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霜,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一个彼此区分的符号,姑且就请这么称呼我吧。
我来自一个被称作“零界”的地方,隶属于ZERO组织“赤狐”小队,担任副官一职。
我生来就是最出色的战士。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在不停地离去,很多新面孔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随后很快消失,就像一滴滴细小的雨,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沙漠中。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当然我也不在乎,因为这里是弱肉强食的屠宰场,即便是最优秀的牲畜,最终也逃不过被肢解的命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我有两个朋友。很可笑吧?你能想象羊圈里的羊有一天会联合起来反抗它们的主人吗?
可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直到生命的最后,它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一般萦绕不散。我时常向内心发问,我的过去究竟是怎样?难道我们就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愿望,不断去执行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而出生在世上?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思想?只是这么想着,我依旧不知疲倦地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我不知道,至少在那时,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群人注意到了我,他们是和我一样的异类,是在这片活人的坟墓中唯一散发着生气的存在。
拉我入局的人并不是林唐,但他是教会我最多的。在林添死后,他告诉我,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其实都身不由己,除非成为那个改变世界的人,成为最锋利的匕首、成为射入深渊的子弹——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救赎,以及,将所谓的自由带给更多人。
现在想想,可真是讽刺,我们三个人,最后却走上了三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林添孤身一人潜入“潮崖”的那天,我和林唐都被安排任务离开了,当我们用着各自的化名站在灯火璀璨的游轮甲板上与人碰杯时,他正孤独地倒在深不见底的废墟之下,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紧接着,仿佛有个无形的开关被按下,一切都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迅速发展。我们被既定的命运推动着,做出一个又一个身不由己的选择。
就像我曾以为,他会留下来。
林唐向来是我们当中最谨慎的那个,即便后来联合起了更多来自其他零界的反抗者,他也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从外表看不出一丝破绽,正如他的身份——“暗影”猎杀小队的首领。
隐于黑暗,在最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这便是他们的信条与行事准则。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久到我已经做好了再度失去挚友的准备,然后,我知晓了那个深藏在一切背后的秘密。
被命令前往潮崖的时候,我曾一度认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在将我和其他人投入一个不知名的试验场之前,我见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那是无数个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人。他们静静地站在实验室的窗边,如同被人设定好程序的造物一般望向我,目光空洞,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个人的意志。但他们又让我想起曾经的几位故人,而后,我恍然发觉,这种熟悉的感觉正来自于此——林添、林唐,林涛……所有的T字辈,所有拥有理论上最高权限的“首领”。
他们都只是被统一制造出的试验品,无一例外。
那么,“我”呢?
就连“我”这个存在本身,是否也只是造物者的无心之举?
或许吧。
当我从那个宛如炼狱般的地方走出来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些人在回响着的侵蚀下慢慢融化的场景,仿佛一切就发生在当下、发生在我眼前。
我看见全副武装的实验人员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成功的欣喜和狂热。
“不愧是我最成功的试验品之一。”那个人就这么在我面前毫不顾忌地说道,仿佛我并不存在。
我先是感到愤怒,随后很快释然了。
你在家中和朋友兴致勃勃地聊天时,会注意身旁家具的感受吗?
是啊,在他眼中,我们只不过是些更有价值的工具,和那位神秘的“主上大人”所拥有的名贵收藏品一样,仅供观赏和消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在此之后,我又经历了无数次类似的训练,每一次,那种濒死的痛苦都让我几乎想要放弃,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从来自世界各处基地的人员中,获得了直面“她”的资格。
我不知道她是谁,从研究员们口中零星的字句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凌驾一切的存在,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得到“她”。
再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比我稍矮一些,目光平静而淡漠,但当她注视着你时,你会感觉自己的灵魂暴露在空气中,这种情况,比先前经历的任何一次训练都更让人窒息。当时的情况也和他们告诉我的一样,她和林唐在一起,准备踏入我们提前布下的陷阱。
好在我成功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为了能让林唐活下去,我愿意抛却所有情感与杂念,只为换得那一线生机。
当我在她面前大笑时,我的心在滴血,但那种痛苦微乎其微,和那个女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
为了……
……
“你是在找人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双眼,转过头。那是一个穿着执事制服的男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一举一动也显得从容不迫,这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让我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我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关系,听我说,用虹膜扫描打开下层东区的直梯,守住那里,不要让任何人通过,你会等到她的。”
我张了张嘴,我很想问,林唐会怎样,但我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谢谢你救了我。”我只能用沙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
“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男人转过身向我行了一礼,“快去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我再次从同伴们的尸体边上站起,如同过去无数次重复的那样,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与我同行。
属于我的故事,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在生命的最后,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她不再记得我,那我做的一切,是否失去了意义?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许多年前,林添曾经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们真正获得了自由,你想做什么?
我的回答是,希望很久以后的将来,当我年华老去、白发苍苍,在望向那片浩瀚的星空时,能够记得那些黑暗中的人们。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我都不会忘记。
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