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叶姈仗着自己不会被梦中人看见,绕着尤溪文转了一圈,打量她的眼神逐渐认真起来,就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这还是那个向来高傲不肯低头的尤溪文吗?
虽然在高中时期和尤溪文度过了看似和谐的一年多寝室生活,但是叶姈必须得承认,对方并不是性格很好的人。
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爸爸还是文澜的年级主任,尤溪文会养成比较高傲任性的性格也很正常。
不过和她混在一起的叶姈严重缺乏社交经验,大概也不算什么正常人。
即使对方说话总有些呛人,偶尔犯懒不肯打扫寝室,做错了事也总是不肯率先低头……但是在叶姈看来都是小事,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好。
然而这一次,想来高傲的室友竟然头一回朝她低头。
不仅主动认错,还表现得如此低声下气,很难不让叶姈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她和梦中的自己几乎是同步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
梦中的叶姈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溪文,我们都冷静点,先别谈这件事了——希望你真的能做到自己的承诺。”
这似乎就是翻篇的意思了。
但毕竟是同一个人,叶姈从自己话语中微妙的停顿里感觉到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她对自己的性格还算了解,假如刚才她们对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尤溪文对文澜初中部的学生做了点什么不好的事……
叶姈自认为自己远远称不上大好人,但也有一些底线思维。
如果情况很糟糕,她也许不会当面说自己要怎么样,私底下怎么说也要写封举报信给校长,或者找机会提醒那些孩子的家长。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在当事人的面前说出来了。
先稳住对方,以免引火烧身,同样是叶姈的行事准则。
就在她心里暗暗盘算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时,原本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视野一下子就清晰了许多。
叶姈无意间撇过了尤溪文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孔,心中一凛,绕过了自己,凑到了尤溪文的身边,仔细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女孩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然后便垂着脑袋,一副有些丧气的样子,嘴里连声保证自己绝不会再这样做了。
然而,她低垂的眼帘之下,却掩盖住了意味不明的锋芒。
怎么看都是对这个室友另有打算的样子。
叶姈还来不及为当时的自己感到默哀,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灵魂像是被一只手拽住了,猛地下坠——
原本还站在原地的两人都消失了,而她则回到了209寝室的床上。
醒过来了吗?
“姈姈?你醒了吗?”坐在下面的尤溪文似乎听到了她起身的动静,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刚才突然上去,难道真被我吓到了?”
——不,她还在梦里。
叶姈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神奇,眼前的一切都很真实,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还规规矩矩地睡着。
换句话说——
[梦境模拟,开始]
“你刚才怎么突然说那种话?”
既然是在梦里,不会产生真实的伤害,那叶姈自然就放心大胆地开口了。
不过她不确定自己能在梦境中模拟几次,所以还是要把握尺度,试探出来会有问题就及时收手,不要死的太早了,尽量多确定几个未来可能会踩的坑再结束模拟。
心里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指南后,叶姈定了定心神,就听到下面传来尤溪文含着笑意的回答。
“也没怎么,就是最近听说了初中部那边发生的集体自/杀案件,感觉最近类似的新闻好多啊。人命真是太脆弱了。”
初中部集体自/杀?
叶姈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一瞬。
在她梦中回忆起的场景里,他和尤溪文之所以会吵架,似乎是因为对方对初中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在暗示着自己过去的回忆和这个惊悚副本之间本来就有着一定的关联呢?
叶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巧合。
她努力在自己早就已经被改成筛子的记忆里好好检索一番,高中时代有没有发生隔壁初中部集体自/杀的事情,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
但是她还记得在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突兀地放了两天假。
虽然只过了短短两天她们就回去上课了,但是叶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回想都记不起来文澜在非节假日放假的理由。
她隐约意识到,这段暧昧模糊的记忆多半对应了眼下的情况。
想到这里,叶姈再开口的时候就存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初中部?我记得你好像跟那边有点关系,对吗?”
这句话其实能够有很多解读的意思,比如尤溪文很关心学弟学妹那边的八卦,比如尤溪文在那边刚好有认识的人。
但是毫无疑问,在尤溪文听来,这句话只会有一种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尤溪文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劲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忍的怒气。
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森寒气息从下面传来,渐渐地,整个寝室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几度。
叶姈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更加确定了自己现在面对的这个尤溪文确实不是人。
她敏锐地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顺着她在梦境中得到的线索说下去,恐怕对方就要翻脸了。
虽然很遗憾不能继续试探下去,但是最起码,从尤溪文这副态度里,她也得到了一些线索。
尤溪文真是不打自招啊……本来她还不敢断定对方过去可能“欺负”过的那些初中生就刚好是集体自/杀的那些初中生,结果她自己现在这么一说,基本上超过六成的可能,二者就是同一批人。
叶姈微微垂眸,透亮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冰冷。
如果说之前她对尤溪文这个昔日室友只是没什么好感的话,那么现在,她得知对方很有可能将初中生欺负到自杀,对她的感官已经逐渐转为厌恶了。
负面情绪才刚涌上来,叶姈就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将其抑制住了。
不,不能这么武断。
眼下的线索还是不够——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她脑海中突然恢复的记忆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现在就代入情绪与NPC相处的话,可能反而会错过一些线索,然后给自己挖坑。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在尤溪文的主场寝室给她脸色看,显然也不是个好选择。
这样想着,叶姈嘴上已经熟练地开始转移话题了。
“我刚才就随口一说,你别多想。话说……”
“我在问你是不是还觉得是我的错!”
一只脑袋突兀而又强硬地撑开了床帘,挤进了上面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有些蓬乱的黑色发丝之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床上的叶姈,仿佛只要好室友稍微说出点不如意的话,就要将她给杀掉!
叶姈的背后瞬间布满了冷汗。
尤溪文是怎么做到把脑袋伸进窗帘里的?
要知道,窗帘距离地面可是有一米七的高度!以尤溪文的身高,就算踮着脚也不可能如此丝滑地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床帘里。
更不要说这个脑袋还不是卡在床帘最下面,而是稳居于中间的位置。
而且,她刚才没有听到半点是对方走过来的声音。
要想做到这一点,对方要么有两米多高,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之后,能轻而易举地将脑袋伸进来,要么……
尤溪文的脑袋是“飞”进来的。
两种在脑海中不断交替浮现的画面都把叶姈给折腾的够呛,她头一次憎恨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并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要乱漂。
她不想知道这颗脑袋后面是不是断裂的脖颈。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我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又没做错什么!”
尤溪文见叶姈一直保持沉默,情绪越来越激动。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间,血盆大口越拉越长,几乎快要咧到耳根,瞪得浑圆的眼珠几乎快要凸出来了,原本精致的面孔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叶姈在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混过去了,只能说一些违心的话先将她安抚住。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觉得你做错了。”
“是吗?”
听到叶姈终于承认她尤溪文没有错,那颗脑袋又用森冷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
确定叶姈不是一副很勉强的在说违心话的样子之后,她这才重新变回了正常的表情,嘴角恢复了浅浅的弧度。
“早就说了我没问题了,你还不信……”
那颗脑袋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缓缓地缩了回去。
床帘重新合上了。
叶姈瘫着一张脸,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寝室里看似恢复了安静,但是渐渐地,叶姈却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紧贴着瓷砖地面爬行。
而且,这段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