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钦一脚已经跨进了院门,一脚还犹犹豫豫地留在门外,面上满是震惊显然是被官珞那一声“好师叔”给吓着了,直到虞敬轩有些不虞的眼神望了过来才摸着鼻子试探着问道:“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边说边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同款震惊脸的太子妃付瑶。
官珞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快速地爬了上来,面上虽强作淡定但内心几欲羞愤至死。反倒是虞敬轩虽说先前被岑钦搅合了气氛,本有些不虞但瞧见官珞红着一张脸又努力在外人面前强作镇定,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还是那个高冷的我”“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觉”的样子。
官珞这般可爱的模样让虞敬轩心中跟有只小兽爪子挠似的发痒,又隐隐生出了几丝藏私的心态,于是便柔和了眉眼伸手抚了抚官珞的发顶道:“今日你且先歇着,等明日你好师叔我来带你去于府。”
官珞都记不太清楚自己最后是怎么顶着太子夫妇二人诡异的视线离开的了。心中的情绪被虞敬轩三言两语撩拨得久久不能平复,官珞虽对虞敬轩过于乖张的行为有些埋怨,但细想却不觉得生气,只感到心弦震颤便是连夜里入了梦,梦中皆是那盈满了落英的双眼,笑意横生。
直到第二日醒来,官珞精神还有些萎靡不振,虞敬轩瞧了只当官珞是想着今日要进于府心中忐忑所致,故而出言安慰道:“你要相信你好师叔的技术,我保证便是你师父师兄来了都认不出你。”
经过了一夜,官珞已然对虞敬轩的自称免疫了,想起虞敬轩先前扮作的王守仁的模样,看着他这会儿捣鼓着手中的瓶瓶罐罐不免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贴人皮面具么?”
虞敬轩随手从罐中舀出一勺油脂状的药膏抹到了官珞的面上,一边将其抹匀一边摇头道:“那玩意儿中看不中用,戴上了便做不了表情,瞧着太假。”
这药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嗅之无味,官珞只能感到虞敬轩的手在自己脸上一阵涂抹,冰冷的药膏混着虞敬轩微烫的指尖接触在她的皮肤上,直激得她泛起了一阵接一阵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侧头避了一避,谁知刚一动作便被虞敬轩伸手扳住了下颚道:“别瞎动弹,小心我给你整出个歪下巴来。”
闻言官珞不敢再动,只能强忍着心中那阵如虫蚁啃噬一般细细密密的痒意,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虞敬轩的侧脸出神。
虞敬轩在官珞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抹了一阵药膏,抹匀了之后又拿起梳妆台前的眉笔一手捏着官珞的下巴一手替她描眉,脸凑得极近目光却是虔诚而又专注,温润的气喷吐在官珞的面上,惹得官珞面上又是一阵热意,头不能动只能小心地将视线挪开,再不敢落到眼前人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敬轩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松开了捏着官珞下巴的手,满意地将官珞推到铜镜前道:“来瞧瞧,自个儿还认不认得自个儿。”
官珞凑近了看清了镜中的人,心中是说不出的讶然,原先便晓得虞敬轩的易容术高超却始终不及如今眼前所见来得真实,镜中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是眉目间多添了几笔便好像换了一张脸,她一贯上挑着的显得盛气凌人的凤目被勾勒成了圆润软糯的杏眼,淡漠的远山眉变成细弯的柳叶眉,因为下弯而显得不甚平易近人的嘴角被勾勒得微微挑起,像是自带着一个温婉的微笑弧度,就连脸颊瞧着都比原先圆润饱满了许多。
官珞在细细端详镜中人的时候虞敬轩也在看着官珞,托着下巴看了许久后目光逗留在了官珞的眼上,官珞的眼眸漆黑却透着细碎的光,像是幽静的夜空中恒常闪烁的星子,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虞敬轩盯着官珞的眼睛瞧了一阵后皱着眉伸手将官珞的头往下压了几分对上官珞略显困惑的眼神无奈地道:“你是要扮作我的婢女跟在我身侧的,哪家的婢女眼神这般凌人,记得到时候将头低下去些,不要与人对视,还有你原先没学过变声,记得到时候跟在我身后少说话。”
官珞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虞敬轩的叮嘱一一记下,抬头又瞧了一眼铜镜中映出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有些不解地发问道:“说起来你为何要将我扮作婢女而不是随身的小厮?”
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身旁随侍的都是小厮,而虞敬轩却反其道而行之,虞敬轩的身份放在京中,不管是在何处本就是与低调无缘,如今身畔又多了一个官珞扮作的侍女不免有些扎眼。
虞敬轩也猜到了官珞的顾忌,伸手戳了一下官珞略鼓的腮帮子试了试手感:“你往日大多是做得男子扮相,旁人习惯了你精简干练的模样,自然想不到你会扮作侍女跟在我身侧,便是觉得有几分眼熟也猜不到你身上,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
官珞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收拾妥当后官珞便随着虞敬轩在太子府后门上了马车去往于府。
因着于大人被害后凶手还未到案,于大人的尸身还停放在刑部的仵作房内,现在于府正堂上摆着的棺材内放着的只有一套于大人生前的衣物。
官珞低垂着眼跟在虞敬轩身后进了于府,于大人的夫人连同两名妾侍并一双儿女跪坐在棺材两侧,哭哭啼啼地诉说着于大人枉死后的冤屈,堂上有于大人的同僚穿着各色官服三三两两的前来祭拜,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扭身来看,瞧见是虞敬轩后虽面上稍显诧异但也不过一瞬便收了回去,遥遥地冲着虞敬轩简单行礼后便收回了目光,再没望过来。
如此这般官珞瞧在眼中便更加信服虞敬轩先前所说灯下黑的意思了。
虞敬轩走到堂前神情肃穆毕恭毕敬地在于大人的灵前上了香,随后转身走到于夫人身侧冲着于夫人行了晚辈礼,目光沉痛地道:“斯人已逝,还请夫人节哀顺变。”
于夫人被身侧的丫鬟扶着站起了身同虞敬轩回了礼,抽噎着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官珞瞧着于夫人双眼红肿显然是已经哭了几日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躲在虞敬轩身后低垂着眼帘听着于夫人同虞敬轩寒暄:“妾身多谢虞二公子。”
虞敬轩将手背在身后目光幽幽地望向堂中的棺木,神情中流露出几分遗憾:“先前家父曾提及年少时与于大人有过多年的同窗之情,说于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是大睢官场上少见的清流,晚辈之前一直在外游历无缘拜会,今次回京本想择日拜见,没想到……唉,家父本想亲自前来,奈何现人在雍州,路途遥远便寄了家书让晚辈代为祭拜。”
虞敬轩说到此处眼角竟也微微泛红,紧抿着唇一时竟也像是伤心至极哽咽无言,虞敬轩这般作态更是惹得于夫人小声地哭了出来,堂上气氛更添几分压抑,官珞躲在身后遥想着几日前同于大人在书房中争吵时的情景心中一阵发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虞敬轩静了几秒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早先听家父提及于大人一手书法师承已故书法大师曾临羡,一手草书可谓出神入化,晚辈神往已久,虽知此时提及不妥,但想请夫人准许晚辈一瞻于大人遗迹。”
于夫人用手绢擦拭掉了面上的泪痕,抬眼看见虞敬轩眼中的诚恳,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家中忙乱还未来得及收拾先夫遗物,遗迹都存于书房之中,我这便让人带虞二公子去书房。”
于夫人边说着边招来了一小厮而后道:“于贵是一贯在书房伺候的,便让他带着二公子去吧。”
“晚辈多谢夫人。”
虞敬轩道过谢便带着官珞随着于贵去往书房,于大人极爱江南的园林建筑,府邸建造时多有参考,一路行来可见假山湖石多有环绕,翠竹点缀其间,廊檐对称,若是不熟悉的人头一回进来怕是要被这庭院中对称相似的建筑绕晕了脑袋。
虞敬轩边走边看,面上似乎对于府的建筑很有兴趣走了一阵后忽然发问道:“你们这府邸倒是建得别致,景致错落有致,廊檐交错纵横,房屋林立,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这府邸是孟姨娘的表哥设计的,孟姨娘的表哥是工部的工匠,又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对这园林设计很是在行,您还真别说,头一回来我们府上若是没人领路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地方。”
虞敬轩又四下瞧了瞧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位官捕头可有常来府上?”
于贵脚下的步子忽地一顿扭身看了一眼虞敬轩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我们家老爷曾经有一位得力的部下名叫尹尔,曾经也是京中名噪一时的神捕,可惜英年早逝,那官捕头就是他的师妹,这些年颇得我们大人关照,因而常来府上对府上很是熟悉,只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害了我们家老爷的性命。”
虞敬轩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跟着的神色不明的官珞,想了想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先前听说这官捕头也是位神捕,为人很是刚正不阿,按理说于大人对她不错,她为何要加害于大人呢?”
“这事啊您问我就算是问对人了。”于贵面露得意之色,顿了顿像是卖关子,“我之前一直是在书房伺候,那天酉时七刻左右官捕头来了府上找我们老爷谈事,来时我便瞧见她面色不善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被老爷叫进了书房内没多久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我站在门外就听见我家老爷说什么要命不要命之类的话,两人在书房内谈了没一会儿就散了,大约戌时前后官捕头就离开了,离开时面色阴沉走路连人都不看还同我撞了个满怀,估计是这会儿就起了杀心。”
“那于大人之后又做了什么?”
“我们家老爷估计也是心情不好,也不让人在书房附近伺候说是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我便一直呆在院外守着,唉,说起来也怪我们家老爷,您说静一静就静一静吧,偏还不让人在附近呆着,之后子时一刻那会儿夫人见老爷还在书房呆着便照例遣了人过来送夜宵,想来那会儿老爷心情定是差极了,即不肯吃东西也不愿同人说话摆了摆手便让我退下,你说要是那会儿老爷肯让我留下来也不至于……”于贵边说着边懊恼地抽打了两下自己脸颊,“也是我混账!当时就不该听老爷的话走开!便是打不过也能替老爷挡上一挡……”
“你送夜宵进去于大人没同你说话?”虞敬轩总觉得于贵的话中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捡着重点问道。
“我们老爷有时心情不好了便是这样,也不愿说话也不愿身旁有人呆着,这两月犹是,我们这些惯常伺候老爷的都晓得。”于贵同虞敬轩解释道。
“那你那日最后一次见于大人时他正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就坐在书桌后头的椅子上,背对着门面朝着墙,若不是我开口说话时老爷冲我摆了摆手,我都以为老爷坐椅子上睡着了呢。”
虞敬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身看向身后,只见官珞也是眉头紧锁大约是同他一样想到了什么。
之后一路虞敬轩便再没问些什么,于贵也没再说话,直到走到书房前于贵才道:“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在书房内,只是我们家老爷之前就是在此处被害,刑部的叶大人叮嘱了让我等看着别让人随意进出,公子想看什么我进去替公子您取出来。”
虞敬轩冲着于贵摆了摆手,目沉如水望着紧闭着的书房大门道:“我有心想要一瞻于大人的遗迹,自会小心谨慎,你若是不放心便在门外等着便是。”
于贵思索了片刻后便应了下来,替虞敬轩推开了书房的门,而后站在门外看见虞敬轩带着随身的侍女进了书房内。书房作为案发的第一现场还留存着好些官府勘探时遗留的痕迹,书房靠里的地面上还留有一个人形的轮廓,看身形应该就是于大人倒下的位置,从书桌前一路到于大人倒下的位置,都可见墙上柱上都留有明显的剑痕,地上还有几个零散的脚印。
虞敬轩站在门口看了几秒,而后同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官珞互相对视了一眼,官珞将眼神投向了书桌后虞敬轩心领神会,一边绕开地上的痕迹一边向着书桌走去。
于大人的书桌摆在向南的窗边,除开背后的书架外只有右侧放置的一个陶瓷瓶中放着好几卷字画卷轴,也不知那晚在书房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连木质的书架上都留有剑痕,原先摆在书架上的书籍都有好些乱糟糟地散在地上,虞敬轩看着正正地横在自己眼前的衣架还有地上的一片狼藉皱着眉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下脚。
于贵站在屋外看着虞敬轩迟疑的背影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公子当心脚下的碎瓷片。”
官珞看了一眼站定不动的虞敬轩,立马走上前去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瓷片往四周拨开了些许又将倒地的衣架扶起,腾出一条路来同虞敬轩道:“二少爷往这边走。”
虞敬轩点了点头,顺着官珞清除的小道走到了书桌前,一边翻找着一旁陶瓷瓶中塞着的卷轴一边指着某处冲官珞发号施令道:“小翠啊,我听说于大人此前曾临摹过一副《兰亭序》你去那儿帮少爷我找找,记得翻找时小心些。”
官珞的视线在手中的衣架上顿了两秒,像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隔了两秒才垂着头应了下来,依言走到书桌的另一侧装作替虞敬轩翻找书卷的样子。
官珞依次将书桌前的抽屉拉开翻找,里面大多是一些于大人平时看的书籍笔记再不就是一些字帖画纸,官珞将各个抽屉翻了个遍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找到,刚想转身去问问虞敬轩有无发现忽地瞥见桌下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忙蹲下身查看。
官珞蹲下身后果然瞧见书桌靠内一角有一粒细小的珠子滚落其间,便矮着身子探入到书桌内,伸手将珠子捡了出来,手触及珠子的时候才察觉到手感有异,毛毛糙糙的扎得手心微疼,拿到身前就着透进来的光线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一颗苍耳的种子。
有在看的小可爱么?举爪让我知道我没在单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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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