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 第26章 第 26 章 蛇骨

岩浆中石林耸立，热浪翻涌，这地方除了石壁便是岩浆，四面八方是为了蛊惑入侵者而建立的无数密室。

密室数以千计，每一间都刻有千奇百怪的铜蛇图腾，它们像是具有生命，蛇眼阴森森地注视着入侵者，好似随时都会从墙面上复苏，直奔入侵者的咽喉而来，让人望而生畏，若是胆子小一点的，像是吴果儿，恐怕是连一步都不敢踏进来。

这些图腾本身就含有千年的神秘历史，它们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噶戈尔的解药，充满了诡异而令人恐惧的气息。这是四圣人封印噶戈尔时的杰作，想从他们手中夺走解药，沈忘悦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

铜蛇密钥只能打开其中一间，若是开错了，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凶魔身上的灰尘融进汗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我从前倒是没发现，忘悦竟是如此狠心之人。”

凶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身后的石窟迷宫中传来阵阵的打斗声，除此之外，还有委靡之蛇不断吐出蛇信的声音，直让人背脊发寒。

沈忘悦笑了笑，“藏有解药的密室还未打开，修罗城的鬣狗又将我咬得如此紧，我不出此下策，如何能抢占先机？倒是凶魔大人出乎我的意料，石窟迷宫错综复杂，竟然能在修罗城和蛇群的共同围堵下找来，实在是令人不解。”

他看向九星盘，化作指针的铜蛇密钥正在疯狂转动，小九脸上的汗水像是水流一般倾泻下来。小九身为窥天者，可他毕竟还很年轻，而窥天的大部分术法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埋没，想要破解此地的秘密，他仅仅只能依靠沈夫人的手记作为参考。

指针啪地一声停了下来。

又失败了。

小九的嘴角流出血来，沈忘悦眉头微蹙，他已经没有时间了。铜蛇宝窟开启的缘故，噶戈尔内的时间已经与外界不同，很快，下一个满月就要来临。若是再找不到解药，他的海棠花蛊便会再一次发作，而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可以压制蛊毒的药了。

“公子，我已经摸到门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小九擦干嘴角的血，深吸一口气，不等沈忘悦回答，他便再一次启动了九星盘，从顶上看去，他的发丝很细，软软地贴在脸颊上，多是倔强的少年气，谁也想不到他的骨龄竟有三十岁。

沈忘悦心有不忍，然而那句关心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轻轻道了一声好。

窥天者一生都被圈养，像是练蛊一般，九人之中去八存一，他们连最基本作为人的尊严都没有，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恩惠，他们便视作甘霖，愿为之赴汤蹈火。

母亲不过是用了一叠茶酥，教他学了几句汉话，如此便叫他记了一辈子。

当沈忘悦拿着茶酥去拜托他的时候，他一丝犹豫也没有，笑眯眯地道了声好。

不为别的，就为那张有些相似的脸，还有那盘茶酥，小九说，他觉得茶酥很甜很甜，是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里最好吃的。

明明好不容易逃离了原先的囚笼，本以为终于脱离了束缚，却不知是又进了另一个囚笼，还被人叫着来做一件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他却连问都不问一句，只因是恩人的儿子，便甘愿竭尽全力，无论对错。

一具三十岁的身体，却只拥有十来岁的心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丝毫不染尘埃，显得单纯又率真，沈忘悦每一次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时候都感到心虚，就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曾经的自己，同样也是天真的可怕，他不敢与小九对视，这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直率的状元郎了。

而他仅剩的怜悯也已无法再分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

沈忘悦别开目光，心中为之一痛。

“看来忘悦这边并不顺利。”凶魔一跃上了石柱，“不过，我这边倒是顺利得很，修罗城和摘星阁被忘悦堵在了后头，我自在商会想不捡这个便宜都不行。”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沈忘悦冷冷问。

铜蛇宝窟无比巨大，用各种机关秘术建立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一个不小心进错了，那便是万劫不复，连他自己都是靠着小九与九星盘才勉勉强强到了最后一个石窟迷宫，不料修罗城的鬣狗实在太过灵性，仅凭气味就找到了他。

原本还当自己走投无路，不料突然发现傅裴英的骨哨竟可以引来那些数不清的委靡之蛇，蛇群率先与修罗城的人发生了冲突，这才让他摆脱了那些无比敏锐的鬣狗。

照理说，一旦摆脱之后，那些人便再难追上来了。

“当然是得幸于忘悦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混杂着惨烈的猫叫声从石窟迷宫的出口传来。

沈忘悦心中猛地一惊，只见时千秋拧着一只黑猫的后颈，慢慢从石窟中走了出来。

“状元！”

沈忘悦呼吸一滞，他下意识要跳过去，原本只能通纳两个人的石台突然空出了一个位置。沈忘悦刚一离开便感觉到了不对，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凶魔已经一跃而上，手中的匕首抵住了小九的后颈。

小九沉浸在术法当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

沈忘悦心中暗骂，“凶魔，你杀了他，我们谁都没办法找到解药！”

凶魔摇摇头，“谁说我要杀他了？”

只见他手中匕首飞出，刀尖撞在了沈忘悦脚下石柱下，石柱裂开的声音传来，匕首受力调转方向，不过并没有回到凶魔的手中，而是击向了另一个石柱。

沈忘悦在石柱碎裂之前连往后退，岩浆被碎裂的石柱砸起几人高的火浪，周围一圈的石柱被那把匕首击了个粉碎，仅凭沈忘悦的身法，他已经无法再靠近小九。

“时千秋！你什么意思！”沈忘悦哑声低吼道，他看到状元在对方手中挣扎，不断发出惨烈的尖叫声，一时间竟无法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这只猫是他刚来噶戈尔时捡到的，小小的一只待在乱葬岗里，他的父母和兄弟死在了修罗城的刀下，沈忘悦找到它的时候，它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而它的亲人被修罗城的人剥了皮，就在它的不远处，一边大笑，一边将猫肉放在火光上炙烤，嘴里还连连抱怨肉是酸的。

他们同病相怜，一起生活了五年，状元永远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他，沈忘悦不可能弃它于不顾，这是他所剩无几的怜悯了，若是连这都不要，那他便真的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他看了看小九，又看了看状元，艰难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时掌柜既然能够带着状元找过来，那果儿和九爷也一定来了吧？你就不怕九爷来了之后……”

时千秋突然叹了口气，逼迫状元待在自己怀里，猫儿怎么都挣脱不出去，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难得忘悦还能想起九爷，若是九爷能听到这句话，想必也死而无憾了。”时千秋像是害怕他不相信似的，从背后掏出了一柄断裂的刀。

那是傅裴英的佩刀，刀亡人亡。

“他的身体远远比不上段干昊仓，承受不了血线虫带来的力量，遇见修罗城的时候他便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了，不过他还是拼尽全力救了我，因为他心爱之人承诺过，要保我一条命。”

沈忘悦踉跄了一步，他想起当时那个承诺，他怎么也没想到，傅裴英居然傻到当真要为他履行这个诺言。

时千秋跃至他身边，目光中充满了怜爱，“我说忘悦啊，要是我，一定不会对一只猫有什么感情。对一只猫有感情，还不如对九爷有点感情呢，你说是不是？”

他将状元递进沈忘悦的怀里，“九爷临死前，可还嘱咐我说一定要找到你，他让我帮你，真是好笑。”

他低低笑了声，“其实我对当什么噶戈尔的王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也不会将解药用在你们身上。你和段干昊仓都太蠢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贴近沈忘悦的耳旁说了句什么，这岩浆地热浪翻涌，沈忘悦的脸色却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而变得无比苍白。

九星盘突然发出一阵强光，于此同时，整个铜蛇石窟都剧烈地震动起来。四面八方的铜蛇图腾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齐齐向着同一个地方转去，而在它们指向的那个方向，数以千计的铜蛇中有一个呈盘旋状，露出了与铜蛇密钥相匹配的匙孔。

“公子！找到了！”

小九话音刚落，凶魔与时千秋对视一眼，随即拎着小九的领子往密室的方向跃身而上，几下就攀上了石壁。

“忘悦，抱歉了。”

时千秋脚下的石柱也开始碎裂，很快，整个石窟的石柱都面临坍塌，失重感传来，沈忘悦随着石柱的碎裂一齐向下落去。

“公子！”小九冲着岩浆中大喊。

时千秋与凶魔稳稳落在了那间密室前。

“我不可能把钥匙给你！”小九张开手就要将钥匙一并扔进岩浆中。

凶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向内一折，小九的手被整个折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时千秋瘪了瘪嘴，“你真是……”

“可别忘了，会长当年可是吩咐我们拿了解药就走，这些人都得留下，谁也不能出去，你确认沈忘悦死了吧？”凶魔拿着钥匙道。

时千秋往下看了一眼，“啊，我确认啊，不然，你觉得这底下他怎么才能活下去。”

凶魔看着底下汹涌的岩浆流，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很快便别开眼。

“那便好。”

他将钥匙插入铜蛇当中的匙孔，面前的巨门缓缓转动起来，伴随着脚下的震荡，两个人随着石门的转动，一同消失在石壁上。

石门的另一面，一个不大不小的密室呈现在二人面前。

里面没有活物，凶魔拿出火折子，借由这点亮光慢慢靠近密室当中的石台。

“这就是解药？你确定？”时千秋蹙眉看着面前那条二指粗的蛇骨，这密室里，除了这个东西，便再无其他。

凶魔疑惑地走向前，借着火折子的光靠近，跳跃的火光下，这条蛇骨忽明忽暗。

蛇骨算不得太长，与他们想象中的蛇骨有绝对的不同，这更像是一条白色蜈蚣，它的表面上布满着一层厚重的灰尘，看起来很是普通。

“会长说这玩意儿可以帮助我们东山再起，他是看的哪家的小话本吧。亏得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为此我连老婆都没娶！”时千秋很不耐烦地抱怨道。

凶魔一只手拿住那条蛇骨，回头道：“你别说风凉话，这事和我们没关系，赶紧走，这玩意让我瘆得慌。”

时千秋哦了一声，正要去开门。

火折子突然掉在地上。

“喂，你干嘛……”他回过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蛇骨像是活了过来，顺着凶魔的手臂一直爬到了他的咽喉处，他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直到无法动弹，像个傀儡一样被控制着张大了嘴，而后，蛇骨几乎是以看不清的速度，迅速钻进了凶魔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