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墨 第23章 section 23

洪武五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徐达领兵清扫蒙古草原。

徐达受封征虏大将军，远征蒙古。瑶璟也听到了消息，说：“这该如何，徐达领兵千万，我们没有人力物力，无法与他抗衡。”

瑶璟找到点点，“点点，我们走吧，我们可以去更北一点的地方，我们渡过克鲁伦河，我们不要和明军对抗了。”

“远一点的地方，哪里？”

点点笑，她说：“更北的地方是女真人的领地，他们受高丽王朝的控制，高丽，难道说你想摆脱了朱元璋，转而去和高丽人周旋么？”

瑶璟显然没有想得这么深远，她低着头，“那如何是好，不如，不如我——”

“不如你去求蓝玉，让他跟徐达打个招呼，叫徐达手下留情，饶我们这些人一命？”

孟景初仰着头，她笑，“瑶璟，别天真了，没人能饶你一命，活不活得下去，蓝玉说了不算，徐达说了不算，李文忠说了不算，老天爷说了也不算。”

“那？”瑶璟道：“那谁说了算？”

“嗤嗤，嗤嗤，”点点公主笑起来，简直笑弯了腰，“我说了算。”

“点点。”

“我说了算！这蒙古草原上，我点点帖木儿说了算！”

点点看石诨，“带瑶璟公主和小公主走，去克鲁伦河边上，一旦兵败，立即过河。”

“是。”

“点点。”瑶璟抿嘴，快要哭泣。

“还不走？”点点一眼扫过去。

石诨垂目，“得罪了，公主。”

石诨带瑶璟和她刚满周岁的女儿走了，点点觉得很孤单，但她又觉得清净。周围的人都走了，萧洵走了，小屁孩走了，连她那个爱哭爱脸红的老娘瑶璟也走了，全部人都走了，好啊，真好啊。

点点坐在自己帐篷里喝酒，要不然就耍刀，王保保送她的小金刀，刀是冷锻工艺制成的，冷锻是从西夏传出来的秘术，当年党项人靠着冷锻甲和铁浮屠在宋朝横扫千军。

史书记载，‘自用兵以来，所向无前’，说的就是西夏铁浮屠的一身冷锻装备。

但至于元代，元朝宫廷的火.药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元代已经有了纵火榴弹和抛射榴弹，他们元人，擅丹炉，炼火.药，他们的宫廷匠师，无一人不善火.药精炼制。

点点手里握着小金刀，她的呼吸，心跳，通通都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振奋点，她似乎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又似乎已经预见了大败明军的可能性，总之面对明元这样一场生死未卜的大战对决的时候，点点兴奋了。

明军多佩长刃，而元军用短刀，长刀固然攻击范围大，可短刀可砍可刺，可破甲胄，短刀是士兵近战格斗和攻城作战的不二选择。

点点手里玩着刀，她这把金刀就是仿宋制，宋代兵器已经非常精密，点点拿刀往桌上的丝绒毛毯上一划，长丝绒毛毯就裂了长口。

长丝绒织毯的创口平直、整齐，点点将刀面反过来，用手弹了弹。“公主小心，”唐遗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侍女撩开帘子，唐大人穿一身青袍，手里不知还捧着个什么东西。

“这是小羊排，御史台今日分发肉食，有些大人不吃羊肉，我便给公主带了些来。”

唐遗君抿嘴，好像害怕点点会随时嘲笑他一样，他捧着羊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呀，站着作甚么？”点点睃他一眼。

唐遗君颔首，在点点对首坐下了。

“羊排啊，我试试。”点点起身，取了块甲胄出来，唐遗君蹙眉，“公主这是？”

“帮忙，把这块羊排穿个衣裳。”

“嗯？”

“系上去，系紧。”

点点拿出来的就是冷锻甲，西夏的铁浮屠中的一整片甲胄，“让开点，”点点看了唐遗君一眼，男人立马跳开三尺远。

“这么怕死？”

“沈括《梦溪笔谈》中有谈到冷锻甲之秘，我觉得公主的刀刺不穿铁甲。”

点点笑，公主一边笑，手上的小金刀已经砍上去了。

“砰，”金刀砍在甲胄上，冷锻甲发出清脆声响。

甲片破了，但没砍入羊排。点点盯着那羊排，唐遗君说：“刀很锋利，但没伤到本体，公主若要砍断羊排，得除去甲胄，或者多砍几刀，并且保证是砍在同一个地方。”

点点摇头叹息，“刀是宋制刀，甲是冷锻甲，宋刀砍不破西夏铁甲，当年就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刀砍断的是绳子，不是铁甲，铁甲依然在，公主若二次创点相同，还是有机会的。”

点点睃唐遗君一眼，“怎么的，唐大人是来告诉我徐达的大明铁骑不可挡，说你们汉人铁甲依然在？”

唐遗君看着她，“公主，认命吧，大元已经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嗤嗤，嗤嗤，”点点笑起来，她一步步往唐遗君身边走，说：“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你现在就不识时务，你还在我的地盘上，就敢跟我谈什么大明铁甲，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蒙古人，当我蒙古铁骑踏破你们宋朝河山的时候，你们的铁甲在哪里？我们蒙古铁骑踏平宋朝弹丸之地就如儿戏，你要知道，我们蒙古人踏破西夏铁浮屠的时候，也是靠的一身蛮力。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蒙古人，也是铁甲依然在！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蒙人是在马背上得来的江山，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蒙人比任何人任何民族都有资格说一句——铁甲依然在！我蒙古人不死，我蒙古人不死绝，我们都要战斗到底，战斗到我们死绝的那一刻。”

点点睃唐遗君，道：“我们蒙古铁骑用重火器征服天下河山的时候，西夏拐子马铁浮屠要靠边站，西夏战神李元昊都要靠边站！哼，区区明军算什么，徐达算甚么，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唐遗君不和点点正面争执，他说：“金刀不破铁甲，公主如何说？”

“哼，那有何难？”

点点冷哼一声，她起身从软塌之下取了一对八方菱花锤出来，“金有狼牙棒，宋有天灵盖，你看我重锤能不能破铁甲。”

“砰！”

一记重锤下去，甲胄下的羊排发出骨裂之声。排骨骨头碎了，只剩皮肉连着碎骨，软软绵绵，不成样子。

唐遗君看点点，“公主打算挥着狼牙棒上战场，以女流之身？”

点点吁口气，她坐下来，用金刀划破碎裂羊排的皮肉，舔了一口，说：“味道不错，有心了，唐大人。”

唐遗君被这位公主弄得心惊胆战，这么短短一会儿，他颈上已出密汗。

一块帕子抛过来，点点说：“擦擦汗吧，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