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珞说要去查证,其实就是顺着尸体衣服材质的线索来了京中最大的一家绸缎庄。
那些姑娘被养得十分精细,衣物也都用得是上等的蜀锦面料,就连贴身的衣物都用得是极好的云锦,光看身上的衣物同京中的世家小姐相比都不逊色,寻常的青楼便是花魁都未必能用上这么好的料子来做衣物。
而这些面料市面上都不多见,只有较大的几间绸缎庄有供应,所以官珞才转了念头跑来调查绸缎庄。
官珞说要来绸缎庄调查,虞敬轩便也跟着一道过来,两人一个是新上任的京兆尹,一个是京中家喻户晓的捕快。
官络觉得两人凑在一起实在是太过扎眼,便在出门时稍稍做了些伪装。
动手做伪装的自然是虞敬轩了,自打虞敬轩上了趟安山将话同官珞敞开说明白了,他那点心思便愈发不加掩饰了,就连易容的衣服都特意挑了情侣款。
官珞也懒得同虞敬轩在这事儿上耗费时间便索性装作没察觉,遂了虞敬轩的愿。
故而虞敬轩从出门起便一直面上带着笑,都不用猜便知道对方心情极好。
虞敬轩这会儿笑得眯起了一双桃花眼,捏着假胡须看着官珞在店铺内挑挑拣拣,对方正捏着一件雪青色的广袖襦裙发愣表情竟有些纠结。
“喜欢不如买下。”
官珞虽说表情有些纠结,但眼底的喜欢却藏不住,虞敬轩见官珞喜欢便打算喊人来给官珞量尺寸,结果却被官珞制止了。
“喜欢是喜欢,可袖子太长,裙摆也太拖沓了,打架不方便。”官珞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衣服转而便要去瞧另一边放着的男装成衣。
“什么不方便?”虞敬轩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又拉住官珞重复着问了一遍。
“打架啊。”官珞答得一脸理所当然,似乎是怕虞敬轩不理解,还现场比划了一下袖口的位置,“这个打起来一不小心就糊你自己脸上了,太致命了。”
虞敬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之前送官珞发簪时官珞说得话,又好笑又无奈地伸手将官珞拽了回来笑道:“嫌袖子麻烦改一下不就好了。”
虞敬轩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招了店家过来给官珞量尺寸,官珞想要拒绝但虞敬轩光顾着跟店家比划着要怎么改衣服的袖口和裙摆,两人滔滔不绝地商讨着衣服的设计,官珞根本插不上话。
“说起来,店内可有蜀锦缎子?”虞敬轩同店家聊了一阵后忽然提问道。
“客人来得巧了,这蜀锦一向紧俏,往常这一到货便被京中的小姐夫人都定了去,今日店中还剩下最后一匹。”
“拿来我瞧瞧。”
店家招呼了人去给虞敬轩拿蜀锦缎子,大约也是瞧出了虞敬轩出手阔绰一看就不是寻常公子哥儿,店家待虞敬轩同官珞两人很是热情,等着的功夫还不忘给两人推荐其他的缎子,还取了两匹云锦来给虞敬轩看。
虞敬轩一边看一边同店家套话:“店家,你这儿的蜀锦卖得这么好,除了京中那些门阀世家外,可还有旁人跟你定过货?”
店家看着虞敬轩的笑脸很是疑惑,迟疑着问道:“客人是想要?”
“哦,我是想说,你这儿的面料瞧着都不错,若是你这儿往后还能有多余的便都从你这儿定衣料。”虞敬轩说着似乎是怕对方不信,还顺手揽过了官珞的肩膀,笑得一脸宠溺道,“毕竟我家夫人喜欢。”
官珞原本正在看着四周的衣料,冷不丁地被虞敬轩一拽揽到了身边,本能地曲肘打算给虞敬轩来一下,结果手刚一动暗地里便被虞敬轩截了下来,虞敬轩一手揽着官珞的肩膀一手暗中拽住官珞的手扭头微笑示意。
官珞勉强地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回望了过去,配合着道:“是啊,挺喜欢的。”
店家人也老实,没看出两人暗地里的你来我往,听了虞敬轩的解释后便说道:“这蜀锦一向都是抢手货,除开几家常年同店里合作的世家门阀,每回只能剩下些许,但供夫人一人做衣裳却也是够的。”
虞敬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恰好这会儿蜀锦也拿来了,虞敬轩和官珞同时凑上前去查看,这蜀锦的质地和面料都属上乘,只可惜颜色是深紫色略显暗沉。
虞敬轩拿着衣料往官珞身上比划,店家看着在一旁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夫人肤白,气质又稳重,很适合这颜色。”
虞敬轩却瞧了一阵后皱着眉摇了摇头,搁下了手中的布匹道:“我家夫人还年轻,这料子衬得老气了。”
“我倒是瞧着挺适合你的。”
官珞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了那批蜀锦缎子打量。
这缎子虽说是深紫色的略显沉重,但花纹却并不繁琐,简单的茱萸纹簇拥着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雁。
官珞越看越觉得满意:“寓意也好,说来你新官上任我还未送你礼物恭贺,不如就拿这个做礼物吧。”
“可好?”官珞偏头过来看虞敬轩,眼底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虞敬轩看得有一瞬间晃神,恍恍惚惚地就答应了下来,等回神的时候官珞已经付了钱买下了东西拉着虞敬轩出门去了。
等虞敬轩被官珞拉着出了门才惊觉不对劲,看着神色一片坦然地走在路上的官珞不由得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我礼物?”
“不是说了么,算是送你上任的贺礼。”官珞顿了顿又补充道,“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虞敬轩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跟着官珞在大街上走了两步后才道:“还需要去其他绸缎庄看看么?”
“没必要了。”官珞皱着眉摇头,“蜀锦广受世家大族的喜爱,在京中一向稀缺,刚才那老板也说了,每次到货大多都是进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后院,普通人家很难买上这许多。”
“怀疑那些世家门阀?”虞敬轩眉头紧锁,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会更难查。”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豪门显贵,即便是他们现在怀疑那四具尸体都是被拐卖而来的少女从而怀疑到衡王一党的头上,可衡王一派党羽众多,根本无从下手。
官珞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喃喃地念道:“年纪也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少女,都一样查不到身份来路不明,发现的地点也都是华阴县……会不会她也是受害者?”
“你在念叨什么?”虞敬轩听着官珞小声地念叨不由发问,结果却见对方眼睛忽地亮起。
“你还记得李鲲的妻子么?”
李鲲的妻子?
虞敬轩稍稍回忆了一下便想了起来,先前那碎尸案陆瀛被逮捕归案后他便将李鲲放了,之后李鲲便带着他那个疯癫的妻子回了华阴县,只是官珞这会儿突然提起李鲲的妻子……
“你是觉得李鲲的妻子跟那四具尸体也一样?可她还是活着的。”虞敬轩顺着官珞的话仔细了想了想,确实这两者之间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但也不全然相同,更何况那姑娘明显疯疯癫癫的,怕是就算真有什么关系也问不出来。
“站在这儿瞎猜也没用,倒不如去找李鲲问问清楚。”官珞当下便拍了板,本想要拉着虞敬轩一块儿去,但又想起这会儿琬琬还下落不明便又提议道,“问话也不用两个人,不如你留下等小伍他们回禀消息,我去一趟华阴县找李鲲。”
虞敬轩第一反应便是想拒绝,先前刺杀官珞的那群黑霜的刺客情况不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次的行刺,虽说他对官珞的身手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她若是真遇上什么自保不是难事,但总觉得要是不时时看着官珞就放不下心。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京兆府不能无人主事,放心,我就是去问个话,晚饭前就能回来,记得给我留饭。”官珞看出了虞敬轩眼中的顾虑,拍着虞敬轩的肩膀给他宽心。
“行吧,自己小心些。”
官珞辞了虞敬轩便往华阴县李鲲家的住处赶,谁知等她赶到的时候却意外地扑了个空,院子大门用一把大锁锁着,官珞尝试着在院外敲了会儿门又喊了李鲲两声始终无人应答,看样子家里确实无人。
她来之前也曾去市集看过,李鲲并未在市集卖肉,听附近的商贩说,李鲲因为先前坊间的传言虽说现在被放了出来京兆府也替李鲲声明了一切,但对李鲲的生意仍然是受了不少影响,他们也有好几日没见到李鲲人了。
官珞退开了几步拿起门上的锁仔细端详,锁上积了一层薄灰,看着不像是今日才锁上的。
“你是来找李鲲的么?”
官珞正盯着那锁出声的时候背后忽地传来了一个人声,官珞转身去看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是李鲲的邻居大婶。
官珞认出了人忙放下了锁,走到邻居大婶身边问道:“大婶,您知道李鲲人去哪儿了么?”
“李鲲啊,搬家了,都走了有好几日了。”邻居大婶凝眉仔细打量了官珞一番,忽地像是认出了官珞,发问道,“诶,我认得你,你是京兆府的人吧,你来找李鲲这是……他又犯事儿了?”
“没有。”官珞生怕对方误会连忙否认,“我只是来找他询问一些情况,您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不清楚。”邻居大婶冲着官珞摇了摇头,“人两天前一大早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官珞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没想到李鲲竟然会因为先前的碎尸案被迫离开了华阴县转而搬到别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若只是因为坊间传言也不至于闹到匆忙搬家的地步,即便是做不了贩卖猪肉的行当,也能做其他的活计,犯不着为此背井离乡。
“那他在离开前可曾有什么异样?或者说,可曾见过什么人?”
邻居大婶皱着眉想了好一阵才有些抱歉地冲着官珞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印象了。”
李鲲的离开看到邻居大婶确实是知之甚少,官珞本想找到李鲲当面询问他妻子的情况,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官珞正犯愁呢,忽然瞧见了邻居大婶还站在一旁,身边也不知何时跟着围了好几个大婶,三两个围在一块儿指着李鲲家的位置小声地讨论着。
“诸位,我想请问,你们谁知道李鲲妻子的来历?”官珞走上前去打断了众人的闲聊,既然找不到李鲲的下落,要是能从周边邻居口中打探出一二也是好的。
“你说李鲲家里那女人啊。”其中一位大婶先是一愣,随即在反应过来官珞说得是谁之后表现得一脸不屑和鄙夷,“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人,诶你们知道那女人的来历么?”
“那小姑娘其实也怪可怜的。”李鲲的邻居大婶表情有些怜悯,“疯疯癫癫的,来时还受了重伤,又怀着身孕……”
“是呀,那姑娘当时就是怀着孕突然冒了出来,李鲲一开始同人说是他远方亲戚之后又成了他妻子,连人家是什么来路都不清楚就敢往身边带,李鲲也真是个傻的。”另一位大婶摇着头,接着道,“就怕那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家里逃出来的小妾,李鲲这孩子可别是惹上什么麻烦才跑了。”
官珞原本一直没插话,只是蹙着眉站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忽然听到大婶的推测忍不住发问道:“大户人家家中的妾室,大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诶呀,那姑娘瞧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苦。”大婶不以为意地答道。
“那姑娘来时穿得是什么衣服,您还有印象么?”
“这个我有印象,当时还是李鲲托我给那姑娘换的衣服,衣服就是寻常的夏布做得衣服,当时都破破烂烂的。”邻居大婶回忆着跟官珞复述着当时自己瞧见的场景,顿了顿似乎又有些不确定,“不过,那姑娘衣服穿得虽然寻常,但手上却挂着个金镯子,那镯子我当时瞄了一眼,上头好像还嵌着宝石,看着就挺值钱的,但后来为了给那姑娘看病镯子也给典当了。”
官珞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别过了众人离开了华阴县,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刚才从李鲲的几位邻居口中打听出来的事情。
当初询问李鲲时,根据李鲲的交代,那名姑娘是他在山上救下的,之后因为看着她疯疯癫癫又受了重伤便收留了她在家中休养。
李鲲为人善良又心软,那姑娘受了伤说不清自己的来处,又怀着孕身子弱,大夫说人得好好养着,不然生养时会极为凶险。
李鲲为了不让村里的闲言碎语影响了姑娘养伤,之后便一直对外宣称这姑娘是同他从小定下了婚约的远方表妹。
那姑娘大概是知道是李鲲救了她,十分依赖李鲲,虽说平日里疯疯癫癫的但对着李鲲时却能有几分清醒,只是问及她是哪里人士家住何处时又会忽而疯癫起来,所以才一直没能打听出这姑娘来处。
只是,官珞刚才问起时那邻居大婶说李鲲的妻子来时身上穿得只是寻常的衣物,但手上却带着个价值不菲的镯子,这倒是同那四具被发现的尸体又多了几分相似。
只是还有些疑点,那四具尸体背后为什么会缺失皮肤?李鲲的妻子背后是否也有同样的问题?如果李鲲的妻子同这四具尸体来路相同,那么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些问题恐怕只有找到人之后才能彻底搞清楚了。
官珞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刚巧是饭点,一进门便瞧见虞敬轩正老神在在地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本书,手边还放着茶点,看着十分惬意闲适。
官珞在京兆府任职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兆尹有这般闲适的状态,不免也觉得有些新奇。
“回来得准时,我这就让人将饭菜端上来。”虞敬轩见官珞来了便放在了手上的话本,顺手还给官珞沏了杯茶。
“你倒是挺悠闲的,有消息传回来么?”城内城外地赶了一天,官珞也有些渴了接过虞敬轩递来的茶坐下,心安理得地开始等饭。
虞敬轩摇了摇头,城中刘思博的几处私宅小伍和龙九都去查了个遍,都没找到琬琬的下落,人就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实在是诡异得很。
“你那边呢,从李鲲那儿问出什么来了没?”
“李鲲跑了。”官珞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接着补充道,“据说两日前一大早就跑了。”
“跑了?”虞敬轩面露诧异,似乎也是没料到官珞这边也会是这般结果,“就算因为先前碎尸的案子影响了他的生意,也没必要走得这般着急。”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问了一圈李鲲的邻居,都说在此前李鲲除了被我们带走以外并没有其他异样,也没见过什么生人。”
“所以说李鲲是自己离开的?”
官珞顿了顿将茶杯放下,视线看向屋外,神情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李鲲的逃离而感到烦恼:“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可我却很奇怪,李鲲若是想要离开华阴县必然需要来京兆府办理过所,可我们却没得到一点消息。”
虞敬轩惊讶于官珞的敏锐,见对方目光沉沉地望过来眼中还带着探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怀疑京兆府内有人偷偷帮李鲲逃跑?我先表个白,这次真不是我干得,你得信我。”
官珞见虞敬轩边说着就举起了手做发誓状表情很是真挚诚恳,官珞原先还绷着的脸一下子便松了下来,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我没怀疑你,你这两日都跟着我在安山上,哪有时间管李鲲的事儿。”
“那你是怀疑京兆府中有内奸?”虞敬轩说着表情便沉了下来,他这个京兆尹才上任没两日对着京兆府中的情形并不熟悉,但官珞在此扎根已久,若是连官珞都开始怀疑府上人心,那他可得多做打算。
“这倒也未必,我手下的人有几分忠心我还是清楚的。”
官珞知道虞敬轩多疑,也是生怕他回头坐在这京兆尹的位置上劳心劳力不说还要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人心,便赶紧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京兆府内像梁司法等人都在此处任职已久,可信,我怀疑的是若是没有人能神通广大到绕开京兆府给李鲲办过所,那人只怕还躲在附近某处。”
虞敬轩一听到后半句就忍不住捂上了额头,满是疲惫地叹息道:“怎么尽是些找人的活。”
还都一个个跟神隐了似得找不见人。
官珞有些好笑地看了虞敬轩一眼,知道对方也是被先前琬琬失踪的事儿给弄得头疼,便开口解释道:“李鲲找不找得到其实并没什么所谓,我其实就想问他一个问题,既然他跑了,那问其他人也一样。”
本次案件可能也叫做——京兆府神隐事件。
今天的微博热搜真是很让人难以接受,不管是做什么工作都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呀!
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啦!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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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