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饶寒枝 第21章 殉道

莲池台的莲花也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开得那样好。

参天的大树被青藤环绕，树叶上落得不少积雪，周遭鸟声婉转。

“你该醒了。”

寒枝慢慢睁开了双眸。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莲池台，心中不解为何会在此处。

可看到结界，顿时明了。

想必是扶昀师伯的手笔。

而刚刚到的声音又是出自何处？

她用食指中与指手把吹到脸庞的发丝抹到了后面。

随即另一只手在胸前探查。

她自己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污浊之气，净化了不少。

“欲复旭泽，需抽离神骨，以之为基，方可重建，重塑。”虚空传来声音，寒枝闻声，即刻起身，“你是何人？”

“吾之身份，无关紧要，汝无需知晓。”

寒枝也只是随口一问。

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她也只想知道他说的方法，是否可行。

寒枝：“若想复活无辜惨死之人，当如何？”她试探性问道。

“此乃逆术，若行此术者，有违天道，汝将身死道消。”寒枝低头不语，随后便仰起头来，语气坚定，“身死道消又何妨？”她只想洗清自身的罪孽。

况且阎魔之气早已渗透全身，她注定成不了神，也无法存活，何不抓住最后的时机，奋力一搏呢？

言罢，一道金字法文凭空显现在她眼前。

密密麻麻的文字被寒枝认真的看了许久。

突然她呼吸一滞，眼前一亮，似是有所感悟。

随后拂袖一揽，金字法文便融入到她的体内，不由得攥紧了掌中已消失的金文。

她微微颔首，想必是哪位上神给了她契机，“多谢上神。”她深知此行之果，但为了心中的信念，她义无反顾。

开弓没有回头箭。

莲池台雾气弥漫，在阳光照射下，化作点点细碎的七彩碎光，颇为壮观。

她日日处于莲池台修炼，莲台的花开得异常快。

玉墨和扶昀也时常来莲池台，许多次也并未发觉有何不妥，索性也就放下心来。

继续研究彻底去除阎魔之气法。

仙宗凭他们自己是恢复不了的。

数月过去，四周皆被皑皑白雪覆盖。

而这天，寒枝坐于莲池台，所在之处雪落不到她上。

只见她一袭素白色衣裙，头插莲簪，手中却把还玩一根莲花玉簪。

潇惊浔还没到她身边，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清冷气质越发超尘脱俗，清逸如仙。

这不禁让撑着伞的潇惊浔有一瞬间的呆滞，心怦怦跳动，他还是第一次见师姐这般。

可她不冷吗？

“师姐。”他还是忍不住喊了声。

一瞬间，玉簪落地碎成三节，玉簪第二次碎在潇惊浔的眼里。

寒枝寻声望去，便看见撑着伞的潇惊浔，因为下雪的缘故，今日他穿了件黑白色交织而成的衣袍，厚实不少。

少年唇红齿白，不过脸色苍白，在满山雪的映照下，更显得他宛如冰雪融合。

脸上的伤已淡了不少，脸上的关切也不假，他是如何知道她在这里的？

她轻拾起捏着刚刚破碎的玉簪，眼神落在潇惊浔身上，想法却不在他。

寒枝：“身体可有好些？”她率先开口道，说完就回了眸。

潇惊浔：“师姐，已无事。”

寒枝：“好。”

两人隔的距离有些远。

不知该与他谈些什么，索性便不再言语。

同样，潇惊浔亦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寻找师姐，但寻到之后，却不知从何聊起。

潇惊浔身形一顿，随即快速上前，好不容易行至莲池台边，他缓缓伸出手，掌上仍是当年那颗以自身仙气炼制的玉珠。

不过，此珠如今更显精致，他用宝石环绕，制成挂件。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师姐，此物赠予你。”

她凝视片刻，“不必了…”三字尚未出口，便迎上他真挚的目光，最终她还是收下。

指尖轻触他的手掌，带来阵阵痒意，令他微微一颤。

“多谢。”此谢涵盖了她入魔时他的护卫，但她的语气中，流露出太多的客气，他仍从中察觉到了疏远与冷漠。

指尖摩挲着玉珠，低头一瞥，玉珠周边有着淡淡的莲花纹路。

她素喜莲花。

寒枝回过头，再次与他对视，“师姐，我听玉墨仙人言，你久不下山？”他也问了沧桁师兄多次，可却未言明。

少年眼神中带着疑惑。

心想，师姐莫非是因入魔而杀了师兄弟，以及将旭泽化为废墟一直在自责？

寒枝闻言眉头一皱，他如此问，她手指莫名轻颤，她似乎透过潇惊浔看到了那些被他残杀的师兄弟，年纪也是如此相仿。

她嘴角微咧，却是皮笑肉不笑，反在心中自嘲，“她这一生都在为苍生之事殚精竭虑，而今无数无辜性命尽丧她手，她当死。”

想得越多，衣袖下的手握得越紧，一瞬间白皙的手掌，早已被大片浓稠的血液给包裹着在，滴滴血液从青葱般的指尖垂落，全因那玉簪碎片，她刺痛，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起身走了过去，衣裙遮住了受伤的手，“潇师弟，应当好好待在凌云峰。”

她知道潇惊浔对他的种种，可她对他并无任何男欢女爱之情，多的是同门之情。

“师姐。”他轻轻唤了一声，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许多细细的雪，他咳了好几声，想必是没有好全。

“天气微凉，师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她语气越发冷，一颗热烈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面对师姐的劝退，他低垂的眸子里有着无限的心酸之色，可最终想说的话也变成了，“那师姐定要照顾好自己。”短短十字他却说的极慢。

看着潇惊浔远去的背影她也同样回过头来。

时机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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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外一袭青色衣衫的春半，一步一步的并摸着，她眼含热泪。

数月未见，旭泽仙宗就变成了这般。即使被雪所覆盖但废墟上仍带有明显的魔气。

身着青色衣衫的春半步履沉稳，缓缓摩挲着，眼中噙满泪水。

此刻的她，衣衫颜色与破败的旭泽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何没人传信于她。

她不过是下山去别的门派送了个药，她内心波澜壮阔，整个仙宗只有风声回荡。

“师姐。”她喃喃道。

此时，她内心慌张失措，寒冷的冬日里手心却在冒汗。

师姐与师兄呢？

春半一路狂奔，还抹着眼泪。

刚刚经过的地方，现如今也只有大殿还健在。

棠樾与棠瑛从大殿走出，“棠瑛师姐，棠樾师姐，这里为何变成这样？”她面容焦灼，心中惴惴不安。

“圣女……她无恙。”棠樾率先开口，眼神却闪烁不定。“至于旭泽仙宗，也是圣女所屠。”闻言，她身形一晃，棠瑛赶忙扶住。春半手按心口，“当真？”春半眼眶泛红，却仍心存侥幸地询问。

她无法相信，师姐那般，怎会屠旭泽。“那师姐呢？”提起寒枝，她圆眼中满是热切。

棠瑛：“莲池台。”

语闭，她都未来得及拜别，就向着莲池台而去，留下的只有一抹青色衣衫。

为何无人传信于她？

内心波涛汹涌，仙宗内唯有风声回荡。

“师姐。”她轻声呢喃。

此刻，她内心慌乱，掌心冒汗。

师姐与师兄在何处？春半一路疾驰，泪水不断滑落。

方才经过之处，如今仅大殿尚存。

话毕，她甚至来不及拜别，便朝莲池台而去，唯留一抹青色衣衫。

春半来到莲池台。

见寒枝就静静地坐着，双眼紧闭。

春半跪坐于莲池台边紧紧握住寒枝的手，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寒枝的脸庞，为何师姐的神印如今只剩一半，她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师姐……为什么？”春半泣不成声。

听到有人唤她，随后寒枝慢慢睁开了眼睛。“春半……”。

春半喜极而泣，连忙将寒枝扶起。“到底发生了何事？宗门为何会……”

寒枝诉说着，还没说完，春半眼红了又红，她现在只想杀了关押在明域的今桑浅。

寒枝看出了她所想。

春半咬牙切齿道：“今桑浅属实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取她性命！”

寒枝一把拉着少女的手腕，赶忙劝阻道：“春半，万万不可，此事非你我所能定夺。”

春半愕然，难以置信地望着寒枝：“师姐，你竟然还为她辩解……”悲愤交加之间，“师姐，难道这还不明显吗？她致使我们旭泽仙宗沦落至此！”

寒枝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你亦为她所害，遭阎魔之气蛊惑，丧失心智。”

寒枝：“我已觅得挽救一切的法门。”

春半踌躇片刻，不安道：“何法？”

寒枝沉吟半晌：“到时你自会知晓。”她并未告知春半，只因深知其中利害。

“好。”

寒枝是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整个门派有望成神之人。

若开启殉道之境，在她看来已经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如若真是这样她将消散于世间。

那么，她宁愿永远地消逝，灰飞烟灭。

数日之后，寒枝下山，直奔大殿。

寒枝向在座众人施礼后，挺直脊背道：“两位师叔及诸位长老，恐怕要辜负各位的期望了。”

扶昀下意识看向玉墨，他恰好也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汇，他向她点头示意，随后起身走到寒枝身前。

扶昀：“寒枝，快快起身。”她伸手去拉，寒枝却并未起身。

这让扶昀等人面露惊愕之色，“我已找到复活师兄弟及重建旭泽之法。”

话毕，玉墨率先起身，众人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

“你要如何行事？”扶昀担忧问道。

玉墨怒喝：“荒唐！”他明白寒枝要行的法门。

寒枝声音洪亮：“师叔，孽由我造，自当由我来还。”

此言一出，余音在四周回荡。

“师姐。”沧桁不知何时来到殿内，听到了寒枝的这番话，心尖颤了颤。

“数月来，我每日活在痛苦之中。”她说的是实话。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能听到师兄弟们索命的声音，“是我对不住他们。”

玉墨微闭双眸，冷声道：“寒枝，你是受魔气蛊惑，错杀了他们。”

“这也怪我们，让今桑浅等人有了可乘之机，错不在你。”他竟没发现自己新收的徒弟是那般。

“我定会叫今桑浅为此事付出代价的。”

她抬头，望向远处。

“可是是我这双手亲手杀的啊。”寒枝抬起手掌，“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了结。”

玉墨长叹一口气，他知道寒枝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可是你要怎么做呢？”扶昀还是不放心。

寒枝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献出神骨。”

“这太危险了。”沧桁闻言率先出声阻止，“失去神骨无异于半死。”

“我知道，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寒枝看向众人，“我已经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

突然大殿外天地间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她心口一热，时机似乎到了。

突然，她嘴角扯出一抹浅笑，随即就转身离去。

寒枝一出大殿，雪也由白色变成了血红色。

一瞬间黑暗笼罩一切，此时她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强大，却也透露出一丝沧桑。

才迈上前了几步，脖颈处就青筋暴起，仿佛承受着万斤之重，但她的步伐始终坚定不移。

她双手合十位于上空，“如今我以身祭天，只愿弥补过错。”随后便双手结印，用尽所有仙力抽出神骨，口吐鲜血。

见漂浮在上空的神骨泛着光泽，她抬眸看向旭泽仙宗。

玉墨扶昀在一旁用仙力使得天空明了，所剩的弟子皆被此迹象所吸引。

潇惊浔与春半都立马来到大殿外，任由风雪打在脸上。

天空出现了金色光芒，她艰难一笑 。

终于他她达到目了，随即开始施展逆术，看着神骨消散，光芒闪耀之间，整个旭泽都为之震动。

一瞬间旭泽万物复苏，废墟重建。

大殿外中央，看着远处的景象，一道符文飘在她面前，她一挥手，随即符文引入身体，符文的威力过于强大，随后寒枝大口吐血，身体同大雪一样落地。

潇惊浔看到寒枝垂落，瞳孔放大，惊愕不已。

他想去接，可看到身体化作点点星光而消逝于天地之间时，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三步，面色渐显苍白，口中喃喃道：“不可能。”

师姐就这么在他眼前身死道消了。

此刻的红雪也逐渐变成了白雪。

少年在一处瞥见他赠予寒枝的那件挂饰因系着红线的缘故在白雪中极其明显。

少年怔怔地站了片刻，他紧抿双唇，极力克制着身体的抖动，快步上前将它拾起，紧紧捂在心口。

突然间全身战栗，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他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随后喉咙一阵发紧，一口鲜血涌出，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他紧紧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周身不住地颤抖，苍白的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里的腥咸令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惊慌失措的眼睛里，又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绝望之色，“不，师姐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他跌进雪堆，任由身体下沉。

春半双膝跪地，大喊一声：“师姐。”便昏厥过去，似乎是接受不了。

众人皆面露悲色。“玉墨。”扶昀似乎是无法接受。

玉墨沉默良久，他没料到寒枝的弥补竟然是身死道消。

最后他长叹一口气道：最终长叹一口气道：“这或许就是寒枝的宿命吧。”

沧桁定了定神，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抱起晕厥的春半。

此时的他心中思绪翻涌，未曾料到师姐竟会如此抉择。

随后沧桁抱起雪地里的春半，一步一步向着山下走去。

心情无比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众人就默默的盯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回荡在山间。

当众人回大殿时，玉墨位于高位。

僵着的身体就这样站在原地，他突然转过头来凝望着这漫天飞雪。

他努力稳下心神，就这般看着被毁了又被恢复的旭泽以及复活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