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沈存可爱,明明没那么有趣我却笑得前仰后合:“这样子可不行,喜欢的姑娘被别人抢走了。”
“那怎样行,夫人?!”
我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后悔不迭:“没呢没呢,看你吓的。”
他依然眉头紧锁,随时要冲出去搏斗的样子。
同样喜欢了遥不可及的人,阿班直截了当,敢想肯拼。冷君深埋心底,折磨自己。
许是男女不同之处,男人随时随地准备好吃天鹅肉,女人无时无刻不卑微。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阿班被冷不丁的一问吓一跳:“没有没有,最近最近。”
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男人真叫人费解,为了共同利益,好像什么都可以谈。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还不是说结盟就结盟,心照不宣地一致对外。
对他们来说,永远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不像女人,爱与被爱两件事占据一生,凡有触犯,毫无商量余地。
“江平只为自保,摆平易家,好做他的闲云野鹤,盟主之位断然不会接受。蜀中江湖势力一盘散沙,嘴上说深受荼毒,平日里谨小慎微,关键时候自是墙头草,一概不能指望。”
阿班点头不止:“少爷也是这么说。”
“冷君走了,你不担心?”
“没有没有……”
“姑娘家同人打交道,总是事半功倍。”
阿班诧然:“夫人怎么知道……”
总不至于让她出去砍杀,眼下是在别人地盘,知己知彼最重要。阿班理应协助,却耗费在我这儿,沈存这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实在龌龊。
“她知道的可多了。”沈存阴魂不散地出现。
阿班心有余悸地退下,我冷笑。
“说对了,还是冤枉了?”他脸上带着笑,少有的悠然自得。
继续冷笑。
他迅速往我脸上扫了一眼,便不作声,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茶已冷透,转身续水。毫无食欲,陪坐片刻,已是掌灯时分,热腾腾泛白的水汽抵不过昏黄的灯烛,打着滚消逝。
“一脸心事。”吃了几口,忽然放下碗箸,他重重咳道:“故人重逢,千头万绪一并涌上心头?”
“谁一脸心事,还未可知。”
他陡然拉下脸来,眼里浸着寒光。
纵使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沉默也没用。江平出现,我们注定吵这一架。
择日不如撞日,更不如主动出击:“我自认没有做出问心有愧的事,倘你认为共处一室不可饶恕,交谈算大不违,那我告诉你,比这更过分的也有,听还是不听。”
“你……”
“不是我要说,而是有人锲而不舍,非真话不听。”
他断料不到一向讳莫如深的我竟会单刀直入,直接呆住。
“故人重逢,自是欣喜。”深吸一口气,不禁怅然:“千头万绪没有,现如今什么处境自己清楚,怎敢妄想?一不小心犯了大忌,那是要倒大霉的!”
“知道就好……”
“被人用无形的绳索绑住手脚,便要闭上嘴巴乖乖听话,因为即使说出去,也没人看见没人相信。”可怜他刚要重新发起攻势,半路被我截住:“无形的鞭子抽在身上,更要一声不吭,除非想挨更多。”
他几乎跳了起来:“何时抽打于你……”
终于急了,眼看胜利在望,穷寇莫追,我好整以暇:“笼子和鞭子,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所以时时刻刻,不是吗?”
一阵意料之内的沉默,四下更暗了,没人去剪那西窗烛。
“不要欺人太甚。”
嗯?谁在说话,蚊子哼哼似的。
嗯?什么声音,老娘衣裳破了。
衣裳不会自己撕破,必然为人所扯。沈存啊沈存,男人啊男人,终于露出真面目。故意找茬,引出破绽,然后顺理成章的兽性大发。一向认为他只是冷峻,并不阴险,实在是轻敌必败。
“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可笑。”
“那就笑吧。”
“你用了我最不喜欢的方式……对待我。”
“原来霸王硬上弓也不错,以前怎么没试一下。”他冷笑:“嘴上不要,却也不见反抗。都说不该相信男人的嘴,女人的嘴未必可信。”
随着笑了几声,我不以为然。
毫无抵抗,所以他随心所欲了一会儿,在喘息中低声:“再生一个,就当给儿子做伴。”
“你想放弃,我不怪你,何苦拿儿子做幌。”不禁撕声道:“我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
他缓了下来,柔声道:“怎会,你想岔了。”
“难道非要不闻不问才叫放弃?孩子还小,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们,我们太自私,有什么资格为人父母?”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颓然坐倒:“你有心结,全然误会我的意思。难道我们再也不要孩子,还是你认为有了老二,就是对不起老大?说真的,我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至今不明白。”
“不肯休妻,就纳妾吧。你要想个正常的孩子,愿意生孩子的女人有的是。这就是我的心思,这辈子不想再有孩子,欠了儿子太多,还不完的。”
他顿时一副想解脱没门儿的神情:“原来想说这个,我的心思也不妨告诉你,这辈子不想再有别的女人,听明白了?”
毫无感动,只觉荒谬,我不住摇头。
他恨声道:“由不得你。”
终于说真话了,刚回到牢笼那段日子,奇怪于他的君子之风,授受都不亲的,原来只是猎人不吝耐心,料定猎物乃掌中之物。
怕什么,猎物就不能反击了?好比现在,自己没本事反抗,所以一动不动跟死人似的,不费那力气。男人真以为无所不能了,有本事不眠不休紧盯着。孩子能怀上,就不能掉了?
眼前这一切,如果不能结束,就闭上眼睛。
看不见,痛苦变得更强烈,那也比眼睁睁的好。不由自主地假装是和江平,又不由自主地恨。恨自己犹犹豫豫,当初亲密无间,到了婚嫁的地步,又怕太快了男人不珍惜,始终存着顾虑。什么来日方长,最美好的留在最后时刻,反正结果就是最终什么也没捞着。
这样的处境之下,实在很适合有感而发。
从前同沈存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困惑自己到底爱不爱他。不反感不抵触就是爱吗?亲密无间多年,就是爱吗?实在得不出答案,便放弃思考,孩子都有了,再这么瞎琢磨,委实可笑。
后来才知道,爱不会给人造成这样的困扰。绝对的,毫不迟疑的,甚至压根不会多虑。就像对江平,一切自然的发生,恰到好处,如鱼得水。
还未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也能明显感到对方的心意。爱情意料之外的到来,微微抗拒又不由自主地靠近。理智告诉自己应该保持距离,手却还忍不住涂脂抹粉更换新衣。窗纸破后,不是一下子满足的,每天多出一分欢喜,偶尔的患得患失变得不值一提。
变得无所求,就算到此为止,也不遗憾似的。
“不要离开我。”
蚊子又开始哼哼,好好的天下第一剑不做,偏要哼哼唧唧的,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情爱使人面目全非,大抵只有时过境迁,全然抽身审视之后,才得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