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缘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秦语阑隐约有模糊的猜测，但对此事毕竟接触得太少，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查清。城外那些来历不明的画皮魔卵的消息已经报上去，这种需要长时间、大范围蹲守的事交予一方势力去做更合适，而她自己出了城主府，转身去了别院。

徐家为什么要用那些妖魔卵喂养金燕？秦语阑打算再探一次别院深处的那些平顶房屋。

可这回别院戒严，不放任何人进入。

所有出入口都严密把持着，用镜子看只能看到来来回回搜寻的队伍。

“人抓到了吗？”“东西呢？”

“快找！”“这边已经搜过了。”

只言片语间，推测出似乎是有人偷了什么东西。

如今的镜子再也不是那个只能窥探周围环境的鸡肋了，它能照映出方圆一里内的任意景象，甚至只要配合术法，就能穿透结界窥探内里。

秦语阑没有进去，只是绕着别院的边界，装成散步的样子，眼睛却没有离开镜子，忽然她停住脚步。

“找到了。”

树洞内，一个年轻的男人蜷缩在里面，神色惊慌而紧绷，身上还穿着养燕人的统一制服，他怀里牢牢抱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听见落叶被踩断的、细密的声音，那声音现在还离得远，却在一步一步逼近，不止来自一方，林子里三个方向都有人靠近。

还剩下一个方向似乎没有搜寻的队伍，可他先前便是中了埋伏，耗尽最后一张传送符，这本来是预备着跑出结界后脱身的。

养燕人清俊的脸上泛起苦笑，他大概是完不成此次的任务了，可惜郗家百年复仇之计，都让他这个没用的人给破坏了。只盼郗公子勿要冲动，重新蛰伏隐忍，以待将来的时机。

三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养燕人抱紧怀中物事，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要被抓住了。

想到徐家折磨人的手段，他咬紧了牙，手里握紧利刃。

他宁愿同归于尽。

几道破空的呼啸，利刃的气势划过他的藏身之处，将树干劈成碎片。养燕人向前挥出短刃，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他顿时动弹不得，只能被带着向前。睁开眼，身旁的人没有穿徐家守卫的黑衣，周围的追兵已经被甩下，两人停下的位置在围墙结界之下。

眼睁睁看着她丢出符箓，就把自己拉出结界之外，徐家的人还落在后方，距离遥远得法术都打不过来。

秦语阑带着人七弯八拐绕进巷子里，混入百姓之间，最后找了间废弃的屋子把人往里一塞。

养燕人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嘴唇紧抿，神色有警惕，有感激，怀里还紧紧抱着东西。

秦语阑耳朵里听到几丝微弱的鸟鸣，便看见他衣襟动了动，钻出一颗小脑袋。

金燕！

“你偷盗徐家的摇钱树？”

养燕人连忙摇头，比了几个手势，过了片刻，又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

养燕人点头，又比了几个手势。

“我不会手语。”秦语阑无奈，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看得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忽然问道，“前几日是不是有一个女子来别院找你？”

养燕人愣了愣，迟疑地点点头。

所以他竟然是秦语珍当初看上的人？确实长得好看，不过幸好她嫌弃此人不能说话，不再来别院，否则被发现与此人有接触，他如今犯下的事就会牵连到她。

可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偷金燕？

“会写字吗？”

养燕人点点头。

秦语阑拿出纸笔，“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放你走。”

养燕人有一瞬迟疑的神色。

“不然……徐家的守卫应该已经追出来了，你也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吧？”秦语阑没想到自己还有威胁别人的一天。

养燕人这才点点头，写下：【恩人请问】

“你为什么偷金燕？”

养燕人顿了顿，写下：【受雇于别家，窃取徐家机密】

“去过那些平顶房屋里喂金燕吗？”

他点头。

“在平顶屋里，你们是用什么喂养的金燕？”

【虫卵】

“什么虫的卵？”

养燕人摇头。他不知道。

秦语阑看着他，转而问道：“你在徐家做养燕人多久了？”

【五年】他想了想，又补充：【此间我并未出过徐府别院】

所以他并未直面过外界的妖魔？这样说来，他确实认不出那些虫卵是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喂养金燕？为什么有些金燕会摔到地上，而徐家的人会收集这些金燕？”

【平顶屋内所成燕窝方为上品】

平顶屋里的燕窝才是徐家的上品燕窝？什么意思？徐家的上品燕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她虽然吃了不少，但是徐家燕窝品类繁多，各种噱头都加于其上，她吃到的都是徐家赠与秦家或是徐晋州给的，因为肯定都是好物，所以她基本上没怎么区分……回头问问徐晋州上品有什么特别吧。

只不过……想到自己可能也吃过那些妖魔卵喂养的“上品”，秦语阑胃里一阵翻腾。

【鸟吃虫为天理，虫吃鸟为逆天，徐家似乎在收集这些逆天之虫】

逆天之虫！

可平顶屋内完全没有魔气，你们多层结界的加持，似乎正是为了将天地浊气隔绝在外，不然其内如此多的妖魔之卵，一旦沾染魔气，里面的金燕全灭不说，人进去也遭殃。

但妖魔之卵不沾染魔气，不就是些普通虫卵吗？所以……那些不沾染魔气也能孵化的，就是他所说的——逆天之虫？

秦语阑又详细问了许多，诸如徐家会把逆天之虫带去何处，他们收集这些有什么用处，你的主家是谁，他拿了金燕准备做什么等等。

可养燕人都回答得模模糊糊，关于徐家收集逆天之虫都是他的猜测，因为他看到有次收集不及时虫子从燕子上爬出来的一幕，关于那些燕子、虫子的去向，他完全不知晓，徐家也不会给出任何解释。

他说安荣城的朱家是他的主家，他们想要窃取徐家金燕自己培养，打破他们的垄断，具体朱家的谁却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拿的朱家身份牌。

秦语阑见问不出什么了，便放他离开，自己却换了处地方，拿出镜子意念尾随。

他似乎没有说谎，一路躲避着搜捕，向朱家的方向靠近，然后在离朱家不远的一间小院内等待。

他发出一张传音符。

秦语阑等到月上中天，终于看见一名面带戾气的青年翻墙而入。

即使是在夜里，镜子也能清晰地映出那人的面孔，这人竟然见过！他不是那回城外除妖时偶遇的人吗？因为他额心在镜子里有一颗黑痣，而肉眼看却没有，所以记得牢。

大概又是一个用了易容面皮遮掩瑕疵的人。

“拿到了吗？”青年一看见人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养燕人双手捧出金燕，躬身递给他。

“好！”青年小心翼翼地接过金燕，目光里是炽烈森然的火焰，“有了它，我郗家复族有望！看徐家明日还有何面目封爵！”

秦语阑一下子清醒了。

郗家？不是说朱家吗？而且与徐家能不能封爵有什么关系？

她聚精会神准备听下去，他却不说下去了，只是在那里研究金燕。等了半夜，终于带着吃瓜未果和对说话说一半的痛恨回了徐家。

既然他说要破坏封爵，那么明天，一切就能见分晓。

……

第二日，老早就有仆役洒扫道路，修剪花枝，面上一派喜气洋洋。秦语阑虽然修为已经很高，昨夜却模模糊糊睡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昨日一直精神紧绷，未曾放松。

镜子里，徐家一大群人已经候在门口，族长居首，徐晋川在他身旁，而秦语珍竟然也在其列，面上带了点自知是来凑数的心不在焉。

秦语阑见人都在一处地方，于是花了点时间，把禁闭中的徐晋州偷偷带出来看热闹。徐家的欢喜日，他却尤为闷闷不乐。

“我昨天把妖魔卵的事和城主说了，他们会派人去查是不是有人故意埋在城外。”秦语阑见他神色凝重迟疑，便主动开了话题。

“这样挺好，你一个人去查太危险了，而且那些袭击秦家的凶手还没找到，虽然小花的修为高，但那些人在暗处，平日还是要多加小心。”对她的做法徐晋州极为赞同，一点也没有考虑倘若散布妖魔卵的是徐家，徐家又该怎么办。

与其说没有考虑，倒不如说他恨不得徐家被查个底朝天。

虽然有秦语阑时不时找人聊天解闷，但徐晋州被关了好多天，即使现在已经被偷偷带出来晒到太阳了，他仍然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

“小花，等语阑回来，外界妖魔平息之后，你们就离开徐家吧。”徐晋州看着她，眼里闪过不舍、迟疑和痛苦，却最终说道，“徐家……并非久留之地。”

“可是三小姐还在徐家，而且你说过，那些袭击秦家的人还在暗处。”

“我会看着语珍，她不像你们这样离经叛道，在徐家并不危险，但是……”徐晋州忍不住露出痛苦和恶心的神色，“尽量劝她跟你们一起走吧，徐晋川绝非良配，不要让她嫁给他。”

“你说我们离经叛道？”秦语阑失笑，“那你又是什么？”

“不过，你和徐晋川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这么说他？是因为他自从回到家族之后一直冷落你吗？”她继续问道，用话激他。

“不是！”徐晋州咬紧牙关，“晋川很好。”

秦语阑不再提问，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在与语阑退婚之后，其实有一段时间，很想带你来徐家看看。”徐晋州轻声说道，“可是现在不想了，徐家脏污，我亦满身泥泞。”

远远的，人群已经起了哄闹声，翎王从华丽的轿中走下，已经拿出了圣旨。

“所以我爹就要得到爵位了吗？”徐晋州喃喃自语，语气十分抗拒。

“不是你爹，是徐晋川，翎王说徐家以一座矿脉为交换，把封爵的人从你爹换成了你弟弟。”

徐晋州手背青筋绷紧，一撑，从房顶直直跳了下去，“你们是离经叛道，而我却是那大逆不道之人！徐家这爵位不能封！”

“等等，你别去！”秦语阑叫住他。

“小花，你要阻止我吗？”徐晋州转过头。

“我不阻止你，只是，翎王已经被人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