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书童这般姿态,回殿中不甚可能,且他也十分厌倦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索性便将醉酒的人拦腰托腿地抱起来,回了青丘。
今日日头正强,乌蕨正在晾晒药材,就见璟逸抱着遇宁而来。
“这……这又是怎么了?”乌蕨第一个念头想的是遇宁莫不是又受伤了。
璟逸脸色微愠:“去拿解酒药来。”
将人不轻不重地扔在榻上,璟逸看着脸色与唇色潮红的人儿,忍不住磨着后槽牙:“好啊,真是长本事了。”
“茅厕……我要……去茅厕……”遇宁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手上抓了被褥一角,夹在腿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起来。
璟逸没见过这种睡姿,伸了手要去给她抽被子。许是睡着了,身上不会用力,他略略使力便抽了出来。随后又把被子给遇宁盖上,那盖得真是严严实实,平平稳稳。
乌蕨正好拿了解酒药来,瞧见这一幕,抿嘴笑了笑。
“帝君,解酒药来了。”
遇宁正睡着,但是丹药一入口她便吞了,倒真是符了她这吃货的名。
九重天上,不知不觉,寿宴已是后半场,天帝盯着下方空了许久的位置几秒后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天后也一直关注着这个空出来的位置。一直对璟逸有诸多不满。妖籍的出身、目中无人的态度、每次不变的寿辰礼……
她也没有天帝那般沉得住气了,不满明晃晃的出现在面上:“他也太不将您与我放在眼里了。”
她说完这话还觑了眼天帝,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天帝仍是面无表情。她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是鼻间轻“哼”一声。
终于熬到寿宴结束,叙白急匆匆赶回了魔界,向父王告禀此事。
叙白:“父王,您让儿臣寻找的人,孩儿寻到了。”
万魔殿中,魔尊祝疴正襟危坐,一张玄色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庞,只有面具后的两只眼睛露出来,那双眸子透着阴鸷。
“既已寻到,为何不带回来。”
叙白:“那女子是青丘璟逸的书童,且今日是天后的寿宴,耳目众多,实在是下手不便。”
“女子?”
“是。儿臣确认过了,确是女子。”
自己父王的关注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难不成这人应该是男子?可父王让他寻人时从未说过是男是女。
祝疴:“区区一个青丘算不得什么,青丘里的小精小怪不必理会,至于璟逸,找个机会将他引离青丘便是。待我布置妥当,我自会告知你如何实行,你且先下去休息吧。”
“是!那儿臣便退下了。”
当殿中人影离去,黑漆漆的骷椅上的人身子颤抖起来。瘆人的笑声毫无节奏的响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果真没让我失望,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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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宁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时,玉窠正在愉快地进食。见主子醒来,也只是忙里偷闲地说了一句“醒啦”,又继续动着三瓣嘴享受美食。
遇宁半坐起身,思绪一点点回笼。
她只记得自己出去找茅厕,剩下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她现在能躺在自己的床上,那就肯定是璟逸把她带回来的。
瞧了眼屋外,日光大盛。
坏了!
“你怎么也不叫我,我上工都晚了。”遇宁理直气壮的怪玉窠。
玉窠圆圆的兔瞳透着大大的疑惑,同时还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会有人把上工迟了的原因怪到一只兔子上。
遇宁也只是一时的抱怨,不是真的怪玉窠,迎上玉窠委屈的眼神,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这一对视,她突然发现玉窠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欸?你脑门中间怎么了?怎么有一条黑黑的细纹?你钻哪里玩去了?”遇宁用指肚摸了摸玉窠的脑门,试图把那条“灰尘”给擦掉,但没有任何变化。
嫌弃遇宁耽误它进食了,玉窠躲地摇了摇头:“没去哪儿。”说完又继续进食。
遇宁也没再多说,赶紧起身穿衣,准备到青浯宫伺候。
方拿过外衣,正要穿时,手上顿了顿。寿宴上璟逸盯着一个舞仙的样子在她脑中闪过,下一秒,她扔了男装,又找出了一身女装换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她兀自想着。
来到青浯宫时,璟逸正左手拿书右手举茶。
遇宁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而后一言不发地走到璟逸身边磨墨。
璟逸今日的公文都处理完毕,这会儿磨墨却是个什么事儿?
遇宁也知道他公文处理完了,但是她总不能一过来就杵着吧,只能找点事做了。
璟逸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可他偏要点破,给遇宁尴尬忐忑的内心又添了把名为“逗弄”的火。
“本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怎敢劳烦。”璟逸视线盯着书本未移,语气加重了“劳烦”二字,透着一股子再明显不过的揶揄。
“呃,为,为帝君做事是我的福气,呵呵……”
正巧璟逸杯中的茶饮完了,遇宁又急急地给倒了一杯。璟逸哂笑着收回看书的视线,转头看向她,这才发现遇宁今日是女子装扮。
“今日怎得变回女儿身了?”
“哦,”遇宁晃了晃胳膊,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喜欢看女子装扮嘛。”
璟逸睁大了些眸子:“我何时说过喜欢看你着女子装扮了。”
“天后寿宴那日,我看你盯着湳溪公主眼珠子都不转的,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不用不好意思,遇上喜欢的东西自然会盯着看的,我也会盯着喜欢的东西看,比如乌蕨做的盐酥鸡呀,熘肉片啊。”
“……”璟逸顿时哭笑不得,“你说你一天天的。眼里除了吃的,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唔,这话给遇宁问住了,她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道:“你算吗?”
叮咚……
适时,殿外荷叶上未干的晨露滴进池塘,荡起细微的涟漪,像极了此时某人的心。
“你说什么?”
耳朵聋了吗?
遇宁又重复一遍:“我说,除了吃的,我眼里还有你啊,还有乌蕨、玉窠、银翘,哦对了,还有若布,我都很关注你们啊。”
璟逸:“……”
璟逸:“磨墨吧。”
遇宁:“哦……还有公文没处理完吗?”
璟逸不回答,自顾自从书架上随意抽来一本书册,看也不看地扔给她:“用晚饭前将它抄完,抄不完不许吃饭!”
“啊?”遇宁看着那有三指厚的书册哀嚎出声,“这么厚,我怎么可能抄得完啊……”
璟逸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指了指一旁——她平日里用来练字的桌案:“去,坐那里抄去。”
遇宁愤愤地瞪了他两眼。
这狐狸有一阵子没发作这个“反复无常”的病症了,今儿这是怎的了,谁又招着他了?亏得她还特意穿了女装想让他开心呢!
端着砚台,遇宁气鼓鼓地拿着书册去一旁的桌案抄写起来。
厚厚的一册书,遇宁抄写尚未过半就睡了过去,脸颊贴着还未干透的宣纸,手上还抓着狼毫。只是笔尖点在纸张上,洇开好大一团黑墨。
璟逸看着这副场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倒也没唤醒她,就任她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遇宁猛然醒转过来,嘴里念着“还我包子”,整个人“蹭”得一下坐直了身子。
璟逸望向她,眼中染上笑意——遇宁左边脸颊印上了不少墨迹。他指间一弹,一面水镜出现遇宁身前。
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黑黑的墨迹十分显眼。
遇宁又恼又尴尬,抬起胳膊一顿猛擦,把本就泛红的脸颊搓擦得更红了。紧接着低头看看自己抄的书册,本来抄得就少,被脸颊带走一部分不说,剩下的还被涎水和墨水洇了许多,整个就是惨不忍睹。
怎么办?现在抄也来不及了,要不还是打打感情牌吧。
遇宁把报废的纸张整个翻过来,看向璟逸,努力挤出几分可怜的神色:“帝君,我能不能不抄了呀?我今日还没练剑呢,你让我去练会儿剑吧。自从拿到“银子”后,我还没跟它交流过呢。”
璟逸也没想让她真的抄完,不过就是唬唬她,现下她讨饶,他也就随她去了。
“去吧。”
遇宁如蒙大赦,嘿嘿一笑就走了。
“银子”当真是把好剑,剑身轻巧,剑刃锋利,削铁如泥。遇宁舞起来十分顺手。就连御剑时,都能极小的消耗她的内息。
她拉着路过的银翘陪她练了约莫着一个多时辰,直到银翘受不住直喊累,她这才停了。
这番折腾下来,俩人出了一身的汗,银翘嚷着回去沐浴,遇宁则返回了殿中。
一番锻炼,她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口干舌燥的。正巧看到璟逸放下茶盏的动作,比大脑快一步的是她被口渴支配的手——遇宁想也未想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杯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痛快。
甘冽的茶水一入口,瞬间解了她口中的干涸,当下舒服得她浑身上下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了。璟逸想。
放下茶盏,她开心的跟璟逸分享自己的练习成果:“帝君,银子真是把好剑,削铁如泥不说,还能为我节省灵力呢。”
璟逸只是淡淡一笑,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