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缘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不、不对。

这片紫色雾气似乎没有带来危险。

背后有人跌跌撞撞地碰过来，秦语阑闪身避开，依靠身形认出此人是徐晋州。

“徐兄？”她试探着问道。

“小花道友！”徐晋州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这里什么都看不清啊，我们怎么出去？”

回答的是宋谷风，他的身形逐渐在紫雾里显现，“向前走。”

“咦？你能看清路吗？”徐晋州问道。

秦语阑拍了拍衣袖，身上被撒到的虫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焦黑，皱缩成尘屑般小小一粒，仿佛沾了一身黑灰。

“因为，这些紫雾是为了给我们净身。”

“净身！”徐晋州大惊，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要不是碍于两个姑娘在场他都想检查一下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部件。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些紫雾可以杀灭虫卵免得带出去祸害人。”秦语阑无语道。

徐晋州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在紫雾里留了一小会儿，眼睛习惯了这层雾气，也看出了些深浅不匀之处，秦语阑向侧方向走去，大约走出十来步，一排青铜香炉向外喷吐着紫色雾气，不过远处的香炉只能隐约看见形状。

后面两人跟过来，见到香炉，皆是一脸意外。

宋谷风目光看向秦语阑，“你还记得它吗？”

秦语阑点头，她头上还带着怪异的头盔，可他莫名觉得盔甲下的面色应当是凝重冷肃的。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两人刚刚带领村民逃出兴庆村，上了秦子峰的飞舟又回到那个魔窟般的地方，唐向丰不管不顾跳下飞舟，而另外几人等来的秦家救援就是用香炉一样的法器围困妖魔。

秦家以香炉困妖魔，徐家以香炉灭虫卵，未免也太巧了。

不对！

那岂不是说这些虫卵就是……

徐晋州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当时飞舟上他也在场，徐家怎么会和外界肆虐的妖魔有联系！过去坊间一直有传言，是徐家放出画皮鬼，纵容妖魔作祟，可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想到此处，他面色煞白，步伐不稳，内心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击溃。

“出来了。”

浑浑噩噩间，紫色雾气骤然一清，他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前面两人通过方才的长廊，来到另一间屋子，一出来就被收走头盔，脖子上骤然轻松，所幸原本的装束也蒙着脸，没有让人看去面容神情。

“东西呢？”守卫看着他们问道。

秦语阑走上前，歉意地说道：“我衣服上划了个口子，所以不得不提前出来，他们两人和我一队，担心我的安危，请您不要怪罪。”

“东西交给里面的人了，燕子落得多，他们不够装。”

负责收圆形法器的守卫沉默地看着她，秦语阑提起一口气，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另一个守卫走来，他扯了扯秦语阑衣袖上的破口，说道：“好了，赶紧去换衣服吧，下回遇到这种情况你一人过来便是，想摸鱼耍滑可是要被罚的。”

直到太阳照在额头上，徐晋州才恍惚回过神，他看着四处张望的两人，“我们还要去看其他地方吗？”

他看着两人欲言又止，心中涌上阵阵窒息的浪潮，几乎说不出话。

她们又会如何看待徐家，看待他呢？

“机会难得，你觉得呢？”秦语阑转头问另一人。那么多间平顶屋，他们才去了两处。

宋谷风正要同意，忽然一皱眉，“我们得回去。”

“怎么了？”

“走之前我在桌面下贴了张符箓，能听见那边的声音，张嬷嬷在唤‘我们’。”

秦语阑瞬间抖出了轻身符，“那要赶快！”

……

张嬷嬷一直候在凉亭外，等待几人休息好继续爬山观景。不过，说她是引路者也不对，虽然一直低眉顺眼，可她是管事派来监视看管他们，不让这些人乱去不该去的地方的，对此双方都心知肚明。

那几人歇在亭子里以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做各自的，看风景的看风景，睡觉的睡觉，修炼的修炼，两个时辰过去了，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们这样的举动，似乎有点不对劲。

先前便是为了爬山才与秦语珍分开，可走到半山腰就不走了，仿佛长在了亭子里，一坐就是半天。

张嬷嬷本来只想做好分内的事，只要他们不触犯规矩就不去管，不过，眼看着日头西斜，就要错过饭点，她不得不上前去提醒几人。

“大公子，秦姑娘，别院厨房供的餐点就在这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她呼唤了其中两个主子，以丫鬟身份而来的秦语阑直接被略掉。

凉亭里的人没有理她。

张嬷嬷不得不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遍。

“大公子，秦姑娘，现在回去吗？”

凉亭里的人依然毫无反应。

这下张嬷嬷感觉到不对劲了，她眯起眼，凌厉的目光缓缓从三人身上扫过，忽然大踏步走上前去，伸手去推秦语阑，口中说着：“你这个丫鬟，也不服侍你的主子，还敢坐在主子旁边偷懒，真是没有礼数！”

看风景的纸人身体一歪，张嬷嬷缓缓露出冷笑。

抓住这几只混进别院的老鼠了，徐晋州竟敢带头违背家规，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报上去老爷说不定会把他打个半死。

至于另外两人……秦家小姐大概从此无人问津，而这个丫鬟定然没有活口。

张嬷嬷弯腰去抓侧倒的人，就要检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一阵狂风吹来，卷起片片落叶和尘土，她不得不偏过身子，用手遮住眼睛。

风过后，她一把抓起秦语阑，手上触感光滑微软，泛着温热，是隔着薄薄一层衣料的皮肤。张嬷嬷心中冷嘲，这幻术用得还很真实么，而且，一个下人竟然还穿这么好的料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着，她手指掐诀，一道法术打去，实打实的火焰凝成一束打在肩上，烧破了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痕。

张嬷嬷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她的法术少说烧掉人的半个肩膀，难道是因为幻术未破？

这时，被烧了一块衣服的秦语阑缓缓睁开眼睛，迷惑地看了看面前神色不善的张嬷嬷，目光渐渐移到了自己衣服上那个破洞上。

“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怎么被烧破了？”

徐晋州和宋谷风似乎被她惊呼声惊醒，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嬷嬷，你在做什么？”

张嬷嬷的冷笑缓缓凝固。

……

“万分抱歉，实在是我们御下无方，冲撞了大公子、秦姑娘和……”管事看了看秦语阑，“李姑娘，嬷嬷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这才上前打扰……”

“用法术打扰，而且冲着我们的人来？这不是要打扰，而是要杀人啊！”徐晋州面色不虞。

宋谷风把外衣给秦语阑披了，遮住肩头被烧出一个洞而裸露的一小块皮肤，冷冷地看着管事背后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嬷嬷。

“虽然小花明面上是我的丫鬟，实际上与我情同手足，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而现在却在这里当着我的面被人伤了，难道是徐家欺我失了家族，孤弱无助？若是如此，我搬出去便罢。”

“千万别！”管事连忙阻止，“秦姑娘千金之躯，哪里能受府外嘈杂冗乱的委屈，此事是张嬷嬷自作主张，简直丢尽了徐家的脸！”

“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脊五十！”

因为嬷嬷都是修士，这杖脊的杖也都不是普通的木料，五十杖打下去，就算是修士也近乎残废。

张嬷嬷面露惊恐，张口大呼饶命，秦语阑看着她被人拖走，双手在地面抓擦出十道血痕，目光里满是惊慌无助，与先前的蛮横判若两人。

不过这眼神她很熟悉，曾经在人贩子老嬢的马车上，每一回有人被卖掉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知道即将生不如死。

“等一下。”秦语阑出声叫住拖走张嬷嬷的人，对管事说道，“我这个受害人也说几句吧。”

“当时我们三人要么睡觉，要么修炼，嬷嬷见我们久无动静，出于职责出声提醒未尝不可，所用方式过于粗暴是她之过，只不过如此重罚倒让我于心不安了。”

“这……”管事迟疑地看着她。

“小花说怎么罚，那就怎么罚。”宋谷风为她撑腰。

“听到没有？”徐晋州不满地看着管事。

“李姑娘要怎么惩罚犯事的嬷嬷？”管事问道。他本想说惩罚下人是徐府的事，不过形势迫人，而且这个丫鬟在三人之间似乎地位不低。

张嬷嬷却没有多高兴，表里不一、面善心狠的人她见多了，这人说得好听，肯定嫌打板子不够，想用别的法子折腾她。

“既然以法术伤人，也不需要其它惩罚，便打落三阶修为吧。”秦语阑说道。

根据她的判断，张嬷嬷大约是炼气四阶的修为。

张嬷嬷忽然猛地朝地上磕头，“谢姑娘恩情！”

“也罢，就依李姑娘所说。”管事说道，这样的处罚有点轻了，不过既然当事人愿意，他也无话可说。

“夜色将近，别院难留，我回徐府了。”宋谷风准备离开。

“且慢。”管事叫住他。

“怎么，还有事？”

“并非是方才之事。”管事连忙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昔日的秦二小姐时他总有一种压力很大的感觉，因而说话时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秦姑娘不知，安荣城内出了乱子，那些吃不饱饭的灾民四处打杂抢烧，回府的路上已经不安全了。如果秦姑娘不介意，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我着人送你们回去。”

管事见几人犹疑，补充道：“珍姑娘已经在那边歇息下了，明日正好与你们一同回府。”

还以为她达成目的，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也留在这里。

秦语阑与另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