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门 第85章 我会接电话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了你？”王小泽说。

“你要求我宽容，和他们要求我这样要求我那样，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赵渠，你就应该让他一个人烂在那里，而不是说了会帮他的话又再一次抛弃他。”

“对不起……”赵渠开口道，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就如同他的眼泪无意识的流下来，他开口说，“对不起小泽，我那时做错了，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我回去救你好吗？”

王小泽站在一片纯白之中，他的神色很奇怪，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可这个笑话在他的眼底是悲凉的，连同他的声音都悲伤起来。

“救我……太晚了，我回不去了。人的生命不会有第二次，我和这里的梦魇做了交易，我回不去了。我永远都会留在原地。”他看着赵渠，目光复杂至极，“而你会一直往前走，你可以继续救你想救的人。我很庆幸，赵渠，你还能在这里站着和我说想说的话，可是你终究会醒过来，你终究会明白你所有不想明白的事……”说着，王小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好笑，明明很想杀了你，却又有点舍不得。”

他的眼神认真起来，眼眶红红的。他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我吗？”

赵渠几乎来不及说，转眼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风，他又站在这座大桥上来了。

手里的手机忽然催命铃般想起，赵渠的手颤抖着，看见了站在桥边一动不动的人。可是那个人站在那里时，赵渠却忽然紧张起来。

那个人的背影高大很多，不是少年的背影，而且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是……宋命？

赵渠下意识对着那个背影脱口而出：“老板……？”

那个人没有动，可是明明风声由远及近而来，吹得宋命的衣衫翻飞，发丝悠扬。可是宋命纹丝不动。

奇怪，老板的背影赵渠看了不下千百遍，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认错的。可是老板怎么不回头呢，难道不是不回头，而是无法回头嘛？

赵渠想着，他知道王小泽能拉他进来，自然也能拉宋命进来这里。可是，这跟老板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少年……是老板？

赵渠心烦意乱。

赵渠的手机依然在响铃，不断颤抖的手让他清晰的感受到这件事是真的。他看着老板的背影，清晰的感觉到或许这一次真的会死。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赵渠抬起来拿着手机的手，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站在桥边的宋命，重重的滑下了接听。

赵渠大喊一声，“宋命！”

手机接听了，耳边传出来男孩的声音。男孩咆哮着不知道在咒骂谁。可以赵渠没有时间再去听这些话，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回过头的宋命正站在风中用一种忧伤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赵渠站在风中，强烈的大风故意是阻碍他奔向他在意的人，赵渠大吼：“宋命过来！”

宋命在看见赵渠的瞬间，风遏制着他似的，他连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腿已经往下一迈。

赵渠眼中一惊，耳边传来男孩的笑声。

刹那间，赵渠半个身子挂在毫无栏杆的大桥边，他的一只手死死拉住了掉在下面的宋命。

宋命的身下就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抓紧我……宋…命。”

宋命的身子完全没有力气似的，他像株无所依的爬藤挂在桥边，身子随着风飘荡看起来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他抬头看着在上面拼尽全力想要救他的赵渠。

赵渠一只手抓着宋命，一手拿着电话，他的胸肋骨磕在冰凉的桥面既疼又窒息，他憋着一口气对着电话里的王小泽说：“小泽我已经接了电话了，你还想怎么样？！”

电话那边传来冷冰冰的语气，那个声音轻佻道：

“接了电话……却还是想要救他。”

“你总是改不了这些臭毛病，没关系，最后你都会失去。”

“你让我怎么死都都可以，为什么要把宋命拉进这里。”

“你似乎错怪我了，这不是我的梦魇。”

冷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赵渠看着宋命，疼痛感和无力感时时刻刻侵蚀着赵渠。他尽力平静说道：“小泽，你可以怪我没有接到那个电话，可是在我的心里，你的生命和宋命一样重，你死了我会伤心，老板死了我也会伤心。你们是一样的，你可以让我一直选择你。我也会一直接电话。”

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刺刺拉拉的声音传来少年的声音。

“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医生。不过你一直选择我，那他呢？”

赵渠看着桥下的宋命。说什么命都一样，赵渠却不禁流下了眼泪。他哭是因为他救不了老板。他无能为力。

听说：“我接了你的电话这就够了。你能活下来就够了。至于我和他……”

我们就一起下坠吧。

王小泽声音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三秒，笑声传来，仿佛是放下了什么似的，轻声叹息，忽的电话挂断了。

赵渠来不及思索太多，扔了手机，他感觉自己快要抓不住老板了，他感觉到现在这个掉下桥下的男人毫无求生欲，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想要抓紧过赵渠的想法。

赵渠艰难道：“老板，你到底怎么了？抓紧我！”

宋命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盯着赵渠，他的目光糅杂着复杂的感情，绝不会是在梦魇中那个男人。

赵渠想着王小泽那句话。

“不是我的梦魇？”

“不是委托人的梦魇。那……难道是……”

赵渠诧异的看着桥下的宋命。

难道这是……老板的梦魇？

“老板你回答我！”赵渠憋红了脸，感觉骨头快要断了，“宋命这是你的梦魇吗？！”

宋命依旧没有回答，可他望向赵渠那忧伤的快要滴出泪水的眼神完美的证明了赵渠的话。

赵渠朝着黑不见底的地方吼了一声，“王小泽！”

可惜王小泽没有回答，没有任何人回答。梦魇……若这是别人的梦魇那么两个梦魇无法交替。

所以刚才的电话接了，王小泽也就回去了？

那么现在赵渠面对的又是什么？老板的梦魇？

可是老板不是说过，他的梦魇没有人可以进得去吗？

怎么他就水灵灵的进来了？

赵渠的口腔中渐渐弥漫着血腥味，他忽然体会到了宿命的味道。

别人都进不去老板的梦魇，只有他可以……

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拯救你。

他重新看向了宋命。

“老板…我们恐怕回不去了。”他说着望了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眼眶酸了起来，哽咽着，

“不过还好，这最后一次，我还有机会陪着你。”

远远的桥边两个人身影掉了下去，像是秋风吹落的树叶。

赵渠面对着那股强风吹过他的脸颊，很痛好像有人在扇他巴子，可是看着老板的脸近在咫尺往下坠落时却来不及思考别的。

下坠的刹那间，在最后他仿佛听见了某人微微的叹息。

那个人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哦。”

那个人的声音赵渠几乎天天能听见，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

……

当赵渠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的泪水已经被人轻轻的拭去了。

他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宋命和黄羽。

黄羽见赵渠醒了过来，惊喜道：“靠他醒了，顾疯子快过来别凿冰了！”

赵渠完全听不清黄羽一张嘴呲牙咧嘴的对着谁在说话，他只能看见宋命的脸，一醒来就抓紧了宋命，一脸惊恐的抓住了宋命。

宋命也抓住赵渠的手，两个人五指交缠，无名指上的那只银色素戒膈着赵渠的指缝，让赵渠明白这是真的。

方才的寒风和大桥似乎也是真的，两个人目光相互对视着。他们都明白就在刚才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这片刻，赵渠的耳边渐渐恢复了声音。

“你没事吧……老板？”赵渠问。

宋命：“我没事。你呢？”

赵渠摇摇头，他的脑海中依旧是刚才坠入深渊的画面，在死之前他看见了一些东西。那是一堆尸山，腐烂的，白骨的，还有新鲜的尸山。

一堆又一堆。

尸山。

全是宋命的尸体。

赵渠皱紧的眉拧紧着，他的情绪被顾封察觉到，顾封道：“小赵你这怎么了，刚才你跟老宋做梦似的大喊大叫，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渠也疑惑问道：“顾封，你……回来了？”

顾封一点头，“回来了？我就没走过好吧。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顾封说着伸手想要去探一探赵渠的额头。

“他没发烧。”宋命伸手挡下来顾封的手。

顾封的手是伸也不是，抽回也不是，尴尬的咳嗽一声：“行行行，没发烧。我这不是看他不对劲嘛，关心他嘛。”

“我没事，谢谢你顾封。”赵渠勉强一笑，道。

顾封道：“不过老宋你刚才那个状态不太对劲啊，你刚才是不是，哎不对啊，你刚才那个状态也太像梦魇了吧……可是怎么会呢？”

“没有，你看错了。”宋命道。

“老板你……？”赵渠想说出口时，看见老板的脸色又闭了嘴。

老板对自己的梦魇看来一向是隐藏的很深，不愿意对任何透露的。几年前因为这件事可以离开千尺门，或许离开九尺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离开，只是不为了有遗憾？

赵渠想着有些失落看向了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