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倒是并未在意,耸了耸肩膀,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有些累了,独自上楼打算回房间补觉。却不料在过道的拐角碰到从另一个楼梯摇着纸扇上来的谢流云。
“林姑娘武艺高强,看着也比谢某江湖经验足,却不曾想会被人心左右。”他立在暗处,看不出神色。
对此林虞也不否认,她轻笑一声:“谢兄说的是,人心的确难懂,在下是不如谢兄有这般参透人心的才能了,谢兄好眠。”
说罢便推门入了自己的房间。她生来一副懒散性子,不学无术,十几年内不是在襄阳城就是在凌霄峰呆着,唯独对武艺有点执着。人心这种东西,于她而言,难不难懂对她来说好像并不十分重要。
参透人心的才能么?谢流云自嘲一笑,方才见那三人执意要她动手杀人,便下意识地设法周旋。
那三人财物尽失,对店中恶人自有恨意,说什么为民除害,只不过是想着让林虞一起报了自己的私仇罢了。
可论报仇,那厨子当时已再无反抗之力,菜刀就掉在那三人脚边,若真是对其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后快,又何须求林虞动手?说到底,还是自己想报仇又不想有取人性命的负担罢了。呵,这便是人心么。
林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阳光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饶是她再想赖床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梳洗,清醒之后便觉腹中空空,就想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
路过大堂时发现空无一人,被绑的掌柜厨子一伙人和获救的三人都不见踪影,看来他们都离开了,这家黑店应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毕竟走南闯北的人大都勤勉,没人能像自己这么懒散。
走进后院还没到厨房,林虞就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吸引了,推开门便看到了立在灶台前的谢流云,他居然没走,林虞有些意外。
见她进来谢流云也不吃惊,自顾自地将锅里的面盛了一碗出来对林虞说:“谢某不小心做多了些,林姑娘可愿意尝尝?”
“愿意!愿意!”林虞早馋坏了,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端起碗放桌上便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这面看着平平无奇,汤上就飘着一些油和翠绿的葱末,味道确是极为爽口。林虞边吃边不忘夸赞谢流云的手艺好。
夸一个世家公子厨艺了得在金陵定会被人当做是嘲讽有意挑衅,但好在他现在就是平平无奇一书生耳。
谢流云在心底笑了笑,将锅里剩下的面盛了出来,刚好一碗,也在桌边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二人稍稍收拾之后就闲聊着进了城,城门口贴着新告示,讲的是知府大人嘉奖从商兄弟三人有勇有谋智擒谋财害命的黑店一伙,特奖励白银一百两,望民众以此为榜样云云。
在新阳,一两银子可供普通的四口之家一月的吃喝有余,这一百两真的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告示前围了不少的百姓讨论,神色言语中无不透露着羡慕。
“一百两银子,啧啧,这好事怎么就落不到我身上呢?”
“听说黑店那伙人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呢!我们普通百姓哪有这本事对付这等贼人,看看就好,看看就好,要是为了银子干这等险事,怕是银子没到手命就没了。”
…………
林虞从看告示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下意识摸了摸钱袋,立刻陷入了贫穷的悲伤之中。
凌霄峰弟子不得无故下山,吃穿用度都是靠自己,故而有自己的菜地农田。犯错被罚的弟子在完成日常劳动之余还得去后山劈柴打猎到市集上换钱,关键是得来的钱九成还得充公,这点林虞深有体会,即便是她辈分高不必劳作,但因为肆意惯了时常犯错成为了凌霄峰赫赫有名的劈柴小能手。
往常她回襄阳城探亲家里还能资助点,这次出门急,竟忘了多带点银子,行了半月之久,再加上她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身上的银两早已所剩无几。
唉,听说这千机阁的信息获得都得做交易,没银子可怎么办啊。不行,还是得想办法搞点钱。
谢流云见她情绪不高以为是别人顶替了功劳惹得她不悦,想到这事自己也有责任,虽说是为了给她解围,但到底没征得她的同意就让那三人押着人去领了赏,正要说些什么。
不料,话还没说出口,一心搞钱的林虞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这两日多谢谢兄照抚,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谢流云望着那飞快消失的身影愣了愣神,片刻后淡淡一笑,江湖之大,希望还能有缘再见吧。
目前,千机阁在新阳就只有一个公开的据点,设在荆州,那就是朱雀堂分堂。千机阁在民间十分活跃且名声甚佳,路边摆摊的百姓听闻谢流云要寻朱雀堂,都十分热情地为他指路。
朱雀堂位于荆州城的南侧,是一座带庭院的全木制阁楼,共有四层,柱子和斗拱刷着红漆,房身是古朴的黄色,外表看着大方,内里却别有玄机,一层的大堂中心摆着用青铜打造的朱雀神像,木门木窗上雕刻着复杂雅致的神兽花纹,墙上挂着一些素淡的山水画,屋内摆放的盆景也颇有讲究,看着不像是江湖组织,反而像什么文人雅士以文会友的诗书阁楼。
谢流云迈过门槛,发现大堂内已有几十人就坐,三两一桌,都十分静默,朱雀堂内的几个弟子也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执笔写着什么,对不断进入堂内的人毫无反应。
见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直接找位置坐下,想来这是千机阁的规矩,谢流云也只好入乡随俗,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对面坐的是一对黑衣的双胞胎兄弟,体格壮硕,气场似乎颇有些凶悍,二人都身着黑衣,长相偏异域,面庞宽大扁平,勾鼻厚嘴,头发微卷,梳着小辫,留着些许胡子,看着一般无二,只是坐在左侧的这位手拿弯刀,而右侧的则是背着一个褐色的旧布包。
就在谢流云落座的刹那,堂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有人对其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表情。
想起之前就是这二人独占一张摆有茶水瓜果大桌子,周围人对其都是颇有忌惮的表情,谢流云了然,看来自己这是惹上狠角色了,方才只顾着观察堂内弟子,倒忽略了这个。
无妨,此次游历江湖正好长长见识,看看都有什么能人异士,山野精怪。
手拿弯刀的黑崎双目恶狠狠地瞪着谢流云,眼神锐利如刀,余光瞄到柱子后一桌的某个身影之后随即笑出声讽刺道:“这新阳地界的男人长得真是貌美,怪不得有娈童男妓这一说,大哥,此次出来还真是大开眼界啊”。
他说这话时着重强调了娈童男妓这两个词,一边嘲讽地看着面前的谢流云,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柱子后边坐着的一位白衣男子。
右侧的黑峻也笑着附和道:“是啊,难怪新阳近年和乌则都不起冲突了,说什么通商互利,原来是因为他们国家的男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软蛋,上战场只怕是打不过,怕丢脸才这样说吧,哈哈哈。”
这兄弟二人说的话委实难听,几乎惹怒了在座的大多数人,毕竟在新阳的地界,在座的是新阳人居多,不少人气愤地看着,却没出言反驳。
刚才就有一位看不惯这二人的做派和黑氏兄弟起了冲突,被打成了重伤,这二人说话的确欠揍,可武功却不是虚的,此时也只能暗自打量,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虽说这是在千机阁的地盘上,可千机阁一向喜欢中立,又不附属任何一国,对小打小闹毫不在意,只要不破坏堂内设施,随便来的人怎么折腾。
这边的气氛都僵成这样了,另一侧的朱雀堂弟子却在商量着阁楼上层要用什么屏风、何种样式的香炉看着雅致。
黑崎见状更是得意,继续用言词嘲讽着谢流云:“这位小哥和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一样,生得这么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南方馆偷跑出来的小倌呢。”
说罢笑地更放肆,还不忘给自己的杯子续茶,他手掌粗大,端着小巧精致的茶杯对比极为鲜明,喝得又快又急,似乎是嫌弃杯子太小不解渴。
被讽刺的谢流云神情不变,身如修竹般端坐着,优雅地举起茶杯正要饮下,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又放下,嘴角噙着笑道:“承蒙兄台夸赞,新阳风水宜人,自是养人,生得白净些也不稀奇,不比乌则苦寒,物资匮乏,饥荒之年只能食草根果腹,也难怪兄台不懂品茶,嫌这上好的碧螺春喝起来不过瘾。”
话音刚落,周围就起了笑声,还有叫好声。黑崎自是听出了他讽刺自己蛮夷粗俗,气得站了起来,右手举起弯刀正要向谢流云砍去,却被一个小童清脆的声音止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