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86章 第 86 章

叶岩庭费力地将已经逐渐飘远的意志拽了回来，睁开眼瞧见蹲在自己跟前嘴角还噙着莫名笑意的虞敬轩，在临死前突然瞧见了故人的叶岩庭猛地瞪大了眼睛：“虞、虞敬轩？”

“还能认出来人，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虞敬轩笑着伸手去给叶岩庭把脉，“嗯，还有救。”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从林子里冒出来的人是谁，但听到虞敬轩说叶岩庭还有救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少年顿时不哭了，拉着虞敬轩的衣袖问道：“你是说真的么！你、你是叶先生的朋友？你能救叶先生！”

“不过就是个小小瘴毒，死不了的。”虞敬轩颇为不在意地答道，比起解毒他可是更关心叶岩庭是怎么折腾成了现在这样，看着叶岩庭这副灰头土脸半死不活的样子，虞敬轩表示真的很难忍住不去奚落一番，“老叶啊，早就跟你说了让你锻炼身体你非不听，你看看，人家小朋友都比你精神。”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叶岩庭看着虞敬轩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忽地想到了什么，刚才还瞧着半死不活的人猛地坐了起来，伸手拉住了虞敬轩胳膊急迫地问道，“这么说，她也来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啊你。”虞敬轩翻着白眼将叶岩庭重新按回了树干上靠着，满脸不乐意地答道，“是啊，来了。”

“胡闹！咳咳。”叶岩庭狠狠地咳了两声，抬头望向虞敬轩的眼中满是不赞同，“此地诡异，她一个姑娘家来凑什么热闹！”

虞敬轩看着叶岩庭这副样子不知怎得就想起了昨日同官珞那番莫名的争吵，想起了官珞看着他认真地说出的那句话——她不光是个姑娘，还是京兆府的捕头。

虞敬轩突然之间就有些明白官珞为何会那般生气，而他又到底错在了哪里。

只是虽说虞敬轩心里是想明白了，却也还是不想同叶岩庭多说，此人一向顽固，多说无益，于是便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拦不住，怪我？”

叶岩庭喘着气还想再说两句，却被虞敬轩开口打断：“行了，人都不在跟前别费那口舌说教了，先把身上的毒给解了，我好带你们出去。”

叶岩庭想想虞敬轩说得在理，便闭上了嘴，结果却瞧见虞敬轩忽地坐在地上开始脱鞋：“你干嘛？”

虞敬轩一边脱了鞋将鞋子倒着往外头倒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拿解药啊。”

叶岩庭还没发话，蹲在旁边的少年先变了脸色，看着虞敬轩从鞋子里倒出了一个小药包，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把解药藏在鞋里啊？”

“要避开搜身，不藏鞋里难不成藏嘴里么？”虞敬轩挑着眉看向少年，“嘴里和鞋里，换你选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是在问你是吃去年的泔水还是前年的泔水，不管选哪个他都是拒绝的，但如果一定要选的话……

“我选鞋里的。”少年坚决地说道。

虞敬轩满意地点了点头，扒拉开布包露出里头的黑色小药丸，只是大约是因为放在鞋里的缘故都碎了，虞敬轩倒是不怎么在意，将包着解药的纸卷成漏斗状，说着便要往叶岩庭嘴里灌：“来来来，老叶张嘴吃药。”

叶岩庭满脸写着了抗拒，死死地抿着嘴唇不肯张嘴，只是叶岩庭身体好的时候尚且斗不过虞敬轩，这会儿中了毒身体虚弱更加奈何不了虞敬轩了。

虞敬轩见叶岩庭这般抗拒叹着气一边去掰叶岩庭的嘴一边道：“老叶啊，条件有限是不，咱能不能别挑挑拣拣的瞎矫情了，来来来，走你。”

叶岩庭感觉自己脸都要被虞敬轩掐肿了，被猛地灌了一口解药不算还没有水只能生吞活咽，幸好旁边的少年比较有眼力劲儿挑了几个果子给叶岩庭塞进了嘴里，这才没让叶岩庭被生生噎死。

虞敬轩见药包里还剩了些，转脸看向少年问道：“还剩一些你要不要来点？”

少年疯狂摇头表示抗拒，但就像叶岩庭一样，在虞敬轩的武力值面前抗拒显然是没有用的，少年到最后还是被虞敬轩依法炮制灌了一口解药。

“小孩，别看你这会儿挺精神的，在这种地方呆久了难保不会中瘴毒，吃了药省得到时候出去了拖后腿。”

少年闻言只能苦着脸咽下了口中的药。

不过虞敬轩这药倒确实灵，叶岩庭服下药没多久面色就好了许多，虽瞧着还有些苍白但比之前因为中毒而发青的样子可好看多了。

叶岩庭自己也觉得原先胸口那股滞塞的感觉也荡然无存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叶岩庭看向摆着一副玩世不恭纨绔样的虞敬轩，心情很是复杂，他原先只当虞敬轩只是个仗着父兄荫蔽无能、无赖又心机深沉的世家公子，这几次接触下来倒是不断地刷新着他的认知。

“多谢了。”

“同僚一场，总不好见死不救。”虞敬轩抬头看了看天色，示意少年将叶岩庭扶上，“抓紧时间离开这儿，一会儿我走在前头，你们跟着我的脚印走，要是不小心踩进沼泽里我可救不了你们。”

幸好虞敬轩先前被刘老三带进来时沿路用药粉做下了记号，这才能带着叶岩庭和少年顺利走出了鬼愁林，走到半道的时候更是意外地遇上了顺着他留下的记号一路寻过来的官珞。

官珞看着站在虞敬轩身后的一脸虚弱的叶岩庭，表情很是诧异：“叶岩庭还真被困在这儿了？”

“嗯，不过已经没事了，这下也能向武安侯府交差了。”虞敬轩一边答话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官珞，比起他们这边的三人，官珞看着倒是干净又精神，“小伍那边没事吧？”

“没事，他虽然有些胆小但好歹是京兆府的捕快，刘家的那两个兄弟他还是可以应付的。”官珞先是越过虞敬轩的肩头瞧了眼叶岩庭和扶着叶岩庭的少年，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虞敬轩正色道，“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站着说话总不是个事儿，虞敬轩同官珞在林中寻了一块干净地坐下商量，而叶岩庭也被少年扶着在另一边的大树下靠着坐下休息。

官珞将先前她进村后的发现同虞敬轩说了一遍，说到那条通往山上的小路时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虞敬轩一眼便看透了官珞的想法，挑着眉笑问道：“你上山瞧过了？”

官珞抿着嘴点了点头，因为上山查探这才错过了同虞敬轩约定好的汇合时间，幸好虞敬轩机智沿途留下了记号这才方便她找了过来：“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些东西，事情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怎么了？”

“山上有一处庄子，庄子上有五铢钱的标志应该是沈万年的私宅，我本想潜入庄子内查探可庄内庄外都是守卫森严，我怕打草惊蛇便退了出来，但是……负责守卫庄子的人似乎不是寻常守卫。”

官珞说话时刻意放轻了声音，表情很是凝重：“我现在怀疑，如果不是衡王私自调动兵马那就是他暗中养了私兵。”

“庄子里就算是关着被拐的少女也犯不着动用军队守卫吧？”虞敬轩虽说觉得这事儿确实有些严重，但更多的却是不解，“那庄子里到底有什么？”

“不清楚，来时我去了刘家，听见刘家兄弟说要将小伍送上山，所以我打算让小伍先一步混入庄内调查。”

但官珞知道，就算小伍能顺利混入庄内找到其他被拐少女的下落也是应付不来那群守卫的，所以……

官珞顿了顿看向虞敬轩道：“至于你，我需要你回京中将金吾卫调来。”

山庄内的护卫众多，就算京兆府的捕快全来了也是敌不过的，所以要想一击制胜还得从京中调动人马，而负责护卫京中的金吾卫就是最佳人选，虞敬轩是常绥侯次子又是现任的京兆尹，由他出面能最快地调来人马接应他们。

“还有，叶岩庭看着情况不太好，你走的时候把叶岩庭和这个少年一块儿带出去。”官珞看了一眼叶岩庭的方向道。

虞敬轩和官珞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叶岩庭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件事的凶险，听到官珞对虞敬轩的叮嘱不免有些着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留下，小伍身手不好让他混入庄内已经是在冒险，我得接应他。”官珞大约是生怕虞敬轩又如昨日那般反对，转头看向虞敬轩，目光恳切又故作轻松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控制住山庄内部的局势，等你来时我们再里应外合。”

虞敬轩还没答话叶岩庭倒是先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一个姑娘家往前冲个什么劲儿啊！虞敬轩，虞敬轩你倒是说话啊虞敬轩。”

官珞和虞敬轩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虞敬轩低头在地上捡了块小石头反手甩向还在喋喋不休的叶岩庭，正中对方哑穴，顷刻间世界都安静了，唯有失去了声音的叶岩庭难得一见地瞪大了眼睛，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虞敬轩，看那表情似乎快要被气疯了。

“对不起。”虞敬轩看着官珞的眼睛诚恳道歉，官珞听到虞敬轩这句对不起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还当虞敬轩又要同昨夜一样一口否决，谁知虞敬轩道完歉却忽地站起身来冲着官珞笑道，“那我这就带着这俩人去跟梁司法汇合，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应对了。”

官珞先是一愣，大约也是没想到虞敬轩这次这么好说话，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正色点头应下：“好。”

“等一下。”一直没吭声的少年却忽然抬手喊停，瞧着虞敬轩转头冲他威胁性地比划了一下手指忙举手做投降状道，“我、我有办法帮你们混进庄子！”

官珞原先还以为这少年只是虞敬轩在密林中随手捡来的小可怜，没想到这小可怜竟是语出惊人：“你是庄子里的人？”

少年犹豫着点了点头：“算是吧，我在庄子里呆过一段时间。”

官珞看着少年身上脏得几乎快要辩不出原样的衣服，猜测着少年大约是曾在那庄子里做过活，只是这庄子里的人怎么会跑到这凶险万分的密林里来？

“你既然是庄子里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和悲伤，好半天才道：“我办错了事儿，是我爹把我丢来这儿的，他不要我了。”

到底还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起被亲人抛弃的事情时仍然觉得难以释怀，以至于红了眼眶。

少年郎看起来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官珞却不吃这套，抱着双臂神情中带着审视：“你办了什么错事？”

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又有些挣扎，抬头看向官珞的眼神中透出警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呵。”官珞忽地轻笑出声，蹲下身来同少年平视，看着少年眼中的警惕和紧张，缓缓开口报出名号：“京兆府，官珞。”

官珞说完又向着身后虞敬轩的方向指了指介绍道：“这是我家新任京兆尹虞大人。”

“您、您居然是官捕头！”少年眼中警惕尽收又是惊讶又是有些兴奋地看向官珞。

“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少年目光沉了沉，忽地跪在地上冲着官珞磕了个重重地头，哽咽着道：“请您救救庄子里的人。”

少年哭得情真意切官珞却好似不为所动，神情依旧淡漠自持地问道：“你想让我救谁？”

少年缓缓从地上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向官珞，神情中透着不忍和莫名的挣扎：“救……救救庄子的被囚禁的姑娘。”

虽然少年的答案在官珞的意料之中，但少年接下来告知的真相却还是让官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庄子里确实囚禁着那些被拐卖来的姑娘，但却只有其中“合格”的一部分。

“被拐来的姑娘会被分成三类，一类是合格的，这类姑娘会被带上山囚禁在庄子的后院里，后院有专人把守，即便是庄子里的人也不能随便进出，里面在做什么没人知道，但我曾听我爹管后院的姑娘叫‘美人刀’，说是贵人给取的名字，但不知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姑娘‘病故’，至于另外两类，稍漂亮一些的会让底下的村民帮着卖到各地的秦楼楚馆，最次的则被分给底下村子里的那些光棍们做媳妇儿。”

虞敬轩在少年提及“美人刀”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动摇，托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我和我爹都算是村子里出来的人，这村子里的人重男轻女严重，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光棍村，他们帮着拐卖、运输、藏匿这些姑娘，得到的回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些，这个村子虽然看似闭塞却富裕，种种怪象也是因此，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真相了。”少年说完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头低垂着看着地面让人瞧不清神情。

官珞也沉默着消化许久才接着问道：“那你先前说你爹将你扔到了这个鬼愁林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放跑了被关着的一名姑娘。”少年大约是怕官珞觉得他这理由太过牵强又解释道，“我爹的儿子众多，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又一向不讨他欢心，我放跑了庄子里的姑娘他怕会因此惹怒了贵人便让人将我丢到了这林子里，想让我自生自灭。”

官珞不知怎得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李鲲那疯癫的妻子，看着少年那黯然的神情不似作假，虽说此时提及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问道：“你要带我上山去救那些被囚禁的姑娘，势必会同你爹站在对立面，你有想清楚后果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再次抬头，目光中不见怯懦只有坚定：“父亲做错了事，做儿子的规劝无用便只能尽力制止，我这也是在救我爹，若是可以我想请官捕头届时能放我爹一条活路。”

官珞见少年这副黯然的样子，虽说面上不显心里却软了几分，刚想一口应承下便被虞敬轩打断。

虞敬轩先前一直站在远处听着官珞和少年对话并无插手，这会儿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官珞的话，冲着少年问道：“你爹应该就是沈万年吧。”

官珞闻言先是一惊，转头看向虞敬轩，虞敬轩的表情笃定又带着几分讽刺：“你从遇见我们开始便绝口不提自己姓甚名谁，只说是庄子里面的人，但你却对庄中的秘密知之甚详，你将山庄中的秘密透露给我们，除了是为了取信我等外只怕也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你知道沈万年所犯乃是死罪，便想通过这种方式帮他求得一线生机，倒真是好算计，差一点就中计了。”

马上就要开启本卷的困难副本了，这个npc少年是关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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