑,沉默地抿紧了唇。
苏枋望着妈妈坚毅的侧脸,心头一热。
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嘴角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弧度:“去吧,妈妈等你回来吃糖醋排骨。”
青年腕表亮起提示,他垂眸快速扫过信息内容,眼神骤然一凝。
他大步插进母子之间,棕褐色的眼瞳如鹰隼般锁定女人的面容:“苏碧缃女士?”
这个称呼让妈妈倏然抬头,眼中寒芒乍现,与青年形成无声的对峙,苏枋明显察觉到空气凝固,氛围诡异。
妈妈尘封多年的闺名,这个素未谋面的警卫怎么会知晓?
青年冷声宣告:“请二位一同配合调查。”
苏枋不动声色将妈妈护在身后,眼神沉着冷静:“执法也该有度,我已认罪,祸不及家人!”
青年叹了口气,突然逼近,修长的手指扣住苏枋下颌。
少年神色未变,只是微微蹙眉。
“曙光行事,”青年压低嗓音,指腹摩挲着苏枋颈侧血管,“何需有度?”
苏枋眸光一凛,抬手格开对方手腕,声音不疾不徐:“阁下既代表曙光,更该谨言慎行。”
强硬的话刚说完,苏枋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他瞳孔骤然扩散,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扭曲褪色。
四肢仿佛灌了铅般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他模糊地看到母亲惊恐万分的面容,以及青年手中闪着寒光的空针管。
“你……”苏枋强撑的质问还未来得及出口,意识便如潮水般退去。
青年冷静地扔掉针筒,双臂稳稳接住他瘫软的身躯。
彻底坠入无意识深渊前,苏枋仅存的感知是被人小心托住的失重感,和远处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
……
苏枋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仿佛置身于粘稠的液体中。
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几次尝试都未能完全睁开。
断续的对话声从远处飘来:
“造神继续……洗脑……”
“监视……引诱森林……”
“不能……记起……”
“严重……最后一次……”
“警告苏碧缃……换掉……”
苏枋费力抬起眼皮,奋力眨巴几下,模糊的绿色视野里,隐约有两个白色背影。
他尝试活动手臂,几乎已经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
眼皮再次不受控制地垂下,嘴唇艰难开合,喉结滚动着,终于从咽喉深处挤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啊”。
这个微弱的动作让他呛了满口冰凉的液体,液体滑入气管引起一阵细微的痉挛。
正对苏枋的白衣人注意到苏枋的动作,厉声唤来助手,实验室顿时乱作一团。
“快,注射麻醉剂。”
冰冷的液体顺着皮管进入苏枋的身体,药剂很快起效,几秒后,苏枋又无知无觉地昏迷了。
“这段记忆不能留,小心处理掉,不能让他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