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陷身者(#架空##仿民国##本文涉及地名人名国名组织名纯属虚构#)
赵寄姝在最紧要的关头发现了问题最要紧的所在,顾霆琛却没那么幸运了。
环扣得太紧,以至于他没能来得及抬头看一眼这场局,就已经难以自拔。
这是顾霆琛最后一次见俞夫人了。
如果顺利的话,顾霆琛就能把眼前的这个人和九十六号彻底联系起来了,到时候谁是谁,不言自明。
顾霆琛对自己的魅力是有自信的,他踌躇满志,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母亲为何而死?顾培栋的态度为何暧昧不明?孟叔对他的态度作何解释?舅舅对孟叔的态度又作何解释?
还有他的这条命,他的这条腿。
月明星稀,夜幕黑得发蓝,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只有那轮明月孤寂地挂在天上,星光微小,难以察觉,却兀自放光。
与以往不同,今天是俞夫人找的他。
顾霆琛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沈家家主既然让她嫁给俞家,自然是换得了某些利益,所以不可能轻易松口,甚至以此为要挟,才是更符合其立场的做法;但俞夫人在这件事情上,也只能去找俞家家主。
连锁反应就是俞夫人还会被报复一次。被报复之后必是不会再找沈家家主。这个时候,选择顾霆琛的几率,就会无限增大。
顾霆琛不能保证俞夫人绝对会找他,所以这只是他在赌。
很明显,他现在赌赢了。
顾霆琛慢慢地走到了俞公馆前。有个佣人等着他,见了他就给他开了门。
顾霆琛只当是俞夫人手底下的人来接应他,并不做多想,顺着小门那儿,直奔俞夫人的房间行去。
顾霆琛敲了半天门,俞夫人才出来给开门,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头红红的,嘴也红红的,两颊则是乌青的巴掌印子,便是身上也有伤口。
俞夫人的眼睛瞪得可大,恶狠狠地抓住顾霆琛的胳膊,压抑着嗓子吼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你帮帮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两人尚在门口,说这个明显不合适,于是顾霆琛赶紧把人迎到屋里,把门关上。
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总会想找个依靠,这种依靠不是心理上的,就是肢体上的。
俞夫人并不觉得这个看起来也不那么年轻有为的外甥能帮到自己什么,可这好歹是个男人。
男人,在这个世界的法则里,虽然也是暴力的象征,但通常情况下,都是力量的象征,力量,代表着安全。
俞夫人扑到了顾霆琛的怀里,哭个没完没了。
果然,她的杀心并非出自本意,不过是极端情绪下的“不理智行为”。而顾霆琛现在要做的,就是撩拨这种不理智行为,让它变成箭在弦上的行动。
他耐心地听她诉说,然后在她表达偏激观点的时候,偶尔不动声色地予以赞同,让那颗报复的心脏跳动到极致,压倒一切,恐惧也好,得失也好,善恶也好。。。。。。
俞夫人虽然是哭着说话,但咬字却是格外清晰,在她逻辑混乱的表达中,顾霆琛也渐渐捋出了一些东西:
俞夫人是整个沈家上一代里,最小的一个,还是个姑娘,和舅舅的年龄甚至相差了近二十岁,因此哪怕是二十年前沈家那场宗家之争,在一开始,也并未对她有过多的影响。
直到现在的沈家家主登上那个位置,椅子没坐稳,极其需要讨好背后的主子,背后的主子又需要在近滨有一个自己的傀儡——
这个傀儡就是俞承皖。
那个时候俞夫人不过是个少女,让嫁也就嫁了,只是不知道,舅舅说的那些竟是真的。
如果俞夫人不说,顾霆琛也不会知道,这福气俩的肢体接触早就已经只有今天的这种方式了。
顾霆琛不知道为何,没有推开俞夫人——迟迟没有。
门,却突然被踹开了,为首冲进来的就是俞承皖的打手,浩浩荡荡,足有十多个。
而后是俞承皖。
俞承皖身后,则又是被七八个打手在身后“护着”进来的孟叔。
俞承皖看到眼前的场景,冷笑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的孟叔:
“看到了?这就是你的好外甥!”说着,声音又变得无奈了一些,“长安兄,我敬你,叫你一声长安兄。我知道你虽然是这孩子的舅舅,却是一手带大他的人,如此行事,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话到末尾,却又是压不住的气愤。
顾霆琛却直到,眼前的人是演的,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夫人,只是不能让她死了罢了。待看到一群大人了躲躲闪闪的俞轻林,顾霆琛才突然如同被棒喝一般,整个人都木了。
他现在能确定,俞承皖不是为了要好处,只是为了存心找麻烦罢了,只不过到现在才发作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为了抛开沈家?那只要让俞夫人“亡故”就可以了啊,何必大费周章,还要针对他一个姓顾的?
一时半会间,他还难以想通。
俞夫人仍旧是只知道哭,并且哭得更猛了,她几乎是摔着从沙发上下来,而后爬着来到了俞承皖的脚下,拽着俞承皖的裤腿,哭道:
“我。。。。。。那是我外甥!我清清白白的啊。。。。。。”
顾霆琛知道辩解无用,因而不过是冷冷地看着。
俞承皖一脚将俞夫人踹开,嗤笑:“清白?!”
“这小子来了俞家多少次了?还让你儿子都看见了!用不用我找他过来和你对质啊?!啊?!”
言毕,转身大喊了一声:“俞轻林!”
于是人群中那个左躲右闪的身影,终于来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刚一冒头,就被俞承皖拎了起来:
“看看!看看!”
俞承皖发火的动静不小,东偏楼不仅住着俞夫人,还有俞老太太呢。
这可闹起来一会儿了,该到的话,早就到了。
昔日嚣张跋扈的俞轻林,此刻在老子面前如同小雉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神气不起来了。
顾霆琛起身,走向瑟瑟发抖的俞轻林:“你小子就这么把你亲娘给卖了?”
俞轻林:“你。。。。。。你。。。。。。我。。。。。。我。。。。。。”
俞轻林是“你”啊“我”啊的半天,也没说出来的子午卯酉来。
顾霆琛又抬头白了俞承皖一眼,向俞轻林道:“今儿这事之后,你娘过不好,估计你也过不好。还觉得你是俞家唯一的小少爷呢?问问你爹,外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宝贝儿子!”
有没有,顾霆琛不知道,但他还是赌,有。
果不其然,俞承皖脸色微变,有些恼羞成怒。
顾霆琛便又开口:“来,让我猜猜,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哄着你来的?是不是说娘亲是娘亲,儿子是儿子,儿子是香火,女人如衣服?”
从俞轻林呆滞的表情里,顾霆琛知道,他又赌对了。
“小zei,看我不顺眼,你冲我来就行了,连你亲娘你都敢害,可见以后也是不堪大用的,你没了也挺好的。”
顾霆琛说完,又看向俞承皖:“好了,这么大个台子,不演戏可白瞎了,说吧,您这词要怎么往下唱?铡王生还是冤卿卿?”
俞承皖怒极反笑:“长安兄,你这外甥。。。。。。”
俞承皖话还没说完,孟叔便接过话茬:“霆琛!你放肆!”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顾霆琛还没待反应过来什么,头上便狠狠挨了两拳,然后是肚子上的,接着又是狠狠两脚,顾霆琛被踢到了犹自不肯放过,又照着肚子上狠狠踹了两脚。
俞承皖仍旧不满意,照着顾霆琛身下狠狠来了一脚,才挥手让人把顾霆琛装了麻袋。
在后面的事,顾霆琛也就没听见了,隐约知道孟叔替他求情,要把他运回望城处置。
至于俞承皖答没答应,顾霆琛就不得而知了。
他仅是知道自己被人扛着走了,接着就听见了火车行驶特有的声音。
不多时,有人过来给他解了麻袋,把那麻袋从脚往上套了,留出两个胳膊在外面,却在腋下系扣。
而后又有个人过来,放了两壶水,一盒肉干在他面前。
两人就这么守在顾霆琛的身边,盯着他。
人被捆起来,顾霆琛也不知道让不让如厕,因而不敢多喝水。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应该是货运车厢。
窗外,天将明未明,顾霆琛思绪复杂。
这次虽然失败,但也并非一无所获,首先就是知道了,孟叔对外顶的是他舅舅的身份。
如此,“舅舅”便只是个代号了。为了方便思考,顾霆琛还是用这些代号指代人物。
现有的局势下,裹挟进去的人家,大概就是以下几户,按照顾霆琛的时间线来算,是这样的:
首先是顾霆琛长大的顾家,而后是顾霆琛的母亲所在的沈家,再后是与沈家联姻、牵扯到沈家家务事的俞家;
俞家的线又牵连这许月染所在的许家,许家又与赵家有过一段姻缘,赵家最近又认了俞家安排的假东桑夫人。
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辐射的,没有一个中心,而是一个圈,一个连着一个的圈,可又连接并不紧密。
左手是甜美的蛋糕,右手锋利的匕首,每个家族都彼此手拉着手,却说不定哪天匕首就会扎入某一个蛋糕,然后所有的幻像都被击碎。
现在俞家和沈家的矛盾已经出现了。
如果把现在的局势比作一场危险的游戏,那么目前为止这个游戏还是和平模式,但这个和平模式又能维持多久呢?
怕是不久了吧。
这次被抓住,很是突然,虽然毫无证据,但顾霆琛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和舅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场游戏的难度,很快就会发生变化了。。。。。。
顾霆琛不再多想,慢慢睡去,睡得不踏实,但仍然能维持体力。
顾霆琛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完全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
如果他没有昏睡过去的话,那大概是过了一天吧。
顾霆琛的肚子叫得厉害,嘴里也干得很。他向两个看守道:“能解手吗?”
那两个看守对视了一眼,先进来的那个便说了:“可以,手先绑上。”
如厕嘛,倒是如厕了,只是那场面多少有亿点点尴尬,顾霆琛很久才完事,那两个看守也都在偷笑。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顾霆琛的水也喝得极少,勉强吃了一块肉干,太咸了,便没再动。
接着就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两个看守叫醒的,倒也礼貌,是用手推,没用脚踹。
而后就是解了绑,再重新捆了,套了个麻袋。
再是两人扛着运了出去,没走多久,便又听见了汽车的声音,底下软软的,估计是车后座。
等再次看到景物,他便已经躺在顾家的大门前了。
给他解开麻袋松绑的是顾培栋,看来应该是有人给顾培栋打过招呼,不然这么一个麻袋扔到顾家门口,压根就没人会搭理。
顾培栋伸出手,把顾霆琛拉起来:“走吧,我们去聊聊。”
两人说着,往里面走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两两无言。
聊什么呢?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顾霆琛见这人也才一共四面,算上今天,也不过是第五次。
可真若说没什么可聊的,顾霆琛却有很多想问的:母亲的遗书写了什么?顾培栋和舅舅做了什么交易?自己的生父是谁?
可是这些话,却又都不是能问出口的。
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顾霆琛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可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连怎么称呼对否不知道。
叫父亲吗?那是存心给对方添堵;叫顾先生?那他自己也姓顾啊;叫叔叔?听起来像是讽刺。
顾霆琛犹豫着,终是没有开口。
顾培栋走在前面,却似乎知道顾霆琛的窘境,开口道:“叫我顾先生就行。你若不嫌弃,叫一声父亲也可以。”
顾霆琛想了想,生恩是没有的,但养恩却是实实在在的,因而借着这台阶叫了一声“父亲”。
顾培栋点点头,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顾霆琛紧随其后。
顾培栋关了门,往写字台走去,顾霆琛便也跟着。
顾培栋长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震琛去了近滨,你知道吗?”
“知道。”
顾培栋看了顾霆琛一眼:“不介意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去近滨干嘛了。”
顾霆琛没说话。
“好孩子,我想知道你对顾家现在的形势,怎么看?只是随便说说,我不会当真。”
顾霆琛想了想,虽然不知道顾培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回答了:“我自然不必多说,二房那边还算小有能力,只是被二姨太管得太狠了,以后只怕不行。”
“三房那边看起来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存在感,但确实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顾霖琛是个有野心的人。”
“但野心和实力配不上,也会有麻烦。”顾培栋突然插嘴。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不满你说,现在我能看到的,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我手里有一个假身份,你用这个假身份出国躲一阵,以后也不和顾家有什么瓜葛,你舅舅那边也不会找你。”
“二是,你斗过他们两个,继承顾家。但你不能伤了那两人的性命”
顾霆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父亲是受了什么人的托付吗?”
顾培栋神色一滞,靠在椅背上,良久才点了点头。
顾霆琛便不做多想:“那我都不选。”
“为什么?”顾培栋颇为震惊。
“因为这两个方案根本就没有可行性。我的身份已经交给舅舅了,这您也不是不知道,只要身份在舅舅那里,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顾霆琛出现。”
“我用顾霆琛这个身份假死,舅舅也有办法让顾霆琛这个身份复活。您于我好歹还有几分恩情在,但是换了旁人,会怎么做就不一定了。”顾霆琛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至于继承顾家,就更是伪命题了。我连身份都没有,拿什么继承顾家”
顾培栋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说正事吧,你打算娶那个许月染?”
“嗯。”
顾培栋点点头:“有些事,别让我看见就好。至于那两个,能给他们留一命,就留一命吧。”
顾霆琛答了一声“是”。
顾培栋听到他这句承诺,心里也算是有底了,只感叹了一句“老咯”,便摆手让顾霆琛出去了。
那一声“老咯”,听得顾霆琛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行了一个礼,悄咪咪地退出了书房,把时间留给老人家自己。
其实顾霆琛知道,不仅是自己不信任顾培栋,其实顾培栋也不信任自己。如果顾震琛去近滨是受了舅舅的授意,那顾培栋怀疑自己是有理由的,自己怀疑顾培栋,也是有理由的。
但顾培栋更倾向于抛开这层怀疑去猜测舅舅的动机。如果这只是舅舅的想法,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无非两个大的方向,一是赵寄姝加入九十六号,成为舅舅的自己人,在此基础上,赵寄姝会成为顾震琛的制约,甚至是舅舅夺取顾家财产的利器,到那个时候,顾霆琛这个身份、顾震琛这个身份,都没有了用处。
为了防止身份真正的主人有朝一日拿出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推翻他,舅舅一定会斩草除根。甚至赵寄姝本人也没什么用处了。
这是看起来最简单的一层,也是除了舅舅那边以外,所有人都不希望的一种局面。
其二就是赵寄姝不同意加入九十六号,在这种情况下,舅舅一定会派一个人成为“真正的许月染”,结束赵寄姝一人顶着两个身份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赵寄姝的身份可能重归赵家,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成为不相干的人,最后被舅舅做掉。
但在此基础上,仍然有一个问题,舅舅因为母亲恨顾家,因为家主恨俞家,那他为什么恨赵家呢?又和许家有什么关系呢?
又或者舅舅也恨许家?
那许家可多了去了。抛开那些小的不说,说大宗,安城便是许家的老宅,说是“许家城”也一点都不过分。
在安城,几乎每一个人都姓许,血缘关系可能很远,但基本上多少都带有许家的血脉,有些是改姓的赘婿的后代,有些是投奔过来改了姓的存在,还有一些则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是迁到安城来,自愿改了姓的。
但凡是姓许的,都在家谱上有一号,往上最多能追溯到一百多代。但其中说话算数的土皇帝,只有许家的宗家。
但是宗家也需要钱来维持体面的,于是许家还有另外一个制度:
族老制。
这个族老制和别的族中耆老可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看钱,只要你交够“宗祠钱”,你就是族老,且交的钱越多,话语权就越重。
不过也看权势,如果在外有权势,也可以对族老们施压,既有权势又是族老,当然更好。
局顾霆琛所知,赵寄姝的外祖就交过这个“宗祠钱”,做过许家话语权最大的族老,至于现在是不是,顾霆琛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据此推断,顾霆琛认为舅舅和许家一定是有关系的,可是望城在东南地区,安城在中南地区,虽然同属泛江南,距离也委实不近。
这二者,能有什么关系呢。。。。。。
顾霆琛虽然还没完全捋清头绪,但还是决定打个电话提醒赵寄姝一下。
可是电话连着打了四五遍,服装公司那边始终都是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