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日祸不单行,叶惊秋逃跑似的出了校场,又在走廊的拐角上碰上一个找事的。
便是春猎那次的逍遥门“队友。”
大概是快临近仙林大会,东极海不少宗门已经到达扶云宗了,提前为大会做准备。
那在这碰上他倒也正常,叶惊秋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她摸向身侧的剑,叹了口气。
顾愈见她此时苍白个脸的虚弱样子,便知道这是个出手的好时机,上次的羞辱之仇他一定得报回来。
谁知这回剑还没掏出来,就被一双手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那双手白皙修长,手背上隐约露出青筋。
少年的声音清爽,像是沾了雨露,从身后拐来, “师兄,过分了。”
“你有病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愈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大叫起来,“痛….痛啊!”
少年眼睫低垂,斜睨着他,“滚。”
顾愈讪讪地地摸着自己的手腕,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知道这个小子最近发什么疯,从前唯唯诺诺,春猎回来后突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武功突飞猛进,连对他们的态度也愈发恶劣。
“我呸,狗男女。”顾愈自觉自己孤立无援,他边说边跑,一会就跑没影了。
这种情况下,叶惊秋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她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视线落于她小臂上那一道醒目的血痕。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叶惊秋默默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她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上次有告诉你吗?”
他静默地看着她,风吹开他的一缕乌发,他答非所问,“我叫宋砚清。”
“几个月不见,你现在还挺厉害的。”叶惊秋侧过脸,对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叶惊秋落荒而逃。
这一战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叶惊秋自称受了风寒,需要静养,闭门不出。实际上她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走路。
在这期间只有时川来过一次,看见她无力地躺在床榻上,他无奈道,“你出剑太狠,又偏偏要选江师妹作对手。江师妹又刚接触剑道没多久,难免控制不了,她一时情急,才……”
叶惊秋转了个身,不想看他,“她没错,都是我的错,差点把我整个人撞的散架。”
“叶惊秋,又耍小孩子脾气。”
时川又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
叶惊秋没理。
最后时川妥协,安慰她说没关系,还说师父特许她去秘境内历练一番,只要打败那只镇守的妖,她就能拿到那把古剑——画影剑。
算了,有总比没有要好。
于是她在秘境内与那只千年大妖大战三天三夜,到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出来的时候,她半边衣襟全都是血痕,顺着手腕淌入指缝,她手里却死死地攥住那把剑。
“虽然不如承影,却也是一件十分趁手的法器,当然,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这是时川当时说的话。
叶惊秋扭头看剑,此剑玄铁而铸,薄如蝉翼,蜿蜒如龙。
可惜她向来心高气傲,反而觉得这番说辞无非就是师兄与师尊给她的一种施舍。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承影剑。
叶惊秋不甘心,一日趁夜偷偷摸去小师妹江月眠的寝舍。
她还是想试试那把剑。
它被安安静静地挂在檀木架上,雪白透亮,在月色下泛着隐隐流光。
叶惊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每踩一步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伸手,首先触碰到的,是那细腻光滑的触感。
但不出意外,这把剑,她举不起来。
看着轻盈无比的剑身此刻却好像有千斤重,叶惊秋手腕发疼,一时没握住,那重物落地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晦暗月色下,少女的脸颊瓷白,江月眠叫了一声,“师姐?”
她睡眼惺忪,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吵醒的,“你怎么在这儿?”
叶惊秋猝不及防的转头,与江月眠对视。
承影剑躺在她的脚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总不能说我看上了你的剑,半夜过来试试吧?
叶惊秋的眼皮跳着,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哦,我路过师妹的凝雪殿,发现这里有些奇怪的动静,便过来看看。”
“那师姐,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江月眠虽然半信半疑,声音仍是怯生生的。
“没什么事,你睡吧。”叶惊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默默地从寝殿正门出去了。
次日清晨,叶惊秋惯例去饭斋用早膳,于适之坐在另一头与江月眠欢快地聊着,“小师妹,那灵花灵草该怎么培育,我上次养了半个月,结果全死了…….”
江月眠说,“师兄若是不介意,下次来凝雪殿,我教你。”
于适之的眼睛亮起来,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真的呀,你真的愿意教我?”
江月眠点点头,回答地很认真,“当然是真的。”
“不过我白日里都在与大师兄练剑,教师兄培育灵花灵草,恐怕得晚上了。”
“不碍事,不碍事。”于适之笑眯眯的。
说到剑,叶惊秋随即看向自己那双手,手指白皙细腻,掌心处却全是粗糙厚重的老茧。
她终究还是举不起承影剑,果然应了那句,“不是谁都能举起来的。”
叶惊秋莫名觉得烦,一扔筷子,“于适之,还没聊完啊,早课都快迟到了。”
“啊?真的假的?”于适之一拍大腿,“那我得走了,小师妹。”
他慌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起身的瞬间,才注意到叶惊秋那张黑到极致的脸。
以及她那双半肿着的眼睛,下面顶着两团乌青,乍一看,有些骇人。
“师姐,你昨日干嘛去了?一晚上没睡啊?”
江月眠在一旁补充,“师姐一向修炼刻苦,我一个人住那么大个凝雪殿本就害怕,昨晚师姐夜习路过,我看见师姐,心里总归安心许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惊秋额角猛抽,一言未发。
或许是感觉到氛围不太对,于适之也没追问,讪讪地走了。
“月眠,去练剑吧。”时川挑帘进入,他一袭白袍,衣襟随风摆动,气质淡雅如菊。
江月眠出去了。
整个饭斋里就剩下叶惊秋与时川。
叶惊秋也没什么心情再吃饭,叫了声师兄就准备走人。
时川在她身侧停驻,眸子里是些看不懂的情绪,“你上次的伤还未愈,真的要下山历练?”
提起这件事叶惊秋就来气。
她暗暗较劲, “小师妹才入门几月,她都能去,我为何不能?”
时川盯了她半晌,自知劝不动她,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好”字。
所谓历练,便是前往人间平定作恶一方的妖乱。当今世界妖物横行,刚巧最近扶云山脚下的青崖镇上,妖气横生,不少人在睡梦中死去,整个镇子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听时川说,是个修为较高的织梦妖。
专给人制造美好的幻境,也就是说,那些死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困在了织梦妖给他们编织的美梦中,他们宁愿留在虚幻,也不愿回到悲苦的现实,这也使得它妖力大增。
但谁也不知道这传说中的织梦妖到底长什么样,只知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
鉴于此,东极海几大仙门都派出了队伍。
叶惊秋一行人到达青崖镇的时候,才刚过申时,天却黑的不像话,冷冷落落的街道上甚至没有几盏灯。
于适之走在最后面,打了个哆嗦,“这哪像是小镇,分明就是鬼冢。”
叶惊秋:“得了,你说点好的吧。”
于适之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师姐,我好害怕。”
家家户户紧闭屋门,他们不知道敲了多少户,才有人开了门。
门缝里露出一张苍老病态的脸,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妪。
等时川说明来意后,她那肿地像气球的眼珠子滋溜溜地转了一圈,“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开了,一股发霉的潮湿味扑面而来。
室内潮湿而又阴凉,乌云般的黑气悄然而至,将窗棂里最后的一丝光也遮蔽掉。
她将众人带到室内,声音哑的像被沙砾磨过,“老婆子也没什么多余的吃食招待客人,请诸位将就一下,我先带阿秀上去睡觉了。”
名叫阿秀的孩子站在她的身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夜色更加深黑,众人在吃了干粮之后沉沉入睡。叶惊秋睡不着,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盆里的柏枝。
对面的江月眠也还没睡着,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一道软糯的声音传来,“姐姐吃蒸饼。”
江月眠本来应该蛮害怕的,但看到身旁站了个小女孩,是刚刚的阿秀,便放松了警惕。她本想拒绝,但架不住小女孩那么热情,伸手就去接了那蒸饼,“谢谢阿秀。”
蒸饼散发着热气,她刚到嘴边,就听到清脆的女声,“别吃。”
江月眠本能地停下动作,抬头望去,见对面的叶惊秋盯着她的方向,深邃的眼睛刻意眯着,分明露出冷峻的杀气。
她转头去看阿秀,阿秀仍旧维持着刚才无辜的神色,“姐姐,吃,阿婆做的,很好吃。”
“师姐,没事。”
叶惊秋却径自走到了她的身侧,扬唇笑起来,笑意却未尽眼底,“既然很好吃,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份,小阿秀,你这是不是不太厚道?”
“敢坏我的好事,你找死吗?”阴恻测的女声灌入耳朵,江月眠不可置信地抬眼,见阿秀的眼睛瞬间空洞,整张脸骨骼扭曲,变得狰狞异常。
她惊得长大嘴巴,愣在原地。
“阿秀”则化作一缕烟,趁机钻入江月眠的嘴巴,随即江月眠吐出一口浊气,脖子以怪异的姿势动了起来,“小孩子的身体可真是不好用呢。”
“找你个头。”叶惊秋眉目清冷,叫烛火映得朦胧模糊,“从她身上下来,不然我会让你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