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胜利。
这四个小时总算过去。
不断有人在眼前晃荡着打扫战场,格丽娜不合时宜的情绪也无法感染姜绪。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祭司大人”情绪不高,格丽娜开始认真地给她包扎伤口。
姜绪坐在庭院的花坛上,没过多久,玛嘉也出现了。
“谢谢。”姜绪先一步开了口,她知道是玛嘉帮助了她们。
玛嘉环视一周:“你也帮助了我们。更何况,这里以后也是我们的家。”
虽然已经是清晨,但天还是很黑。
“我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从南部海域登陆的时候,刚好遇到那里的侏儒部落动乱。抵达的时间晚了点。”
“南之部落?那里发生了什么?”姜绪有了些兴趣。依照蕾娅所说,那个南之部落应该是个相当富庶的地方。
“我也不太明白。只听说似乎是物价崩坏了,还听说了一种动物的名字,斑鬣?大森林里没有这种动物。”
姜绪一愣,所以这段时间,红莲在新大陆的主要动作是在南之部落那边?
她倒是选了一个不错的切入口,北之部落在经历了特拉攻防战后,那里的玩家显然成熟了不少。温吞的玩家群体一直是很容易被斑鬣蚕食的对象。
格丽娜终于忍不住:“本来半小时前就想告诉你我们快到啦,但是这里,伊特恩?这里的通讯被切断了。”
格丽娜提到通讯,姜绪这才想起有一个人被自己忘了。
“你怎么样?”
不知道刚才那个法阵有没有影响到他,不过钟楼离庭院有相当一段距离,这个法阵应该只是被铺设在庭院周围。
好一会儿,对面才传来回音。
“……我忘搓弹了。”
“嗯?”姜绪站起身,在夜里往钟楼方向走。
骑士月光已经消失,夜里,一轮月亮在她身后升起。
“我们从深骸之地回来,我的弹组其实就快用完了,我忘记搓弹了,低级错误啊。”
否则他应该第一次就拉开距离了。
“还好你没来正面。”姜绪吐槽道,“那样估计很多人都会看你出丑。”
灰狼压低嗓音,在夜里如同细语。
“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想了想。我们这一代,不管是谁,成长的过程都是畸形的……不管是你、是皇女、还是我。”
姜绪耸耸鼻子,打了个喷嚏,这个季节的夜晚很凉。
“怎么突然这么说。”
“可能是那天在法师塔。皇女提了提以前的事,那之后我有点不想见你……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突然想清楚了,我可能很小的时候是想做个好人的,不然也不会想成为‘治安官’……真的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格蕾。那个时候,好和坏很容易就分得清楚。”
一心向前的笔直道路是在什么时候有了分歧,等他成为现在的“灰狼”,回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早已处在迷宫当中。
自己有过很刚直的时期吗?或许有吧。在一开始,“治安官”就像这个称呼一样,是正义的象征。
灰狼摸了摸发间的白骨发饰。
他平静地问:“都说坏人做一件好事,大家就会忘记他做的坏事,格蕾,我是个好人吗?”
姜绪弯着眼,脚步变轻:“你做什么好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灰狼低下头,松开怀里的人。
等这个孩子跑出去,没入黑暗的街角,他才恍然发现,这个孩子其实是个几乎没有智能的路人NPC。
弹尽粮绝,他本来有机会逃跑,但是这个孩子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他又想收回他说的话了。
灰狼挠挠下巴,总觉得就这样一句无法求证的话一点也不酷。
琉璃窗映出他的脸,灰发断眉,和最开始唯一不同的是,为了佩戴和她一样的饰品,他的短灰发已经长到可以柔顺地贴在脖颈处。
这张依旧寡淡的脸,此刻面无表情。
就像他在地下城,杀死了伊安后,回到录像厅。
绿色的玻璃映出他的脸,和他胸口可怕的伤口。
正如此时此刻。
琉璃窗里的景象和那个时候没太多不同,只是他更老了些。
他轻声开口:“小格蕾,不为活下来而庆幸……面对死亡的时候,或许也就会坦然许多。”
如此、如此安静的夜晚。
……
…………
庭院。
皇女正在查看城市的损害简报,余光瞥见到半精灵去而复返的身影。
“格……”她抬起头。
半精灵路过她身边,她的斗篷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天蒙蒙亮,皇女不悦地转身,正准备说什么,一抹凉意抚上她的额头。
下雪了。
几乎所有人都欣喜着初雪的降临。
簌簌雪声中,姜绪一步也没有回头。
-
没有找到灰狼。
尸体半个小时就会消失,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太晚。
白雪覆盖的伊特恩有一种别样的瑰丽,但大教堂的庭院,依旧温暖如春。
在无数花朵的簇拥中、在枫树之下,玛丽亚为这次在伊特恩保卫战中牺牲的居民立起一块石碑。
姜绪回到伊特恩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除了两匹死去的人马,这座城市仿佛从未被战火侵蚀过。
她趴在小圆桌上,花瓶里开着两朵小雏菊。
透过窗户可以一眼看见那块石碑,姜绪觉得那很碍眼,她本来想关上窗户,又不想把春景藏在外面。
温暖的气息能够让她宁静。
姜绪站起身,往庭院走去。
要破坏掉吗?
她的手触几次碰到石碑。粗燥的手感让她意识到,石碑上刻有几行小字。
——
“所有的感觉都是幻觉,
爱,仇恨。
所有的感情都曾被教育。
但我们已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