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第34章 chapter 34

蒋遥砸出去的那一拳头，郑珣挨了个结实，原本想说的话也全都咽了回去，车内只剩下他往回抽气的声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郑珣咬牙。

蒋遥没打算就这件事跟他纠缠，扭头就拉开车门打算下车，只可惜一只脚还没踩出去就被人拉了回来。

郑珣手臂青筋暴起：“从现在开始，你哪儿都不许去！”

蒋遥的胳膊一瞬间红了。

她知道郑珣是个死缠烂打的不要脸性子，也清楚今天贸然引起警方注意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被找到是迟早的事，她早在叫出那声“沈老师”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那个警察其实说的没错。

因为事发当时，她确实误以为沈老师手里的不明液体就是硫酸，她也确实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即使沈老师只是她小学寒暑假参加的科学兴趣班老师，即使她只是沈老师教过的无数学生里微不足道的那一个，她也一样眼睁睁看着她步入深渊。

但事实是，她乱了阵脚，根本没注意到沈老师手里的根本不是硫酸。

即便如此，蒋遥依旧不后悔这么做。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

郑珣手劲极大，像是一把铁箍紧紧箍住了她的手臂。

让她无处可逃。

“好，我不走，你先把手放开。”蒋遥说。

郑珣：“我不信。”

蒋遥：“……”

郑珣：“你最会骗人。”

蒋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那天晚上！”郑珣说，“你明明知道下面有个露台，就算跳下去也没事，却要故意装作自杀的样子来吓我，你那叫没骗过我？”

这么多年不见，蒋遥觉得这人记仇的功力是越发厉害了。

那就是一个玩笑而已，那个时间点，只有他一个人找来了，在其他警察过来之前，她必须要拖延时间。

所以她只能那么做。

周家的商场是剥夺了黎勇性命的案发现场，也是周家绑架他们最后停留的地方，这地方也成为了是最适合展开调查的关键位置，她故意留下让警方发现，故意让自己多一分嫌疑。

她就是要最大限度勾起警方的怀疑，这样一来，等到案子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反转才会更令人信服。

偏偏让郑珣捷足先登了。

没办法，那她只好故意装模作样拖延时间，等待警方找到这儿来。

准确来说，蒋遥没说谎。

因为那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心话。

蒋遥扯开嘴角，像是笑了。

她没再继续挣扎，任由郑珣拽着她胳膊，看着那一片的皮肤飞快变得红紫。

郑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陡然松手，车内咔哒一声，那是落锁的动静。

“蒋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害怕？”

他害怕这通电话要告诉他的是蒋遥的死讯。

蒋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些东西她尚且能握在手里，有些东西，早在十年前李晶出事那天她就彻底放弃了。

郑珣也不在乎，不在乎她的沉默，继续说道：“你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九年，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走了多久，我就找了你多久，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却故意装出这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你不知道，”郑珣眼神冷了几分，“你当然不知道。”

“但我知道。”

蒋遥挑眉，语气平淡：“哦？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我知道那个葛月跟你是一伙的，还有那个‘蓬松的面包’故意引导舆论，给警方施加压力，那个人跟你，应该也是一伙的吧？”

蒋遥勾起唇角。

竟还真被他猜中了全部。

她面无表情：“有点意思，继续说。”

“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周利华替你顶罪，所以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让所有人一步步走进你提前布好的局里，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郑珣说：“你要怎么确定周利华最后一定会认罪？”

蒋遥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笑道：“你猜。”

郑珣眉头紧锁：“蒋遥，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如果周利华拒绝认罪，警方就会根据搜集到的所有证据追查下去，你觉得你真的做到了万无一失，真的没有留下任何可能会毁了一切的漏洞吗？”

蒋遥坐正了身体，目视前方：“耐心点，看到最后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郑珣：“葛月在我手里。”

蒋遥：“哦。”

郑珣：“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都捅出去，顺带把你的人也送进去？”

蒋遥转头看他，语气依旧平淡：“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郑珣，你能讲点我能听明白的吗？”

“装吧你就，继续装。”郑珣捶了一下方向盘，气愤地系上安全带，疾声道，“安全带。”

郑珣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蒋遥瞥了眼屏幕，看到来电显示——徐乐诚。

郑珣没有马上接，而是特意带上蓝牙耳机再接。

电话刚接通，徐乐诚说的话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传了过来。

“郑队你在哪儿呢？哎算了算了，你的行踪哪儿会跟我说呢，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啊，刚才我看到陈主任从黄队办公室出来，我就好奇嘛，然后假装路过，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郑珣已经懒得催促，听到这，闭口不言。

徐乐诚好似也不需要有人接话，继续往下说：“那个周利华的儿子周文彬来了，就是之前你让我打听的那个男的，你还记得吧？黄队跟他简单说了下目前周利华的嫌疑最大，他儿子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还说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郑珣蹙眉：“什么意思？”

徐乐诚说：“你想啊郑队，要是这事换成你爸，突然有天有人告诉你，你爸可能杀了人，还证据确凿，你肯定第一时间觉得是咱们警察抓错人了对吧？但这个周文彬作为独生子竟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你说怪不怪？反正我觉得挺怪的。哦对了，还有周利华的那帮保镖也很奇怪，马副队去审的他们，也就随口诈了他们一句，说周利华就是挖心案的真凶，他们竟然毫不怀疑，纷纷称自己没有参与过，还一口咬定就是周利华一个人做的。”

郑珣越听越糊涂了，直接问道：“他人缘不好？”

徐乐诚：“岂止是不好，我听说啊，这个周利华还有点那方面的癖好。”

郑珣不耐烦：“别跟我拐外抹角的，说清楚。”

徐乐诚哎了一声，说：“就是那个啊，男的跟男的，郑队你懂吧？我还听说这老流氓身边的不少保镖都遭过毒手呢。”

郑珣立刻明白过来，忙问：“你上哪儿听说的？”

徐乐诚嘿嘿一笑：“郑队，这你就别管了，总之，绝对保真！”

别的不说，他这打听消息的功夫敢称第二，局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一点，徐乐诚还是敢放出话的。

有时候他都觉得当初要是没做警察，如今说不定也是个著名娱乐记者了。

蒋遥还在车上，郑珣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挂，另一头，徐乐诚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屏幕显示一个地图，图上有个正在移动的小红点，正是郑珣此时所在的位置。

徐乐诚不太理解，为什么郑珣会突然跑去绿城，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他觉得此时此刻那个叫蒋遥的多半就在郑珣身边。

其实他还从木华园保安口中听说了另一件事。

那个拍摄视频的是个男人，在视频发布之前曾到木华园去过，最后被保安们撵了出去。

发布视频的男人，显然就是拍下挖心案死者照片的摄影师。

听那些保安的描述，这男的似乎三十来岁的样子，还戴着黑框眼镜，挎着个大包。

最关键的那句——笑起来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徐乐诚从那些话里过滤出几个关键词：近视、小眼睛、挎大包。

除了年龄对不上之外，徐乐诚通过这些关键点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叫彭松，算算时间，今年该是二十五岁左右。

此人高中时因为入侵学校内部网络篡改成绩，被学校劝退之后，进了一家网安公司，最后为了钱，白帽子做成了黑帽子。

徐乐诚记得这人被抓的时候才十六，在教管所待了一段时间，某天突然破解了大门的机械锁，从此销声匿迹，再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彭松被抓的时候，徐乐诚差不多也是十六七岁，当时他甚至受到了彭松的影响，开始自学代码，后来进入网侦办知道了这人的真实身份，也渐渐对他失去了最初那份崇拜。

可人到底是年少时期唯一的偶像，徐乐诚对彭松的外在形象尤为深刻。

因为教管所留存的档案里有彭松的照片，他见过，还特地为了留个纪念偷拿了一张。

没曾想现在倒是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

一小时前，徐乐诚就拿着照片去了趟木华园，保安只看了一眼就一口咬定。

“就是他！”

“是他没错！”

“虽然那男的当时戴了口罩，但这眼睛，这包鼓起来的形状，还有这高低不一样的肩膀，就是他没错！”

然而只有徐乐诚知道，那个包鼓起来的形状之所以一模一样，其实是因为彭松放电脑的角度，总是比别人偏斜一些，这是他的习惯。

真是他。

徐乐诚深吸一口气。

恰好审完所有保镖的马达从审讯室出来，看到他这副走神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罢，弯腰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地图的小红点在马达眼前一闪而过，徐乐诚啪的一声关上电脑，抬起头，冲马达笑着说：“没什么。”

马达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什么这么紧张做什么？”

徐乐诚抱着电脑站起来，挑眉道：“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徐乐诚说完就走，马达却盯着他的背影渐渐眯起了眼睛。

刚才一闪而过的地图再次浮现眼前，他想起那分明是某种定位程序，会是谁的位置呢？

他不知道。

不过马达此时并没有那个心思去细究，他想到刚才在审讯室的问话，立刻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

他要去告诉黄凯，这起连环案真的跟蒋遥脱不了关系。

因为抓到的保镖里面，有一个叫蒋东的男人，正是蒋遥的舅舅。

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