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叙白自那日从天界回来后,便一蹶不振了。就像一个后知后觉的失去双亲的孩子。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门里,饮酒买醉,荒废度日。
魔界最高掌权者是魔尊,为了更好的管理魔界,魔界的管辖地划分三王掌管。凌王赋凌云忠心耿耿,为魔界尽职尽忠,另外两王,危生迟与骨戎则是表面做小伏底,实则野心勃勃,意图上位。
祝疴在时,二人因着祝疴的魔力尚能做到各司其职,而今,雏鸟已无庇护,如此良机,两人岂会错过。于是,在得知祝疴身死寂灭的消息后,二人便发动了内乱,想趁机夺了魔尊之位。
此时的叙白对于魔界内的兵变毫不关心,仍是将自己锁在这方寸之地,醉生梦死,黑白颠倒。
赋凌云自叙白回到魔界那日时便日日来看望,奈何总是被拒之门外。他心眼儿实,见不到少主的面,那就在门外说。一连多日,他日日来说,说得他是口干舌燥,自己少主就是一个无动于衷。
“少主!您还要这般荒废到何日!骨戎和危生迟这俩叛徒已是带魔兵打到万魔殿前了,您再不振作,这魔尊之位,真的要拱手让予了!”
“少主!我知您同魔尊感情深厚,但斯人已逝,您现在该做的是要保住魔尊之位,倘若这位子被危生迟和骨戎这俩叛徒得了去,您如何对得起魔尊的在天之灵啊!”
祝疴的真实身份只有那日在天界的人知道,可那日上了天界的魔族,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了。
猛得灌了一口酒,叙白打了一个酒嗝,自嘲的笑了笑。
赋凌云在房门外默了片刻,见少主还没回应,急得都想破门而入。可他也知道,即便他破门而入也没甚意义。一个人若是心死了,那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他也做不到看着少主继续这般颓废下去。他正想着还有何能激发少主的斗志时,厨房的饭婆子端着一些吃食而来。
赋凌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做这些吃食!”
饭婆子吓得端着吃食的手抖了抖:“少主这几日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饮酒,每日的吃食都是未曾动过,老婆子担心少主身子撑不住,所以才……”
赋凌云看着眼前这个惧怕他的饭婆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少主向来爱惜魔界子民,若是以子民说事,不知少主能否有些反应……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的心态,赋凌云又开口了:“少主,危生迟和骨戎二人,召集了不少兵士,万魔殿前也有许多拥护您的兵士,您若是再不出面,两方兵士厮杀起来,那我魔界将会有多少子民为了不必要的战事牺牲!”
“他们都是父母的儿,妻子的丈夫,奶娃娃的爹,您忍心看着他们因为无辜战事丢掉性命,家破人亡吗?”
在房中灌酒的叙白突然一顿。呆滞无神的双眼渐渐聚焦,脸上原本因有些醉酒的痴憨笑意也霎时凝住了。
赋凌云在房外又默等了会儿,迟迟不见房内有声音,这方又有魔兵来报前方战况。
“报!骨王和危王已率兵攻入了万魔殿,咱们的兵士死伤惨重,快抵挡不住了!”
“什么!?”赋凌云脸色大变,看了看紧闭不开的房门,失望的甩袖便走。
才迈步子,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叙白发冠潦草,下巴胡茬青青,一身凌乱的自屋内走出。这般颓废的废物样子,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坚毅。
叙白:“赋凌云。”
被唤名字的赋凌云心头瞬间燃起了希望。
赋凌云:“属下在!”
叙白:“随我去斩了骨戎和危生迟这两个叛徒!”
这话一出,赋凌云眼前晃了一下神,朦胧中好似瞧见已逝的魔尊回来了,他抱拳应声,应得十分大声:“是!”
万魔殿。
骨戎和危生迟两人站在大殿高位处的那把玄色石椅旁打量着,二人十分默契的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这个位子的渴望。不过,两人都是老油条了,知道“斩草要除根”。只有将叙白抹杀在这六界之中,他们……或者说“他”才能稳坐魔尊之位。
叙白:“两位叔叔看来对这把椅子十分感兴趣。”
突然的声音把骨戎和危生迟二人从各自的雄图霸业的美梦中拉了回来。二人瞧着自大殿外闲庭信步而来的叙白,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默契的同时嘲讽一笑。
叙白走至殿中,停下了脚步:“可惜了,这椅子,只有我能坐。”
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左手,吹了吹食指上漆黑如墨般地戒指。
“弑魔戒……”
不知是哪个魔兵这么说了一句,其他魔兵都有些慌了。
“得弑魔戒者即为魔尊,既见弑魔戒,尔等还不跪下!”赋凌云沉如钟的声音在此刻如定海神针一般重重的敲在了这些魔兵的心头。
“拜见魔尊……”
随着一人起头,大殿内顿时响起参差不齐的“拜见魔尊”之话,紧接着就是一阵甲胄碰撞声与跪地声。
危生迟十分不屑:“有信物又如何,待我二人将你杀了,那信物不过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骨戎:“咱们魔界向来崇尚武力,若是修为不济,即便得了信物也难以服众。少主可敢同我二人切磋切磋?倘若我二人输了,我等即刻退兵,并将手中兵权交付,自此衷心侍主。如何?”
叙白:“若我输了,结果便如你们心中所想,若我赢了,还有另一要求。”
骨戎和危生迟对视一眼,危生迟道:“少主,请吧!”
他们二人都没问叙白的另一个要求是什么,很显然的,在他们心里,叙白必输。确实,若论修为,叙白这个才活了不到万年的毛头小子自然是比不过他们俩这活了几万年的老腊肉。
叙白将手背后,神色阴寒:“不必这么麻烦,你们二人一起上吧,就拼灵力,速战速决。”
身后赋凌云神色紧张:“少主,您……”
叙白背后的手打了个手势,赋凌云便不再说了。
骨戎虚伪道:“少主如此自信,那我二人再推辞反倒显得我们轻看了您。”
骨戎冲危生迟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二人做出攻势。
拼灵力,与刀剑比拼不同,双方无需什么大动作,只需找好舒服的姿势释放自己的灵力即可。这种比拼方式像极了人间话本中武林高手比拼内力,四周不见风吹草动,但围绕着两方的气场却是暗流汹涌。
三人的灵力在大殿内肆意的碰撞,殿中的魔兵都在这等强劲的威压下弯下了腰。赋凌云虽无事,但他的脸色仍是有些难看。
少主的修为,何时这般高深了……明明那日之前,他同少主对练时,少主的修为还差他几分,如今竟能同和他修为不相上下的两王对峙,还占得几分上风……
那日。是璟逸一把狐火烧了魔宫的那日。
魔界三王,有各自的封地,平日里没有魔尊的召见三王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处待着。
那日他发现魔宫遭难时,已是狐火熊熊燃烧之时。待他赶到时,魔宫已无活口,只有尚未熄灭的幽蓝狐火,好在他感知到在这狐火中的气息里没有魔尊和少主的气息。
他立即施了引水咒,引了池水来灭火,然而狐火丝毫不受影响。
他毕竟活了几万年,认出了这狐火乃是青丘九尾狐一族的法术。除了九尾狐族能解,便只有天界的瑶池之水与忘川的河水可解了。
好容易引了些忘川河水将余火扑灭,赋凌云看着成为一片焦土的魔宫,又施法幻化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魔宫,只可惜这术法不能永恒存在。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后,他立马遣了魔兵重新修筑魔宫。
魔宫的修筑进度很快,不过几日就已完成了大殿。也就是在完成大殿的第二日,魔尊同叙白回到了魔界。
他还记得魔尊面具后的一双眸子,透着喜悦。说话语调急促、上扬,仿佛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急匆匆的安排骨戎、危生迟带领魔兵踏过忘川攻打天界,而祝苛自己则是带着叙白直奔天界。
他不是个好战之人,但是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属。他请命一同前往,被拒绝了。他不问缘由,只安心守在魔界,替他的王守护着魔界的子民。
三日后,他得到了魔尊战死的消息和一个失魂落魄的少主。再之后,就是眼前的这般状况了。
赋凌云在心中思来想去。他不认为少主之前是隐藏了实力,也不信少主短短几日就有如此提升。可若不是这两种,还会有何种呢?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赋凌云盯住叙白的后背。难道……
他思绪这般,于现实中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也就是这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胜负已分。
骨戎和危生迟不敌叙白,被震出数米远后双双口吐鲜血。叙白也踉跄一步,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没让骨戎和危生迟二人察觉。
比拼结束,灵力渐收,魔兵们也从这漫天的威压中解脱。赋凌云上前,不动声色的扶了一下叙白。
叙白压下胸腔里的翻涌血气,沉声道:“你们输了。”
骨戎和危生迟粗喘着对视一眼,虽心有不甘,但他二人敌不过叙白,若是推翻先前所说,恐真会丢了性命。
骨戎:“魔尊威武,我二人愿交出兵权,为魔尊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危生迟:“魔尊威武,我二人愿交出兵权,为魔尊鞍前马后,唯命是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仿佛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二人齐刷刷的跪地而言。
叙白听着二人极尽虚伪之言,面上泛起冷笑。
叙白:“唯命是从?很好。”
手掌一扇,调兵令牌被他收进袖中,同时,魔骨扇也被召了出来。
“对本尊唯命是从是吧?很好……”叙白突然降了语调,那声音像从是万丈深的冰谷底传来的,让人骨头都生出了寒气,“那就去死吧!”
骨戎和危生迟下意识就想逃跑,但奈何方才比拼受了伤,且他俩的修为都在叙白之下,现下连叙白施在他俩身上的定身咒都解不开。
魔骨扇眨眼及至跟前,二人甚至来不及自爆元神来个鱼死网破就被收割走了人头。两颗头颅落地时,两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尽是不敢置信与惊恐。
一阵凉风吹来,赋凌云打了一个寒颤。眼前这个手段狠厉,杀伐果决的人同他印象中那个温润谦和的少主完全不同。今日之前他还希望叙白能担起身为魔尊的责任,不要再那般心慈手软,如今看到叙白这般,他又不知他希望的是对是错,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噗……”
叙白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血气终是压制不住,整个人也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绵下来。赋凌云赶忙搀住。
“魔尊!”同时探上了叙白的脉搏,果不其然,如他所料。
赋凌云:“魔尊,您为何要用那秘法,为了这两个叛徒,折损一半寿元,糊涂啊!”
叙白此时虚弱无比,却仍是如释重负的一笑:“如此才能免了魔界的生灵涂炭,如今魔界子民安好,值了。”
赋凌云身躯一僵,片刻后,似是吐槽自己似的:“当真是老了,竟还以为……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