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旁搭了个简易车棚,钟思甜拉开窗帘的时候,路虎已经停在里面,但车灯还亮着。
过了一会儿,车灯熄灭,车门打开,高大健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往小楼里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抬头,状似无意地朝着左上方看了一眼。
钟思甜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抓着窗帘的手。绣着百合的浅绿色布帘晃动一下,回到原处,严严实实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庆幸自己没有开灯,否则严叡肯定能看到她映在窗帘上的剪影。
第二天是周五,清早五点整,思甜自然醒。
她习惯性地利索地穿好运动服,用一根黑色橡皮筋将长发束了个清爽的马尾,突然想起什么,跑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偷看隔壁的院子。
果然五点零五分,穿着迷彩军裤,黑色背心的严叡准时从家里出来,在院子里做了五分钟的拉伸运动,五点十分准时出门跑步。
她犹豫了一下,往兜里揣了点零钱,打开房门。这个时间,钟父钟母还没有起床,她轻手轻脚离开了家。
中山公园距离阳光新村不到一里,占地约100公顷,内有矮山,翠湖,以及平整的大草坪。
她对严叡晨跑的路线早已烂熟于心,进了公园后,特意挑了一条略偏僻的道路,避免和他相遇。
五点五十分,钟思甜结束晨跑,没有选择离家最近的公园大门,而是从后门离开。
距离公园后门不到一百米的老旧小区外有一整排的小食店,提供的早点种类丰富,粥粉面饭,应有尽有。
整条食街热气腾腾,充满浓浓的生活气息。
附近的居民没有时间自己在家做早餐的,会每天过来给全家人买早点,也有在摊子上吃完就直接去上班上学的。
刚在丁记小吃店门外的桌子前坐下,勤快的老板娘围着碎花围裙,立刻过来询问要吃点什么,钟思甜点了一份加蛋肠粉堂食,又要了两份干炒牛河打包带走。
很快,肠粉热腾腾地送上来,她刚埋头吃了两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老板娘,来一份瘦肉汤河粉。”
“严上校,回来探亲啦,在这里吃,还是打包?”老板娘热情地问。
“在这里吃。”严叡回答。
话音落下没多久,钟思甜的对面坐下一个人,她筷子一顿,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这个时间还很早,来吃早餐的人少之又少,旁边有不少空桌子,他却特意挑了她这张桌来坐,显然是认出她了。
匆匆咽下口里的食物,她抬起头一看,果然是他,“严大哥,早上好!”
严叡定定看她一眼,“早!这么巧?”
“是啊,真巧。”
话虽如此说,实际上钟思甜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继续吃自己那份肠粉。
今天算是偶遇,但……也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十四岁那年的某一天清晨,在严叡休探亲假期间,她偷偷跟在他后面,绕着中山公园的翠湖跑了两个圈。
跑完之后,她的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足足疼了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但自此之后,她就养成了每天晨跑的习惯,只要天气不差,没有别的特殊情况,她必定跑最少半个小时,一坚持就是二十九年。
另外,其实阳光新村外也有早餐店,她根本不需要大老远来公园后门的丁记吃早餐。
以往她专程绕远路来这里吃早餐,就是为了与他“偶遇”,今天过来,则更多的是因为刻在骨子里的那一份习惯。
老板娘亲自端了汤河粉过来,放下碗后没有走,站在旁边和老顾客聊了起来:“严上校是昨天回来的吗?这次探亲假休多少天?”
“昨天回的,这次不走了。”
听了严叡的回答,老板娘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会吧,连你这样的也被裁了?”
话一出口,老板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讪讪笑了一下,“我农村出来的,不会说话,你别介意啊。”
严叡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我是响应国家号召,转业回来支援地方建设。”
这个时候,华国的第九次裁军已经按计划进行到了第三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别怪老板娘吃惊,就是钟思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严叡这样在军中有一定背景,自身又极有才干,本应前途无量的军官居然也会被安排转业。
如果不是转业回地方,如果不是进了消防局,如果不是坚守最后一班岗,他也不会牺牲于盛年之时。
想起上一世的事,钟思甜心头一涩,顿时觉得吃了一半的肠粉都不香了,但又不想现在就离开,于是将剩余的肠粉分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细嚼慢咽。
她听见严叡又说:“以后我可以天天吃你们丁记的早餐。”
“那敢情好,多谢你的帮衬。”
丁记是夫妻店,店面不大,做的是街坊生意,老顾客来帮衬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是老板娘话音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遗憾,“不过,到月底我们就不干了,回老家去。”
“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严叡问。
“我们也舍不得走,但家里老人生病了,干不了重活,老人要照顾,田地也得有人耕种。”
这时,有人来买早点,老板娘收起无奈的表情,笑着过去招呼。
“其实这次转业回地方也有我个人的原因。”严叡的声量降低了一些,许是不想被太多人听见的缘故。
钟思甜立刻竖起耳朵,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个人原因,能让他放弃军中的大好前途。
“之前在演习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伤好之后不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但又不想转文职,就干脆顺应大形势的需要,主动提出转业回地方工作。”
原来如此。
那就说的过去了。
他在军中是特种兵种,身体条件达不到的话,的确没办法继续待在前线队伍里。
等等,受伤?
她担心地抬起眸,不料正对上严叡沉静的目光,顿时有些窘,“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严叡盯着她看了两秒,微微移开视线,“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她的确有问题想问,比如说他哪里受伤了?又比如说他的伤是否完全好了?
可毕竟经历过一世,她不再是不通世事的小姑娘,知道这些事情属于个人**,不适合她这个外人去打听。
“李叔,早点拿好,慢走!”
老板娘热络又不失礼貌的声音从几米外传来,钟思甜心中一动,后知后觉意识到,严叡后面那些话是在老板娘走开后才说的。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他在跟她解释自己转业的原因?
想到这一点,钟思甜心里生出一份小小的期待。
他本就不是什么刻薄的人,是上一世的她犯傻做了讨人厌的事,才会不招待见。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能力,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能做普通朋友,已经很好了。
老板娘将打包好的干炒牛河送过来,钟思甜付了钱,严叡也跟着把自己的账结了。
见状,钟思甜犹豫了两秒,说:“严大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边走边说。”
闻言,钟思甜眼眶一热,再次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是个大傻瓜,听信白思思的话,用那样浮夸肤浅的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结果弄巧成拙,反招来他的嫌恶。
明明,虽然他话不多,但也不是高冷难相处的人。
钟思甜捏紧打包袋的提手,走在严叡的身旁,但他的步伐很大,她时不时要小跑两步才能不被甩下。
严叡也发现了小姑娘步子小,放慢脚步,“不是说有问题想问我?”
其实哪里有什么问题,就是想找个借口跟他一起走。
情急之下,她脱口说出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一道高中物理题目,昨晚才做过的。
严叡脚步一滞,转过身,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地看着她。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看来小姑娘的成绩果然不太好。
不过他也没嫌弃,把题目分析了一遍,讲解完还问了一句,“听懂了吗?”
“听懂了。”
许是回答得太快,对方似乎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会解了?”
钟思甜忙不迭地点头,“严大哥把解题步骤讲得很清晰,我一听就懂了,会解了。”
“懂了就好。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问我。”
听了严叡的话,钟思甜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可以……随时向严大哥请教?”
“嗯。”严叡想了想,补充,“只要我有空。”
“太好了,谢谢严大哥!”钟思甜被巨大的惊喜淹没,都快要找不到南北了。
看见小姑娘欢喜的样子,严上校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对小姑娘有上进心这一点十分满意。
“快走吧,不然你给钟叔他们带的干炒牛河要凉了。”严叡说。
两人便又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在阳光新村大门外告别,各自回自己的家,换身衣服,上班或者上学。
思甜(躲在窗帘后):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小芮儿(小声):其实……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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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