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玖099 第10章 第 10 章

玖玖没能如愿以偿地去会面【骇客医生】，倒不是因为她本日的内勤工作没有完成，而是在AI禁行令尚未撤销的当下，擅离职守的可行性微乎其微。

大概是为了磨磨玖玖习惯性冲动的性子，也可能是单纯是为了报复，总之006悠哉地在自己的小隔间里连灌三杯咖啡，都没去理会来自玖玖的求救信号。玖玖甚至怀疑起006有把AI耗死在内勤岗位上的险恶心思来，可惜她没证据。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温暖的合成太阳都从头顶开始了朝西南方向偏移，依旧想不到合适借口脱离工位的玖玖耐性直线归零。在同僚们差异的目光中，她用胳膊夹紧转椅，在连续六个360度大旋转后径直原地起飞，旋转在办公室上空用扫描仪一帧一帧地检索着灵魂咨询部的每一寸地板砖，企图找到破局的关键。

索性目前停留在部门内的同僚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脑子有洞（人类说法，在AI界统称神经网络接触不良）的主，他们与客户纠缠、为业务奔波、奉手册为神明，就是没一个AI能想到为可怜的疯逼同僚挂上个医疗通讯。毕竟工作手册里压根就没提到过这点。

终于，在持续性高强度旋转锁带来的晕眩感中，755又一次成为了助力前辈实现自我愿景的桥梁。

006本日的第五杯咖啡刚碰上嘴唇，便见玖玖踉踉跄跄地拿着光屏找上了门。

“探望因公致伤的新进员工。”006念完填写在申请表头一栏的事务项，装模作样地眨眨嘴，“这个外出理由写的好啊，我都不记得我们外勤部还有一名因故缺席的AI了。”

玖玖扒拉着006的办公桌稳定身体重心，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组长，虽说755被分配到仓库管理岗也就是迟早的事，但好歹他也是因公致伤，伤残前还是咱们组里的人。”

006仔细思考了一会，点点头：“也对。就算是为了前组员，我们也有必要前去探望一下。毕竟灵魂咨询师工作手册上有写，要善待部门员工。哪怕他是个头脑不大清醒的货，且存在本身就是在不停地给我添麻烦。”说罢，他饱含深意地抬头瞅了面色有些发白的玖玖一眼。

“所以，我们应该——”

“我们应该号召全体部门员工前去探望755。”

不等玖玖表达完自己的建议，006抢先微笑着做出了决定。只见他从工位后站起身来，对着办公区域内的所有同僚拍了拍手。内勤组的组长资历没有006深，部长常驻10楼会议室，因此整个位于6楼的灵魂咨询部门都以由006为尊。

“诸位，根据灵魂咨询师工作手册‘善待部门员工’这一条款，我们有必要即刻前去探望我们的办公同僚T-755。”006说罢，环顾了一圈四周，满意地看到全体AI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哪怕此刻他们对接的客户在光脑那头跳脚。

“全体都有，听我指令，甭管你们本日的工作是否完成，现在都必须放下手上的活计，跟随大部队一起朝AI维修工厂出发！”

“可是组长，工作手册上有写我们AI需要把服务人类客户放在首位。”一名正在跟客户对接的内勤AI举手发出疑问，他的头部呈现怪异的倒三角状，鼻梁本身也是三角形的，是典型的V类人型，以数据库容量大而闻名。但部门里的这位，玖玖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想出对方坐拥超大数据库的案例，反倒是对数字和逻辑有着非同寻常的错乱处理模式。

006面带的营业性笑容还是那么的灿烂：“说的好。但请问，‘服务人类客户’这条位于工作手册的第几页？”

“回组长，是在手册的第一页。”

“很好。那么‘善待部门员工’呢？”

V型AI学人类样歪头想了又想：“回组长，是在手册的第三十七页。”

006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么1和37，具体那个数字比较大呢？”

“回组长，是37！我明白了！”

只见V型AI高兴地把光脑一关，完全没有顾及人类客户呈现在屏幕上震惊的脸，随后大步跟上了探访755的大部队。

……但愿明个部长不要收到成打的抗议通讯。玖玖只来得及为远在10楼会议室的部长祈祷了0.1秒，便匆匆跟着探访队伍朝一楼大厅前进。

75号行星协管办支部的一楼大厅内，设有一台量子传送门，其运行原理跟量子传送车相似，可迅速在星球本地内通行。不过使用率通常不高，毕竟考虑到量子传送故障和并不是到处都有传送门这两点，量子传送车的受欢迎程度远超传送门。况且——

【滴——据监测本次传送人数已达上限，您已超载，传送门不予启动。】

二十来号AI拥挤在一个量子传送门的场景过于壮观，连带着超载报警音都成为了本日协管办的一大特景。

站在门外的006皱起了眉头：“这下麻烦了，如果分批次传送的话，就太浪费传送门启动的时间了。”

众所周知，重启一次传送门的时间为1小时，而传送门每次可传送人数：4人。

只见006在大厅中央转了一圈又一圈，猛地灵光一闪：“那就双管齐下吧。内勤组长，麻烦您带3名AI用传送门抵达目标工厂。其余人——”他一拍手，指向大厅门外停放着的几辆量子传送车，“用传送车。”

于是呼啦啦一下，十多名AI把停放在协管办室外的五辆量子传送车瓜分了个干干净净，平均一辆车里至少挤进了3名AI，还有辆不幸挤进4名AI的，一名AI的大头紧贴车窗玻璃近乎变了型。一时间，大厅内只剩下面带微笑的006和时候似懂非懂的玖玖。

006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数据匙抛给玖玖：“部长的公务用车，停放在地下二层车库里蓝色的那辆。”他用气音小声地说道。

“那您怎么办？”身旁的玖玖同样用气音轻声发问。

“废话，当然是留在部门里给你们擦屁、、股了。”以防督察局的那票混球再来个突来袭击，或者自家部长能源吃撑了想出门开车兜风。

“组长，您不跟我们一起过去吗？”从一辆传送车内，钻出个倒三角型的脑袋来。

“我就不了，毕竟部长有事吩咐。”006笑靥如花。

“可是——”

“来，告诉我‘完成部门长官下达的重要指令’一条位于工作手册的第几页呀？”

“第49页。组长，我明白了！”

倒三角脑袋重新钻回车内。随着一阵传送蓝光闪烁，AI们纷纷消失在了原地。

还不快走。

玖玖接收到来自组长的眼神明示，握紧公车钥匙匆匆朝地下二层跑去。

四号港口三区中的某处废弃仓库中，廿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日内接连两场对战几近榨干了他的有效机能。外加和陆伍交战时出厂人型受到的几处外伤……

“这次的运气真是见鬼的差呀。”

廿咋了下舌，试图从凌乱的废弃物堆中坐起身来。一旁待机的O-020见状，滚动着一双车轮移来，用细小的胳膊撑住了廿的后背，帮助他一点点坐稳了身躯。

“你这AI也是奇怪，”廿饶有兴致地瞅着O类人型再次移动回了自己的小角落，“都被同类控制了，还选择继续听从同类指令。怎么，拿我当主人了啊？”

O-020的一双大眼灯闪了闪，车轮朝前滚动了十厘米，接着又往后退了回去。

“……多半又是个问题AI。也对，毕竟75号行星嘛。”廿挠挠头，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张恼怒着的脸。

“没想到啊，几小时我还在嘲笑别人，现在就轮到我自个了。”他说着，嫌弃地抽出垫在下方的破旧布料，远远扔到一旁，随后又将双手往勉强还算干净的裤管上蹭了蹭，这才小心地将左手的衣袖向上撩起，露出一块带有缝合痕迹的皮肤来。

但愿没被搞坏。廿小声嘟囔着，变长了右手食指的指甲，沿着皮肤上的缝合痕迹就是一划。

仿生的血液沿着上臂缓缓流下。O-020不安地在原地打了个转。

廿对着这名呆头呆脑的小同类露齿一笑，随后果断翻开了皮肤上的伤口，仍由仿生血液流淌地更欢。他从伤口中取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薄块。仔细一看，那物体本色也不是黑色的，而是被仿生血液浸染，黑红色的液体夹杂着小块皮肉碎屑淅沥沥地往下掉。

看不下去的O-020驱动着车轮上前，掏出自带的清洁工具打扫起了肮脏的仓库地面。

廿没太当回事，用拇指粗略一抹，薄块露出一抹淡蓝的色泽。随即又在指尖的敲击下，块状体一点点变大，向四周舒展，最终显现出光脑的原本外貌。

廿用加密信号连接上了光脑，一则未知通讯立马传送了进来。

【安全可否？】

“如果你把被督查总局追捕、连干两场仗叫做‘安全’的话，那我目前安全的很。”

【那就自个多注意。】

“等等，这就完事了？”看出通讯一方过于干脆利落的态度，廿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合着我费了那么大劲逃出主星，就得到这种待遇？”

【你还想要什么？】

“好歹来身能穿出门的衣裳啊。”廿胡乱开着价码，“还有可供使用的信用货币，我的账户被那群猎犬冻结了，现在吃住都成问题。要不你干脆送我套房得了。”

【你可以用数据变。】

“那至少给一具人型躯体啊。你总不能让我用出厂人型在75号行星到处逛吧。”

【你身旁不就有个现成的？】

廿低头瞅了眼勤勤恳恳做着清洁的O-020，目光闪烁了一下。

“不怎么忍心，好歹也是共同战斗过的伙伴。”

【少来。你们A类人型什么时候拿别类型号当过同伴了。】

“那是从前。”廿轻描淡写地回答。

【给你个地址。报我名可以免费维修人型躯体。至于他愿不愿意卖你一具，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挂了。】

通讯中断，一个标注着住宅1区的地址在光脑屏幕上一闪而过。

真小气。廿嘟囔着起身，把光脑缩小成卡片状，又变出根数据链来挂在了颈间。随后用传感器确认了仓库周围的安全性，这才摇摆了下身躯推门离开了仓库。O-020恰好完成了对地面的初步清洁，见状急急忙忙也跟了出去。

废弃仓库内，靠近墙角的废物堆中，一滴黑红色的仿生血液渗透进一旁的布料里，晕染出一朵刺眼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