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 第29章 第 29 章

终其一生，大多数人不过是块破铜烂铁，烧融了炼化了都铸不成一把绝世利器，点石成金这种东西就跟刮彩票似的，一辈子能彭山一次都是祖上积德。

谢致行自认没那么好的天赋，读书比起其他人大概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不上不下，时好时坏，但他也不甘心成为周思凡口中的那个邻居，连自己能做主的事难道都要靠着父母吗？谢致行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然而这只是摆在他眼前的困境之一。

看着桌上凌乱的纸笔和手机聊天页面上，谢致行把笔直接扔在了桌上，仰着脸长叹了一声，头疼地哀嚎：“愁啊！”

一声长叹才只出了一半气，门外就传来陈慧青铿锵有力的喊声：“不是说要早点睡吗，是不是又在玩手机？”

谢致行睁眼说瞎话：“没玩，我看书看累了嚎一声都不行吗。”

不顶嘴这茬就算了过去了，可偏偏谢致行是个不安分的。

陈慧青听了他的一番说辞当即推开了房门，眼睛跟雷达似的一眼就捕捉到了桌上还亮着光的手机，没好气地说：“那行，那就从现在开始吧，之前你爸还跟我担保你挺有自制力，说什么不想学的守在跟前脑子也是空的。你看看你这次的成绩，怎么说都是重点班的，就这么点儿分不丢人吗？你就不能学学人陆重山吗？看看咱们隔壁左右楼上楼下的，哪个没出息？好的不学成天就跟张扬他们混，是不是又和他们瞎聊呢——把手机给我。”

一番话下来，谢致行几乎条件反射地反驳：“我玩不玩手机跟陆重山有什么关系，他们高考考满分都跟我没关系，我就这水平，大不了您打我一顿，要是能让我多考二十分儿我也认了”

别说，要是真有用陈慧青绝对狠的下手。

陈慧青被他气得不行，见谢致行不为所动，忍着脾气没发火，走进房间伸出手：“把手机给我，毕业之前别想用了，再不给我就上手了，你到时候可别闹着说我不尊重你**。”

谢致行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垮下来的笑，刚把手机推出去，没等陈慧青碰到又赶忙扒拉了回来，心中忍不住惦记某人，好歹要打声招呼：“等下，我再发个消息。”

“我就奇了怪了，你跟张扬他们几个成天在学校都能见着，说不定比见我和你爸的时间都长，怎么就那么多废话聊。”陈慧青女士靠在他桌边开始例行的说教，“就让你发最后一条，快点把手机给我。”

陆重山等了好半晌才看到对面的聊天状态显示为“正在输入中”，然而刚一高兴，就看到了谢致行的回复——“我妈要收我手机，这大概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条了。”

挺平常的一句话，却感觉不冷也不热，看起来倒是格外洒脱随意。

最后一条......陆重山盯着这句话半天，直到宴会厅内华丽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只在远处门边缓缓推进一抹柔光，落在了服务生推着六层蛋糕上——层层叠叠的蓝色和粉色的奶油上代表新郎新娘的小人屹立在最上方肩并着肩相偎依靠，各自捧着一朵玫瑰花。

陆重山收好手机，看着远处的吴婧脸上难得出现了些许不知所措的表情，意外又惊喜，他忽然想，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条”了。

吴婧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有了更值得依靠的人，他不用再想小时候那样担心自己没长大保护不了她。陆展听说和自己助理谈起了恋爱，仗着自己是老板光明正大地搞起了办公室恋情，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顺着浅淡的柔光，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摆上了锦缎白布花球的长餐桌上搜寻各式小蛋糕的李歆玥，倏地轻笑了一下，在热闹的笑声中无人听见。

他拿出手机顺势解了锁，猜想谢致行现在应该看不到他的消息了，但还是回道：嗯，你加油，高考结束又是一条好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学校逛逛。

小型的婚宴结束后的周末，吴婧就算是正式搬出去与李成明和李歆玥一起住了。

李成明之前通过吴婧委婉地表达过想让陆重山也一起搬过去住的想法，但陆重山是二十岁不是十二，不比李歆玥需要还像个小不点似的需要人照顾，他拒绝过一次后就没再提。

学校对大二以上的年级管得不严，夜不归宿也不查寝，想搬出去住只要征得父母的同意再申请即可，不过陆重山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寝室，只有周末回家住。

手机上的日历一过零点就增加一天，一天天循环往复，转眼就从渐凉的秋日到了冷冬，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冒着外头凛冽的风雪出门去吴婧那儿吃了餐饭，感觉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孝顺的儿子了。

回到小区的时候电梯门刚合上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喊：“等一下！”

他眼疾手快按上打开的按钮，陈慧青和谢建国提着大包小包进了电梯，被围巾挡住的大半张脸一层红晕，见到他略感欣喜地说：“哎哟小陆啊，好久没见了。”

“阿姨好，叔叔好。”陆重山嘴角噙着一点浅淡的笑意，但被羽绒服高高的领子挡住，看不出来。

“都好都好，最近读书挺忙吧，好久没见到你了。唉，我们家谢致行最近也是，这段时间瘦了一圈，给他买的肉、补品，吃了全都不见效，这不又去买了一点。”

“最近考试，是有点忙吧。”

陆重山垂眸瞥了眼陈慧青手上所谓的“一点”，两个人一只手提了两大袋，心说谢致行这么吃下去真的会瘦吗？搞不好只是“父母眼里出瘦子”，实际上早成了一个小胖墩能在地上滚几圈反弹回来。

他想象了一下胖了两圈的谢致行......算了，不能想象。

他矜持地笑了下，作为回应了。

谢致行现在早出晚归活得跟猫头鹰似的，陆重山只要早上没课就睡惯了懒觉，两人作息不一致仿佛生活在不同半球，回去也基本上见不到他。

陆重山其实不大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过多的交谈，除了寝室里几头牲口外，大部分都被他划在不熟的范围，但偶尔像这样碰见的时候他意外地愿意听着他们口中的闲话家常，似乎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了解一些。

临近放假，陆重山最近也不只是在忙学校的期末考试，之前报名学院的全国大学生竞赛在年后就要开始第一轮选拔，还有英语竞赛以及几所学校联合举办的建模大赛等各类比赛都陆续开始，孙州还拉着他们一寝室和他组队参加编程大赛，也不怕他们这群非专业人士给他弄砸了。

身边的同学太优秀，动不动就是个省状元市状元、竞赛金牌，就像五指山一样一层层地往他身上压，还都是他自找的。

因为这些事情，放假后陆重山在学校待的时间比预计多了半个月，直到春节前两天才和从国外旅游回来的吴婧一起回了姥爷家。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正在和隔壁周老头下棋，大冷天的不在房子里舒服待着飞呀在外头露天下棋，和周老头一人裹着一件军大袄一只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哈冷气。

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棋艺退步，连输了好几回，面上挂不住又不好悔棋，他眯紧了眼，眼见着就要把自己憋成个葫芦，棉布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地迸发出一阵猛烈的“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给他解了围。

电话才接通，不太灵光的耳朵感觉声音离的很近，陆重山站在长亭对面，招财猫似的冲他挥了挥手：“找了您半天，合着在这儿玩呢。”

向来严肃正经的老古板瞬间乐开了花，嘴角却还是下垂不显露分毫喜色，皱着眉把棋子朝棋盒里一扔，起身说：“不下了，要回家陪我外孙玩儿。”

对面的周老头瘦骨伶仃的，佝偻着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光嘴角下垂，感觉脸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往下坠落，听了这话当即不高兴了，把自己的脸扯成了皱皱巴巴的沟壑，觑了眼一旁站着的陆重山，满脸不乐意说地说：“你外孙子都多大了还要你陪着玩儿，眼瞅着我就要赢了你是想赖账？”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这种人么，”姥爷一摆手，不容拒绝道，“说不下了就不下了，不然我外孙该不高兴了。”

平白无故被甩了一口锅的陆重山不尴不尬地朝两位年龄加起来得有一百五的老人家笑了笑，在周老头的嘀嘀咕咕中溜溜达达跟着姥爷回了家。

回去路上陆重山瞅着姥爷的神色，感觉心情应该还行，估摸着在心里排练了一遍想说的话，才好声好气地说：“您这回别跟我妈再闹别扭了啊，李成明这次没来。”

陆重山的姥姥去世有几年了，那几年身体不好，吴婧离婚的事也就一直没说，但姥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不明白吴婧为什么非要和陆展离婚，既没违法干坏事也没出轨做对不起她的事，人长得也好看精神，任由当时还是个半大小孩的陆重山没了爸爸。

他和姥姥结婚一辈子，大抵是不会明这些年轻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吴婧怕触着霉头惹他不高兴，回来的也不勤快，但跟李成明再婚这事还是要告诉老人家的。虽然不太情愿，但姥爷还是给了面子，结婚那天全程充当“黑脸包公”坐在那儿跟定海神针一样，差点把去的小孩吓哭。

后来带着李成明回来一趟一直没给好脸色，差点又闹的不欢而散。

然后就到了现在，即将迈入新的一年，过去的不欢而散还是留在过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