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疾患 第21章 季白的结局

审讯结束赵庚泰将再次收监，在离开房间之前，他扭过了头。

“孟队，实验成功，怪物会消失在丛林里，直到你们找到它吃剩的尸骨。如果她所在的城市出现案子，你们会不会忍不住去查她呢？有很高的可能性不是吗？”

这句话不太好答，无论是查还是不查都不算太好的答案。

“在任何人犯罪之前，他们都是普通公民，是我们的保护对象，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季白。”

听到这个回答，赵庚泰沉默了一会儿。

“希望你们能一直坚持这样的原则呢，毕竟人性是最有趣的话题了。”

案子不可能无限期搁置下去，即便还有很多疑点，和还需要解释的地方。迫于舆论的压力，案件该有个结果了。

根据实际获得的证据和赵庚泰的供词，季白作为共犯的证据不足，最终无罪释放。

金牌讼棍律师曹锦确实有一手，硬生生将原本确定死刑的赵庚泰改判了死缓，整个诉讼流程就像被人催着一样非常快速。宣判的时候，赵庚泰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淡定，仿佛他早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季白从警局离开的时候，正是个晴天，暖暖的阳光披在身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拥抱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是新的一天。”张靖玉站在公安局的门口送季白出去，这次只要她签完字就可以回家了。

短短几天时间，季白瘦了一大圈，本来只是略有宽松的衣服现在直晃荡。两腮和眼窝都凹陷了不少，皮肤蜡黄。本来就不算高挑的身材，现在佝偻地像一只虾米。

“诶，谢谢张警官。张警官，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傻姑娘，我们最好是不见面，起码，不要在这里见。”张靖玉轻轻抚摸着季白的头发说。

“嗯，我以后寄信过来，可以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可以，只要你寄过来，我都会看。”

女孩笑了，她笑起来挺好看的，像清晨的露珠。

原本季白以为不会有人在等自己，意外地在警察局门口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姜……姜阿姨！”季白努力让自己站直，能直视对方的眼睛，她的眼神不免带着恐惧和不安。

姜欣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上来就是一巴掌。

季白的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疼得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委屈地向对方看去。

姜欣是扇了人巴掌的那个，眼眶却比季白的还要红，眼角似有眼泪濡湿的痕迹。

“虽然檬檬不是你杀的，但是确实也因为你没了命。我不想怪你，可我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现在，我们两清了。”

季白惊愕地抬起头，盯着姜欣的眼睛，里面尽是痛苦，没有一丝报仇的快意。

她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檬檬姐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应该赎罪，您怎么对我都可以，是我该的。”

季白的视线突然被笼罩了，她被纳入一个怀抱之中，是姜欣。

怀抱紧紧地，暖暖的，像是很久之前季白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她双臂收拢紧紧抱着眼前的躯体，怕这种久违的温度失去得太快。

温柔的声音从季白的头顶传来。

“该死的不是你，是那个赵庚泰，你不必把别人的罪责担在自己身上。我也没有虐待小孩子的特殊癖好，你大可不必这样。”

姜欣双手放在了季白的两颊，迫使她抬头，双眼看着自己。

“大方点，给我抬起头，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不该把自己当做罪人。”

姜欣越说语气越严厉，季白吓得立刻抬头挺胸，站得直直的，好像一个待检阅的兵。

“很好，保持这样的状态，要好好活着，做一个好人，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放开季白后，姜欣抹了一把眼下，带上了墨镜。因为连日的哭泣，她的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她不想给人留下一个脆弱的样子。

原本她没有打算来警局这个伤心地，可听说自己的好友也就是季白的阿姨不打算过去接人，也不打算让自己的小孩接触季白，她就心软了。

她还记得那个女孩子，也记得那个女孩子的妈妈，在未结婚的时候也是个如诗一般的女子。

在警察局里面她就看到女孩了，在她和前夫撕扯的时候，缩在一团，就像檬檬小时候看着他们吵架时一样。女孩就像一只受惊的鸟，急需找个巢穴躲进去。

“谢谢你，姜阿姨。”

“走吧，我送你。”

姜欣转身往自己车的方向大步走去，季白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车前，季白还是没忍住问了。

“姜阿姨，你有看到我小姨吗？”

姜欣打开车门停滞了一会儿，坐了进去。

“不知道！”非常冷硬的语气。

季白明白了，坐进车里再没多问一句，只是刚才被扇巴掌都没落下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之后的时间，张靖玉一直没有再听说过季白的消息，但是时常有信件寄给她。

有时候是一朵扁扁的干花，或者不知道在哪里灌进去的一小袋沙子。放在不同的彩色的信封中，和寥寥数语。信件的最后一句总是要写上一句，我现在依旧想做好事。

意外的，季白没有选择之前就想好的社工专业，改为了新闻学。

理由非常简单，她说：“报道我的人不在乎是不是真相，但是我在乎，所有需要真相的其他人也在乎。”

五年后，新闻联播女主持人正在念一则新闻：“当地时间八点三十分，我国战地记者季白在采访战乱地区儿童时遭遇了空袭，为保护受害儿童，季白身受重伤，转送当地医院医治无效去世，享年23岁……”

张靖玉听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正在局里加班吃着泡面，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她嘴里的面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只能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呕出来。她的桌子上放着季白上周刚寄到的信，她还没来得及拆开看，此刻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封信。

信是国际转寄的，信里面还有季白之前拍的照片，比之前黑了也结实了不少，笑容灿烂又自信。信的结尾依然是那句话，想做好事。

吧嗒，一滴水落在了照片上，紧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水。

监狱内，每天的新闻联播是必看内容，被剃光了头发的赵庚泰穿着囚服和其他狱友在电视机前学习，这已经是他坐牢的第五个年头。因为表现良好，两年死缓变成了无期徒刑，如果再表现一段时间，他也许就能变成有期徒刑了。

看到新闻联播里面内容的时候，他忍不住站起来了，惹得狱警一阵警告，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他想要离电视更近一点，刚走两步，就被死死按在了地上，双眼还是盯着电视里宣告着季白的结局。

当晚，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自杀了。

季白的骨灰和遗物从国外送了回来，在谁来接收这件事上犯了难。家里的亲戚听说是季白的东西，一概闭门拒绝，最终处理权竟辗转落到了张靖玉手中。

不过半月，季白的遗物和骨灰被送了过来，是季白的队友带来的。

季白去世已经有段时间了，再大的悲痛也被收拾完毕，接送双方都十分平静。

“她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张靖玉双手接过了递过来的东西，不多，轻飘飘几件。

“有的。”

对方深吸了口气。

“她说，做好事真的好疼啊。”

季白的故事完。

故事还没完全终结，现在，让我们将时间线拉回到赵庚泰判刑后。

安庆市，森爱疗养院内。

一个身穿的黑衣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两人就坐在疗养院内的长椅上晒着太阳。

“星星，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你就快自由了，是不是很开心？姐姐很开心呢，姐姐一直在等这一天，姐姐等了好久好久。”

怀里的女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是在听女子说话，但是眼睛里面空空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她的手放在了黑衣女子的衣角，小心地捻着。

不知道衣角沾了什么，慢慢地，女孩的手指染上了一点红棕色。

等到红棕色碎屑染了好几个手指的时候，才被女子发现。

“星星乖，在这边不要动，姐姐去给你拿纸擦手。你就在这晒太阳，姐姐马上回来。”

女子边说，边往森爱疗养院中间的房子内跑去。

女孩就乖乖地坐在太阳底下，即便是现在的太阳有点灼热刺眼，也没有任何抬手要挡一挡的意思。

女子很快回来了，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重新又坐到了女孩的旁边。

“星星真乖，一直等着姐姐。来，手给我，姐姐来给你擦手了。”

女孩没有任何反馈，女子也不恼，开始一根一根地擦拭起女孩的手指，连每一个指甲缝都没有放过，好像这就是顶重要的事情。

纵然是如此贴心的服务，也没有换来女孩的任何一个表情，她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前方正好有两只麻雀在啄着地上的草籽，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

“星星，姐姐还悄悄给你带了个东西，你现在就吃，不要告诉其他小朋友。这个对心脏好，吃了星星就好啦。”

女子悄悄地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根香蕉，黄色的带着一点点黑点，显然成熟度正好。

女子剥开香蕉的皮就往女孩的嘴里塞去。

女孩没有张口，纵使香蕉已经碰到了唇齿，她依然没有张口，只是认真地看着两只麻雀。

“星星，吃啊，怎么不吃，时间快到了……”话音没落，园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声。

女子听到音乐声，身体一震，越发焦急。

“没时间了，星星快吃……”

手上的动作越发粗暴，香蕉顶部在女孩的齿上碾成了泥，她已经可以透过缝隙尝到微微的甜意，却没有任何要将果肉吞噬的举动。

女子见女孩怎么都不吃，只好将香蕉再次收起。

“对不起，星星，是姐姐心急了，姐姐给你擦擦嘴……”

擦完嘴，女子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扶着女孩往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