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敛起眼眸,笑了起来。“所以之前也是你?将我的花树偷走了?”
相叶装作迷茫的样子,“不知大人在说什么。不过斗胆给大人一句忠告,”
“积玉堆金官又崇,祸来倏忽变成空。几年荣贵终何在,不异南柯一梦中。”
此诗是唐朝时“卒徒”出身的宿州太守陈潘,因贪赃被处以极刑时作的《卒中对月诗》。今日被相叶拿来劝谏严世蕃。
严世蕃挑下眉头,对相叶诅咒般的话语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我也有句话送给你,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言下之意就是你如此管闲事,即使你自己有本事保全自己,但不知道被你连累的人又该如何。
“你若是自己离开,我不会追究。”严世蕃摩挲着自己的手,目光不屑的看着他“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执迷不悟,终有一绝。”
多说无益,相叶夹出隐身符,手拉住丁柔的手腕,两人一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谢安进了一步,走到严世蕃身边,“大人,是否要叫四位法师来?将丁姑娘追回来。”
“一个影子罢了,不用管她,在全国内全力搜索明黛晴的踪迹。”严世蕃转身离开南宝斋。
“是,大人放心,明姑娘的画像已经遍布我国。”谢安应下。
严世蕃心情郁郁,自她走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心过。“今晚邀同好们紫玉堂同饮。”
谢安愣了愣,近来几日皇帝多有政务向老爷商议解决之法,老爷年岁已长精力不济,多问询大人,谢安劝到:“大人,老爷晚间恐有政事来与您商议,若是醉酒只怕误事。”
严世蕃嗤笑一声,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面前说:“你家大人我便是醉酒,处理政务也是易如反掌。”
谢安笑了起来,“是,属下这就去。”
相叶带丁柔姑娘从浩海澜轩出来后,看她神情紧张,便御剑先回了客栈,将她安顿好。
她要跪地道谢,被相叶拦住,“丁姑娘,不必客气,路遇不平,每个人都应该站出来,我们身为道士,更应该出手相助,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救命之恩,丁柔记下了。”丁柔站在相叶面前,与明黛晴极其相似的眼睛满含着泪水,充满希望的望着他。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感受,但他知道心中的这种感觉不是因为面前的人。
丁柔想“若不是记挂父亲,她早在被掳来的时候就已经寻了短见了。若不是道长将自己救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力量不能拉着这做恶的毒夫一起死。
“丁柔还有个不情之请。”她犹豫的开口。虽然开口向恩人借钱十分不好意思,但如今归家重要,便将脸皮放在一边吧。神情很是不好意思。
“丁姑娘,是在忧心归家之事吧。”相叶看她点点头,宽慰道。
“丁姑娘,不必担心,随州有我的师妹在。待我与同伴商量好,必会御剑将你送回家。”
丁柔不敢如此劳烦道长,只说借些盘缠,能到家就已经是很好了。
相叶宽慰她,不必担心,先好好休息。
相叶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张千言符,甩到面前,符纸发出闪烁的黄色的光,“任娴师妹,可在?”
一息后,符纸上的光,停止闪烁,黄色的光常亮。同时符纸里传出一道温柔女声。“大师兄,任娴在。”
“你现在可是在随州县?”
“是,大师兄。”相隔两千里在随州,任娴正帮因妖怪肆虐而流离失所的灾民重建房屋。
“随州百姓如何?”相叶问到。
任娴转头望向远处百姓们被烧的只剩残骸的房屋,艰难开口:“百姓被妖怪闹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入目皆惨象。”
“若是人手不够可向师门传信,让师门派人来助。”相叶叮嘱。
“大师兄放心。”任娴利落点头。
相叶知道师妹办事有分寸,不再啰嗦,“我今天传音给你,是有件事需要你查一下。”相叶将丁柔的事情与她说清。
“她是随州县主簿之女,被严世蕃掳来京城,你帮我查一下她的家人如何了。”相叶嘱咐到。
“好,稍后我便启程去调查此事。”
任娴将身边因妖怪而失去孩子的大娘安顿到灾民里,给她分了吃食,任娴看大娘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只能交代身边的灾民,多多照顾刚来的大娘。
任娴此刻是在随州县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庄里,安宁村。要到县城里要御剑两柱香时间,她将这里的事情和师弟安排好后,启程飞往随州县城。
一路上,她路过连绵成片的庄稼地,地里一片绿油油,现在已经是葭月中旬,百姓们的小麦已经长到脚腕高度了,长势很好,明年大概是个丰年,可现在人们流离失所,小麦还能得到好的照顾,来年还长的出硕果嘛?
偏远地区妖怪肆虐的竟如此严重了,若非她亲眼看到,怎样都不会相信。此次下山前,山内竟然没有多少关于此情况的消息。应是因为偏远地区消息闭塞,百姓们的消息传输困难。
只是妖怪来人间多是独来独往,像现在这般聚集起来攻击偏远的地方,十分不对劲。像是有人在后面操控一般。任娴冷汗流下来,若真是如此,只怕是人间的一场浩劫。
她一路御剑飞行,到了县城里,县城里的景象与安宁村的惨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临近正午,道路上有很多归家的行人,洋溢着笑脸,他们都有家可回,有家人相伴。
无论他们意识得到意识不到,他们在任娴看来都是幸福的。但她也知道每个人幸福与否不在比较,而在于每个人的内心真实感受,是否幸福,快乐。
任娴在路上拦住一个身穿麻布衣裳的大哥,长相朴实,身上的衣裳虽有补丁,但整洁干净。
任娴向大哥施了一礼,谦逊的问:“大哥,你可知道县衙在哪?能不能帮我指个路?”
那大哥一看是个一身道袍的姑娘,极尊敬的拱拱手,“道长,要去县衙,你就沿着这条路直走,到一家酒肆后往左转,一直直走就能看见了。”
“多谢。”
大哥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就走了。
任娴没有再御剑飞行,徒步走到县衙门口,衙门口的这条路是最宽敞的,县衙门口对面有个影壁,县衙坐北朝南,门口有两个县衙的状班守着。
门口倒是没什么百姓在。
任娴不想耽误时间,直接上前与守卫搭话,“都头大人,在下是青城山道士,有事寻丁主簿,可否帮我通传一声?”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神情惊讶又疑惑,“你找他什么事?”
“在下是受他家人所托,想要见他一面。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家人?”其中一个嘀嘀咕咕。
另一个皱眉,神情不好,不想参合这些事说“他已离世半月了,你走吧,别再来了。”
任娴被衙役赶走,她也没有与他们纠结,转身就走了。
她转身进了一家肉铺,询问了店家可否认识县主簿丁震,店家原本也是三缄其口,后听任娴情真意切说是受其女所托,来打听父亲的情况,才惋惜开口。
“我也是听别人说,半月前,他姑娘被个京城里当官的手下给掳走了,他到处打听,才知道,闹腾着要去京城状告那个大官,后被当街斩杀,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曝尸三天,等那伙人走了,县太爷才敢让人将他的尸体收了。”
店家开口声音很低,说起来也是一脸惋惜。最后只剩一句长长的叹息。
世道不公啊,天下若是集满哀叹,声音必定震天。
任娴听的沉默,像无数百姓一样。
没有权力在手中,无论遭遇什么事,都只能沉默叹息。即使痛苦喊声响彻天际,也是无声。
相叶正在了解各师妹师弟最近的近况,感受到任娴师妹的传唤,将千言符打开。
“师妹,可是查到了?”相叶说到。
“师兄,情况很糟。”任娴先给师兄打个预防针。
相叶听了也是沉默,担心起刚救出来的丁柔。“师妹辛苦,我知道了。”
两人断了联系,相叶坐在茶几边沉思该如何告知丁柔她父亲的事。苦恼半天,还是决定直说好了,她应该知道事实。
他出门敲响了丁柔的房门,丁柔将他迎进去,期盼的开口问他“道长,可是有消息了?竟这样快。”她以为怎样也要好些天才会有消息。
相叶看着这双眼睛,他知道丁柔是丁柔,明黛晴是明黛晴,没有丝毫关联,却还是不忍在她眼里看到绝望。但事实如此,只能接受。
“你父亲,半月前已经过世了。”相叶斟酌着缓缓说出残酷的真相。
丁柔期盼的目光,缓缓消失,像是在消化他的话,她沉默良久,不见哭闹,脸上无喜无悲,思绪走了一圈,眼睛愣愣的盯着地下,最后奈奈的说“是他嘛?”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连串的打到地上,破碎溅开:“为什么?”她浑身颤抖,哽咽不止,“他毁了我还不够,还要杀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