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烟灰抖落在衣服上,在轻薄的绢料上烫出点点微微焦黄的黑色。
阳光灼热,乌丸藤香躲在琴酒的风衣下,发了一会儿呆,风缓缓吹过,她感觉衣摆被吹了起来。
“你还要在里面躲多久?”
琴酒不耐烦问道,他拉过自己的风衣,重新批在肩膀上。内搭是黑色的,尼龙面料紧紧贴在隆起的肌肉上,左手的衣袖被推了上去,露出一截青筋暴起的手腕。
直接暴露在阳光中,乌丸藤香眨了一下眼睛,等眼睛适应光线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琴酒充满攻击性的男性特征上。
天气热了,琴酒除了顽固地保持黑色风衣和他挚爱的帽子,里面均换上了轻薄透气的服装,之前习惯性带上的围巾也摘掉,没有风衣立起来的领子遮挡,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线条没入衣领之中,留出令人遐想的空间。
乌丸藤香的视线不可控制地漂移了一秒。
琴酒双手抱胸:“你在看什么。”
少女眼睛亮亮的:“看你。”
冷静下来之后,乌丸藤香开始反复思考刚才的感觉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过去的十九年中,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预兆,宛如忽然明悟她的命运是必定的走向。
有人信奉平行世界守则,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造成不同的分支,相当于同一个人的一声有无数的可能。乌丸藤香曾经兴致勃勃地猜测过,要是当初自己没有被丢在瓦里安门口,是不是现在在加勒比当海盗?或者是劣迹斑斑的赏金猎人。
她有足够的动机去选择一些累积财富的捷径。可是她最后被瓦里安收编了。
身为彭格列的暗杀部门,她勉强称得上是正规军。彭格列是所谓的义党,但同样的,暗杀部门也不干净,只是最低级的扫尾工作者罢了。
无论怎样猜测,她的结局都是沉沦黑暗。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里。做傀儡、做棋子、做蚂蚁,只会被人践踏,她自愿入局,也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乌丸莲耶的死使得原本因沉淀而显得清澈的池水重新变得浑浊,而乌丸藤香从一开始就无路可逃,只有主动迎上去才能从虎视眈眈的乌鸦口中夺食。
如此辛苦的命运,却是她本以为的最好的安排。
乌丸藤香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沮丧地说:“钱真的那么好吗。”
好到她丧失理智,从瓦里安逃出来,乖乖地像条狗一样守在酒厂门口,等待屠夫扔下剃干净肉的骨头。
琴酒将烟暗灭。
“闭嘴,别说这种蠢话。”
乌丸藤香:“……”
她难得想发发牢骚!居然就这样被憋回去了!
乌丸藤香喜欢钱,所以她不会自愿出局。她不会甘心。
她重新挂挡,一边叹气一边道:“真是太奇怪了,难道是我太穷了所以才心惊胆战吗?”
出门的时候她满怀期待,和琴酒约会这件事能让她嘚瑟一个礼拜,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感到丧气和绝望,刚才却突然觉得自己在自取灭亡。乌丸藤香是自信地连走路带风,中二到坚信自己是世界中心的人,除了丢脸以外,更多的是愤怒。
这股愤怒是针对谁的,她还尚且不知晓。连仇家都没有出现的复仇,只是对着棉花一通乱打。
不行,今天可是难得的约会耶,光是想这些事情就够浪费的了。
可就在她准备挽回刚才的过失之时,身后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害得她把刚打好的腹稿都忘光了。
啥人啊这,煞风景!
乌丸藤香不耐烦地踩了一脚油门,提速往前开。
身后的车阴魂不散,又滴滴两下。
有完没完!
乌丸藤香降下速度,企图和司机说理。
身后的车辆缓速上前,跟乌丸藤香在同一水平线上行驶,车窗里是伏特加那张坏得憨厚老实的脸。
乌丸藤香:“……”
她刚刚只注意到身后的车是黑色的,没想到居然是琴酒那辆。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大哥,可以走了吗?”
他墨镜后的眼睛偷瞄了一眼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大小姐,然后迅速将全部的期望集中在琴酒身上。
琴酒:“停车。”
乌丸藤香:“不是说好要约会的吗!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干呢!我定了音乐西餐厅,能水平360°旋转的那种,往下能看到整个米花。”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贝尔摩德和波本好像经常在那里碰面,贝尔摩德那么漂亮,她的品味应该也挺不错。
琴酒:“聒噪。”
乌丸藤香:……
乌丸藤香:“……哦。”
呵,男人,刚刚还叫人家小甜甜,司机的利用价值用完了就扭头不认人了是吧。
乌丸藤香顿时气闷无比。情绪大起大落,又遭到了琴酒的拒绝,她也觉得有点疲惫,干脆地停车,让伏特加截胡,只是等着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启步,她迅速竖了个中指。
可恶的伏特加!她迟早要把大哥左右手的名号重新夺过来!
乌丸藤香带着满肚子的郁闷回到黄昏别馆,无视管家的欲言又止,径直进了门。
这样看她还是不能安心地躺在家里等琴酒过来找她,名义上向琴酒寻求的保护并不可靠,关系纽带岌岌可危,在这样下去,琴酒和自己的枪共度一生的可能都比分给她一个眼神的可能性大。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一顿。
楼梯旁有个简单的会客室,里面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乌丸藤香扭头:“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连忙回答:“您刚出门不久就过来了。”
她知道朗姆动作快,但是没想到他有这么快啊!属于渣女的羞愧感不断攀升,她着急敷衍,随便抽了副牌出来。
“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乌丸藤香就沉默了。
面前的三瓶威士忌,头上代表阵营的名字颜色,鲜艳得比血还红。
你们酒厂怎么招人的啊!
她确实没想到,红方的人真的敢扎堆往Boss窝点蛄蛹。
她的手指隔着裙子的面料按了一下大腿。
腿环处绑着一把枪。
组织里有几个叛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讨琴酒欢心。
思考了一下,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么做,随便抽出一副牌,敷衍道:“那就打牌吧。”
打完牌赶紧各回各家,顶着敌对阵营的标还在她眼前乱晃她难受。
纸牌打最简单的□□,乌丸藤香心不在焉,对上诡计多端的威士忌,毫无抵抗可言。很快败下阵来。
最后一轮苏格兰甚至打出了皇家同花顺,乌丸藤香干脆放弃,将自己的底牌也摊开。
“你们赢了。”她捏着那张牌,酒窝浅浅,“今天没什么事了,早点回去吧。”
尽管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东西,乌丸藤香今天已经没有心情去旁敲侧击了。本来智商就不太高,还要思考这么多,乌丸藤香承受了太多她不该承受的压力。
“那么,我们还需要继续回去帮忙吗?”
苏格兰是个看起来有点忧郁的年轻人,脸上的胡须加大了那种属于艺术家的颓废感,凤眼倒是很清明,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凛冽。
乌丸藤香也想不到,当初随便派过去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
她好脾气地问:“你还要回去吗?”
这是个反问句。尤其是面对上峰的发难,不是很好回答。
但苏格兰应下:“当然,我还有东西在那边,我可以回去一趟取走吗?”
意思是不想回去干活。
乌丸藤香:“随便。”
时间已经将近晚饭,乌丸藤香没有想要留他们吃饭的意思,迅速赶人。
“今天很愉快,你们可以离开了。”
然而她对吃饭的热情也不高,直接上楼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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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别馆外。
威士忌组一直都是三人组行动,他们走在一起也不会显得很惊异。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她看起来完全是掉入虎口的兔子。”
安室透:“但只是看起来。怎么,你在为她说话吗?”
诸伏景光头疼:“先不提这个。我的枪还在那边,先要赶回去。事不宜迟。”
火药味十足的两人暂时停歇。
安室透:“需要帮忙吗?”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然后回答:“不用。”
赤井秀一挑眉,也跟着说:“我也一起。”
安室透这时候没有说什么了。他很看不惯赤井秀一。因为某次诸伏景光差点死在他的枪下。
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不愿意。只有莱伊和苏格兰能完美达成这次任务。
诸伏景光私底下调出了一批炸药,秘密装在行李箱中,体积很小,轻松埋入地基中也不会被发现。安室透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这些炸药全部出自公安之手,如此高数目的炸弹,足以将一栋楼全部炸毁。
他往上看了一眼。
属于别馆主人的房间慢悠悠亮起了灯。半遮半掩的窗中,仿佛有银白色的发丝飘过。
他们为日本的黎明沾染了洗不净的罪孽。
……但愿永远都没有启动这些东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