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关 第4章 第 4 章

万药谷，十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谷，也就这几年，随着那个据说能治活死人的天才药师的出现，早已不似从前，如今的万药谷，已成为人人向往的圣地。

姜暮岁生拉硬拽了半天缰绳，那枣红马倔得像头驴，硬是纹丝不动。这要是搁以前，她可不惯着，直接一鞭子抽过去，让它知道谁是老大，然后再潇洒转身。可现在，她兜里的实力可不允许她花了好几枚铜钱租来的马打水漂，说死她也要骑一骑，好让她觉得骑回本。

少年有些不耐烦道：“我先去探探路。”

“就不能一起行动？”姜暮岁捧起马头，死死地盯着它，颇有一种看谁能耗死谁的气势来。

少年闻言，冲她做了个鬼脸，“怎么？怕我先到一步，得了千霜，查到‘摄魂’的线索，然后索你小命？”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像是在提醒她此行的目的。

姜暮岁气得直磨牙，“滚滚滚！心烦！”她狠狠地拍了拍马屁股，这蠢马还是纹丝不动。

少年耸了耸肩，一扭头，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暮岁泄愤似的踢了马一脚，没想到这马居然冲她打了个喷嚏，喷了她一脸的灰。气的她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马骗到林子入口。

恰好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姜暮岁眯起眼，待马车走近，才看清赶车的是昨天遇到的那个“正气男”，居然还有比她还不着急的。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飘飘男”探出头来，眉眼弯弯，倒真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意味，“姑娘，要不要一起？”

姜暮岁斜睨了他一眼，正好看到那匹倔马此刻正和人家马车前的马亲昵地蹭着脖子，一副郎情妾意的恶心样。她心中暗骂一声“叛徒”，随即毫不客气地一撩衣摆，踏上马车。临了，还重重拍了拍赶车的正气男肩膀。

裴御风一脸懵逼，摸不着头脑：这是……谢我？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布置却简单至极，只放了一壶茶和一盘糕点。姜暮岁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地说了句“谢谢”。

行衍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行衍。”

“哦。”姜暮岁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那盘糕点上。刚才和那匹倔马较劲，确实把她饿得够呛。

行衍笑眯眯地将糕点推到她面前，“姑娘请。”

姜暮岁这才施舍般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叫我姜十二就行。”说完，便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那我不客气了。”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姜暮岁三两口便解决了一块，又伸手去拿第二块。

行衍看着姜暮岁风卷残云般消灭糕点，眸中笑意更深，慢条斯理地倒起茶来，举止投足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姜姑娘也去万药谷？”

姜暮岁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治脑子，脑子有病。”

行衍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向姜暮岁，目光沉静，似在探究，须臾，才垂下眼帘，继续将茶水注入杯中。

姜暮岁看他倒完，也不说是给她倒的，便自顾自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豪迈得好像她才是这马车的主人。

行衍愣了愣，看着空了的茶杯，又重新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姜暮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用了人家的杯子。

一股尴尬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姜暮岁有个毛病，就是一尴尬就犯病，一犯病就说尴尬的话。“你这……治胳膊，还这么晚去？”问完最后一个字，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好好的公子哥，胳膊有恙，本就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她还偏偏揭人伤疤。

行衍倒是不介意，语气依旧温和，“去的早不如去的巧。”

姜暮岁讪讪地闭了嘴，他这话倒是没错。万药谷隐匿于深山老林，林子常年瘴气弥漫，也只有太阳当空照时才会消散。就算去的早，也都识趣的在林子外等着，有个别胆大的，提前进去，就会像现在似的，一声惨叫惊起林中群鸟。

姜暮岁撩起车帘，率先跳下马车，活动了两下坐僵的老腰，浑然不觉自己这举动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不屑的。毕竟，大家都是来求药的，说不准还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这么高调地坐着马车来？

姜暮岁扫了一眼四周，啧啧两声，今年的人还真不少，乌泱泱一片，跟集市似的。看来都是冲着那朵据说能续骨通经、返老还童的“千霜”来的。

她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这千霜是十年前万药谷谷主偶然所得，是个娇气的玩意儿，需要日日夜夜用寒霜滋养，开不开花全看心情，温度湿度稍微变化一点儿就死给你看，有人养了一百年都没见它开过花。这次万药谷两次开谷，一半是为了庆祝花开，一半是为了拿这花做试验，哦不，是治病救人。

行衍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周围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都不存在。倒是裴御风，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低声问道：“他们……为何如此看着我们？”

姜暮岁瞟了眼依旧你侬我侬的倔马翻了个白眼，“大概觉得我们三个是来砸场子的吧。”

行衍又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还未落，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仙姑！”

姜暮岁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跟头蛮牛似的，横冲直撞地挤开人群，径直奔她而来。

“胡四？你这是……”姜暮岁上下打量着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胡四是她算命摊的常客，隔三差五就来算上一卦，问他爹的死，问他娘的死，问他兄弟的死，总之，各种人的死，没有他不问的。

胡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不是……最近遇到了一姑娘，挺和眼缘的，就想着快点娶回家，接了这夜排人的活计，赚点辛苦钱。”

“夜排人？”行衍眉梢微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可能是刚刚吃了人家的糕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姜暮岁鬼使神差的解释道：“这几年突然出现的，专门帮那些没武功又想求药的达官贵人排队。赏金丰厚，要是真能闯进去，还有更多的赏金。”她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四一眼，“这可是个玩命的活儿。”

曾经有一段时间，姜暮岁也动过干这行的念头，毕竟来钱快。可一想到那九死一生的场景，她就果断放弃了。钱是好东西，但小命更重要。

胡四拍了拍胸脯，一脸自信，“仙姑放心，我前几天不是找您算了一卦嘛！您说我这次没事，我就来了。再说了，我还要回去娶媳妇呢！”

姜暮岁看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提醒道：“这万药谷的林子邪门得很，除了瘴气，还有各种猛兽，稍有不慎就丢了小命，你小子可得小心点，别到时候媳妇没娶到，小命先交代在这儿了。”

“哎！仙姑说的是！我会小心的！”胡四应得倒是干脆，但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没把姜暮岁的话放在心上，转身又挤进了人群中。

“姜姑娘，似乎对这位胡四颇为关照？”行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关照谈不上，就是……”姜暮岁收回目光，心底暗暗道那可是她兜里实力的来源啊，不能断啊，“就是合眼缘。”

“哦？那在下呢？”行衍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垂眸看着她，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魅惑，“姜姑娘可觉得，在下……合眼缘？”

姜暮岁心头一跳，抬眼看向行衍。不得不说，长得的确赏心悦目，可偏偏，他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总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仿佛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让她无所遁形。如果不是这双眼睛，或许……也是合眼缘的吧。

人群开始骚动，乌泱泱地往林子里涌。姜暮岁正愁找不到脱身的借口，“多谢行公子的糕点，我先行一步。”不等行衍回应，她便脚底抹油，灵活地挤进了人群，朝着林子的方向移动。

“姜姑娘，”身后传来行衍温润的声音，“要不要一起？”

姜暮岁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行公子，咱们现在可是竞争对手，你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千霜？”

行衍笑了笑，全然没把她话里潜藏的锋芒放在心上，“在下身有不便，正需要一位像姜姑娘这样身手矫健的同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在下也不会让姜姑娘白白帮忙。”

姜暮岁没有立刻回答，行衍见她默不作声，直接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姜姑娘，如何？”

姜暮岁眼睛一亮，一把薅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十足！“行公子，我觉得你特别合眼缘！”

裴御风抱着剑，一脸纳闷，他家将军啥时候这么上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