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出发不了一点。
一次循环的时间完全不够他们赶到燃煤厂,林不凡就是看大家那么激动,应景喊个口号鼓舞下士气而已。
因此,五人汇合后不约而同进了——最近的公共厕所。
别看不起厕所,随处可见、结构稳固不易塌陷、具备防火特性,甚至在紧急时刻还能提供水源,可以说是他们在循环里找到的绝佳庇护所。
“我查到了点东西。” 张蕾拿出手机在众人面前挥了挥,上面是雅虎网站的搜索结果,点击量最高的几个网页仔细介绍了郊区那家燃煤厂的有关信息。
那里曾设有一个大型仓库,存放着大量易燃易爆物品。但在燃煤厂废弃后,按理说仓库应该已经被清空才对,不可能还保留足以殃及城市的可燃物。
佐藤润吉像是突然有了头绪,也不嫌地板脏,盘腿坐下,打开电脑全神贯注地敲击起来。屏幕上,绿色的数字流不断滑动,层层叠叠的窗口弹开。堪称娴熟的操作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幅监控画面,那是城市的各个角落。
他入侵了城市的交通监控系统!
张蕾在一旁目瞪口呆,喃喃道:“牛啊哥们,不愧是高级程序员。”
林不凡心中暗暗反驳:不止吧,这操作看起来可不像是第一次,应该说是传说中的黑客才对。
“啪嗒!” 佐藤润吉按下回车键,把电脑转了过来。
监控录像的时间轴被拉回到火灾发生的前夜。
屏幕中,一辆灰扑扑的货车驶入监控范围,悄无声息地靠近废弃的燃煤厂。佐藤润吉沿着车辆行驶的道路回溯,监控录像中却没有它的踪迹,它就像是在某个节点上被凭空插入,出现和消失都无影无踪。
林不凡伸手拿过鼠标,打算看看车牌号。录像定格,滚轮轻旋,屏幕中的货车被逐渐放大。
下一秒,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握住鼠标的手指微颤,录像画面开始飞快倒退。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透过货车的玻璃窗,他看到了驾驶座上两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他自己和步繁。
这怎么可能?
林不凡将时间轴重新拉回刚才的节点,再次放大镜头。这一次,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又不是他们了,是两个完全陌生的男性面孔。
“你问问佐藤,既然能入侵监控系统,那能不能入侵信息系统进行人脸识别,找到这两个人的身份?”
张蕾迅速将他的话翻译成日语,传达给佐藤润吉。佐藤润吉苦笑回应:“交通和公安系统的安全防护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但我可以尝试一下。反正就算是公安,现在也抓不了我。”
可惜,时间不够了。
在佐藤润吉的手还没摸到电脑键盘,第26周目结束,新的循环到来。
……
林不凡和步繁向厕所赶去,急促的行走中,步繁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林不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稳住了他。
低头一看,导致步繁差点滑倒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张报纸。
报纸崭新且不染灰尘,还带着油墨的味道,就像是刚从印刷机上滚落。这是故意扔到他们脚下的吧?
上面写着2012年4月1日。林不凡用张蕾的手机看过时间,今天是2012年3月31日,也就是说,这是明天的报纸。
他似有所感,慢慢展开报纸,看到了头版头条十分醒目的标题 ——“全城哀悼:一场噩梦一样的火灾”。
报道指出,位于北九州市西方郊区的废弃燃煤厂仓库突然发生爆炸。
由于其规模庞大,加上郊区可燃物丰富、缺乏有效遮挡物、风向,还有消防部门响应迟缓等因素交织在一起,导致火势不受控制,迅速蔓延整座城市,最终全员遇难,北九州市成了死寂的城池。
报纸上刊登的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静止的,没有声音,没有动态,但足以触目惊心。
那是一片废墟,焦黑的断壁在灰烬中隐约可见,天空被浓烟遮蔽,呈现出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步繁别过头,看向火灾发生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街道, “循环,其实是在重复毁灭城市的灾难。”
林不凡没有回答,一路默不作声。到达厕所后,他将报纸递了过去,近乎逼问道: “我们是外来者,但你们不是。为什么你们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循环?你们还记得第一次循环前的事情吗?”
他说的是种花语,但三人显然都听懂了。他们的脸上露出迷茫和困惑的表情,随后又变成如初一撤的,像白纸一样的空白。
林不凡将报纸拿回,他扫视三人,逐一揭露了他们的死因:
“张蕾,你死于车祸。山下智久,你死于火灾发生前的另一起灾难。” 他稍作停顿,转向佐藤润吉,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至于你,佐藤润吉”
佐藤润吉开口打断:“我被一个黑衣人绑架了。他来自一个恐怖的跨国犯罪组织,他们想让我加入,但我拒绝了。然后...我直接被撕票了。”
这是个沉重的事情,但林不凡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忽,他想到了某酒厂。
步繁看他神游的样子,说道:“你们三位都死在火灾发生前,也许是因为这样才陷入循环。”
话音未落,三人开始发光!
光芒变得越来越刺眼,连带着他们的身形也变得模糊、透明,然后消散,留下一幅细长的画卷和一只碳素铅笔。
剩下的两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都有些惊疑不定。林不凡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画卷,一点点摊开,很快,白纸铺满地板。
这画卷细细的,他目测不长,没想到可以无限延伸。
步繁的目光在画卷和铅笔之间来回游移,问道:“要不...你试试在上面画画?” 这提议听起来有点荒谬,但又合情合理。
林不凡拿起笔在画卷上随意划动几下便把笔递去,奇怪的是,步繁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仿佛这画卷只对他开放。
他接过笔,一时不知道要画什么。思绪飞转,最终决定纪念一下那三个消失的临时伙伴。铅笔沙沙作响,寥寥几笔,三人的轮廓跃然纸上,这是一张速写。
“好像没什么反应?”
还是有反应的,循环时间到了,两人回归初始降落点。
林不凡检查了一番,惊讶道:“画卷和笔都还在,而且…之前的画也没有消失。”
“那你继续画?再精细一下试试。”
他开始细致地描绘张蕾,速写逐渐变为细致入微的全身肖像画。
画中的张蕾化作缥缈的人影浮现在空中,她的眉宇间嵌着一抹淡淡的遗憾,声音轻而哀:“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在异国他乡,回不了自己的祖国…”
她渐渐哽噎,看不见的泪水滴落画卷,“我家里不算富裕,我爸我妈辛辛苦苦攒钱送我出国…结果现在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对不起他们......”
如收拢的轻烟,张蕾融入画卷,只留下一句幽幽叹息。
“我想家了。”
步繁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林不凡的笔触变得细腻坚定,他继续画下第二个人——山下智久。
“我做消防员早就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了,被突然加大的火势包围的时候,心里是害怕的,但还是很坚定地继续救火了。
当时,我还在幻想,我死了之后,老婆和孩子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丈夫和爸爸是个英雄?”
山下智久转过头,神色迷惘:“我其实可以和家人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可以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
他看向两人,似乎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我本来以为火已经扑灭,没想到那只不过是灾难的前奏。我拼命救出的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火灾。我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步繁肯定了山下智久。
“有意义。他们确实死于明天,但你挽救了今天,你确实是个英雄。”
山下智久释然,重新回到画卷中。
最后一个人,是佐藤润吉。
他是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我没什么遗言。我其实天天嚷嚷着想死,反正绑架我的那群人也一起死了,怪划算的。”
性格、背景都迥异的三个人啊,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们。
再次被黑暗包裹的时候,林不凡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走了,但睁眼之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街道。他心中涌起一丝无奈,循环,还在继续。
步繁拉开画卷比划了两下,“要不你再画画别的?这画纸不可能真的无限长吧。”
“好。你想让我画什么?”
“不着急,我们边走边想吧。”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街道漫步。
一想到这座城市明天的面貌,他们心中就顿生一种复杂的感觉,是和第一次闲逛时截然不同的体验。
两人就这么悠闲地走到了火灾爆发。
“呜哇哇——!” 是小孩子的哭声。
步繁探头望向窗外,幼童小小一团蜷缩在全力奔跑的母亲怀里,母亲脸上的纹路刻满了不安,但她的眼睛很明亮,臂膀也十分有力。
死亡的恐惧与生存的渴望碰撞,交织着一个母亲对怀中稚子的强烈保护欲,是极具感染力的表情。林不凡有些触动,当即提笔。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已经逃至远处的母女消失了。画里,她们挣扎的五官舒缓开来,紧握的双手也慢慢松开。
她们不再挣扎求生,安详地长眠于画卷中。
林不凡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气在激荡,让心跳不自禁加速,剧烈的跳动震得心口都有些发麻。
这座城市,这起火灾,葬送了无数生命。人们会为死者哀悼,但最终留下的只是冷冰冰的受害者名单。死亡一直都不是生命的终结,遗忘才是……
他在地上来回搓着手踱步,反反复复想着。最后,他选择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压抑的情绪冲破喉咙:
“步繁。我想给他们一个解脱,我要把他们都画下来,把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画下来。画卷,会是另一个北九州市!”
“我完全赞成,画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