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那场雨下得太突然,冷风又刺骨,岑雾在回到燕尾巷的当天晚上不幸发烧。
隔天是周日,她直接去了医院挂水。
但这场发烧还是时好时坏地跟了她两三天,导致那几天她整个人状态一般,除了和周思源,其他时候几乎不讲话。
周四那天早上,她依然是老时间起床,但到底是没有忍住,终于又选择了可能会遇见梁西沉的那班公交。
因为,她醒来时突然特别特别想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
然后,她真的看到了他。
她坐在车厢最后一排靠窗,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台上站着的他,随意懒散的站姿,耳朵里塞了耳机。
她一眨不眨。
只在公交进站时假装移开视线,又在他上车后再度看向窗外。
她戴着口罩也戴了围巾,他应该认不出她,应该也不会在意更不会看她。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正大光明地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只是在这满是人的车厢里,偷偷欢喜满足这短暂的“同处”。
到了学校,她和第一次一样,等他下车后才起身,保持着距离慢慢地走在他身后,望着他笔挺的背影。
突然,他在早餐摊前停下。
怕被他发现,她佯装沉静镇定地继续往前,在快路过他附近时,她连呼吸也不敢,更不敢认出他。
天未亮,和那天差不多。
早餐摊上的灯光依然暖黄,她路过,两人的影子短暂两秒地挨在一起,随即分开。
岑雾看着,突然就想到了两条相交的直线,之后再无交集的可能。
后来,她还是会乘坐那班公交,只是不会每天都是,怕太刻意。
或许是幸运的,她就这样见了他好几次,将每一次怀着心思的偶遇深藏在心底,无人能窥见。
其实在学校时她也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她和周思源沈岸一块儿去校外吃午饭回来,不经意的抬头,她一下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他,他的身旁是谢汶蒋燃。
两人笑着在说什么,他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模样,对他们的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
突然,他掀眸,像是要朝这边看来。
她在他的视线有可能落过来前先一步移开了。当时正好周思源逼沈岸讲笑话,她配合地弯了下唇。
等小心翼翼再回头,她只捕捉到他几乎就要看不见的背影。
另一次,是数学周考成绩出来,她和周思源都考得不错,周思源开心地拉着他去书店买心仪已久的漂亮笔记本。
她在快到时接到了程音的电话,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等她进去,周思源兴奋地指着桌上的奶茶说是梁西沉请的,碰到他和谢汶了,还说她没一起进来太可惜了,今天的梁西沉又帅出了新高度。
但其实,她看到了。
——他坐在窗口,背对着她,金色阳光散落在他周身,他的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随意地转了转笔。
她偷偷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后来离开书店前,她终于找到了一支和他一样的圆珠笔装着自然地买了下来,那杯他买的招牌奶茶她喝了一下午。
酸涩也甘甜。
-
迈入十二月,时间似乎就过得特别快,一下就来到了梨花杯比赛开始的日子。
程音早就来学校说明过她的一些特殊原因,经过商量后,低调地没有让其他人知晓,在请假时朱宇笑着和她说了声加油。
这一届的梨花杯在港城举行,分为四个赛区,先是为期一周的半决赛,而后1月1号到3号为决赛。
岑雾所在的古典舞组赛场在港城大剧场,她比赛的时间是24号。
她大概永远都会记得那天,那天是周五,平安夜。
她早早地和程音到了港城大剧院,推门下车,一抬头,她的心跳倏地就漏了拍。
“怎么了,在想什么?”程音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笑着问。
岑雾回神,压下失控不已的心跳,她摇头,低而轻的声音散在风中:“没想什么。”
应该是她看错了。
程音仔细看了看她,替她将额间的头发捋了捋:“就和平时跳舞一样的,放轻松,老师相信你。”
岑雾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说实话,她并不担心,也相信以她的实力一定能闯入决赛。
“加油。”她笑得温和。
岑雾抿了下唇:“谢谢程老师,我会的。”
“我们进去吧。”
“嗯。”
正要转身,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雾。”
岑雾转头,下一秒,浅浅笑意浮上脸颊。
“明深?”她快步走过去,阳光下她的眼眸明亮清澈,“你怎么来了?”
“来这里处理一些事,顺便来看看你。”明深掀唇,嗓音清冽低沉,一贯的没有多余感情。
程音跟着走了过来,入目所及的是一张清寒俊漠的脸庞,看着年纪应该是比雾雾大好几岁。
她礼貌地笑了笑:“雾雾,这位……”
岑雾只说:“老师,他是我朋友。”
明深是她在认识周思源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初见梁西沉那天,她接到的电话就是明深打给她的。
之前她决定不会再放弃跳舞也告诉了明深。
明深自是察觉到了程音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对岑雾说:“结束后如果有时间一起吃饭。”
“嗯。”
“加油。”
岑雾弯了弯唇:“我会的。”
没有多聊,她和程音转身进大剧院。
此刻的剧院大厅人已很多,都是国内外来参加梨花杯的学生,声音多有些吵闹。
岑雾在低头签到时,冷不丁地听到了一声——
“夏……”
各种声音四面八方而来,夏后面的名字被淹没其中,她只捕捉到了这么一个姓,脑中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夏微缇。
等回神,她发现竟然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
她咬了咬唇,低声抱歉重写。
而没多久,她就确定了她听到的真的是夏微缇这个名字。
“那当然啦,我夏微缇看上的人必然是最优秀的。”当她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出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她到洗手间时只有她一人,后来传来脚步声和接电话的声音,她没有在意也不会在意。
直到现在。
视线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慵懒地倚靠着洗手台,一头嚣张的卷发,一张明艳张扬的脸上满是璀璨笑意,衬得她那双眼睛愈发灵动。
脑子有一秒的空白,岑雾抬脚走过去。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挡着人了,往旁边挪了挪。
岑雾站在她身旁,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余光里她穿的衣服不用问都知道价格昂贵。
她打开水龙头,水声不断,她并非有意要听她讲电话,但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隐约传进了耳中——
“我的夏大小姐,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喜欢他什么呀,别告诉我就喜欢他年纪第一对你冷冰冰?”
“你懂什么,感情就是这么没道理的啊,要什么理由,喜欢了就是喜欢,我就喜欢他,非他不可。”
水有点儿凉。
岑雾关了水龙头就要离开。
“哎,同学!”突然,她叫住了她。
她抬眸,看到她那张无法让人拒绝的笑脸。
“你有纸巾吗,能不能借我一张?”她眨眨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俏皮也可爱。
岑雾从口袋里拿出一整包都递给了她。
“谢啦。”她笑靥如花,接过纸巾的手指白皙,做的红色美甲热烈,似乎就和她的人一样。
“不客气。”岑雾听到自己的声音。
踏出洗手间,门关上时,她听到身后尽管傲娇也掩不住甜蜜的声音:“他来了啊,陪我比赛。”
回到准备室开始化妆换衣服,全程她一言不发。
程音问她:“紧张了?”
岑雾摇头:“没有。”
她没有紧张,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
有些忍不住的难过而已。
比赛很快正式开始,岑雾抽到的号码是最后一个,她始终在后台安静等候。
等轮到她,她深吸口气,从幕后走上舞台,和每一次深夜在阁楼里跳舞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亦和每一次一样,跳的时候都会想到梁西沉。
结束后,走出大剧场,岑雾看到了等候在外打电话的明深。
明深挂了电话,朝她示意:“吃饭吗?”
岑雾没胃口。
她连说话都有些勉强:“我有点累,想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
明深颔首:“好。回到北城给我消息,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两人告别,岑雾和程音坐上回北城的车。
纵然程音心思细腻,但奈何岑雾自小就把心思藏得太好,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当她累了。
毕竟为了这次比赛她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
“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她拍拍她的后背。
“谢谢程老师。”
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车外收回,岑雾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只不过。
她的心口很闷很闷。
回到燕尾巷已是晚上十一点多。
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没有开灯,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上了阁楼,简单洗漱了番,躺上床想睡觉,却是辗转难眠。
她睁着眼,什么也看不见。
良久。
她起身,穿上厚衣服走到书桌前,开了台灯。
一个包装还算精美的盒子静静地在正中间,她看了片刻,打开包装,从中拿出那个好看的红苹果。
周思源说,平安夜要送苹果,寓意平平安安,还说好多人看似是送苹果,实际上是悄悄地送藏着的喜欢。
说完这话,她突然问她,要不要送苹果给梁西沉谢汶当感谢。
当时她还在想着那句藏着的喜欢,冷不丁听到,心尖猛地一颤,最后还是强装自然地说了声好。
最后,她精心挑选了四个苹果和贺卡。
她还记得昨晚自己在这灯下先是写废了多少张白纸,才把练了一遍又一遍的祝福誊上贺卡。
最后,也只是最简单的一句——
“祝平安顺遂。”
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写,只是怕字里行间藏不住。
暖黄的光晕笼着这间不大的阁楼。
许久,岑雾将苹果贺卡收起拉开窗帘,窝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埋入手臂中,静静地望着河对岸的运河岸。
今晚没有星星,只有运河岸小区里的路灯亮着,一盏接一盏,倒映在平静的河面上,假装成星河。
眼睫轻眨,她在心底无声地数着究竟亮起了多少盏灯。
一遍又一遍。
-
隔天周六还要上半天课。
岑雾一到教室就发现自己的课桌里被塞了好多苹果,一旁破天荒比她还早到的周思源开心地和她说是班里同学送的,还有谢汶。
岑雾呼吸微滞,手不由自主地紧攥在看一块儿。
但后面没有梁西沉的名字。
周思源只当她被同学的热情惊到了,捏了捏她的脸说:“雾雾你好可爱啊。别担心,我会帮你吃掉的哦。”
昨天雾雾不在,她憋了一天的话没人说,这会儿人来了,她拉着她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话。
听得后桌的沈岸忍无可忍让她安静。
周思源才不理他。
后来说到八卦,她满脸的激动:“听说昨天梁西沉收到的苹果都快堆满他们班了,不过好可惜,昨天他请假不在学校,不然真想看看他什么表情。”
“还有,”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三中那位校花昨天也不在北城,好像是去参加什么比赛了。你说,会不会……嗯?”
她说这话时,岑雾正在吃早饭。
冷不丁的,舌头被咬到,疼得她眼前竟是没出息地要浮起生理雾气。
而脑子里,全是昨天的画面。
她掩饰性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
周末一结束,月考和元旦晚会的也近了。
梁西沉被高一学妹热烈追求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传到岑雾耳朵里的时候已不知道变了多少个版本。
她最后听到的是,梁西沉毫不留情面地将人拒绝了,听说学妹哭了。
当时,她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羡慕学妹的勇敢,但也偷偷地松了口气他的拒绝,甚至是开心。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难过。
难过他的拒绝不确定是不是为了夏微缇,但确定的是,他不喜欢她这样的。
在这样的心情中,岑雾迎来了月考。
她的数学成绩在稳步提高,每次考试的考场也随之变化,包括班里的排名。
好像离他近了些。
但其实仍是很远。
月考结束的第二天便是元旦晚会。
最初她想参加晚会,是为了梁西沉或许可以对她印象深刻一点。之后发生的事,曾让她想退缩。
但最终她没有。
如今她仍想让他能看见自己,也是为了班级荣誉,为了跳舞是她心中热爱,任何时候都不想辜负。
可是。
老天似乎从来都不愿意偏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的梨花杯比赛为参考资料后的编纂,有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