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第14章 chapter 14

像电梯这种狭窄的空间，不注意就会侵犯别人的社交安全距离，要是人多，身体不经意的触碰还会引起些许厌烦。

但有些时候人不多，也还是避免不了肢体接触，比如现在。

郑珣两手撑在冰冷的墙面上，直接圈住了蒋遥，她手里那一大包食材被她抱在怀里，正好用来隔开他们的之间的距离。

“小遥，你跟我交个底行不行？”郑珣说。

除了蒋遥的亲妈，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二个这么叫的只有郑珣。

蒋遥有一瞬的恍惚，下一秒便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郑警官到底想知道什么？”

郑珣微微弯腰，身体前倾，压了下来：“去我家再说。”

“叮”的一声，天花板传来机械女音的播报：“18层到了。”

不等蒋遥反应过来，郑珣垂下手，一只手提走她怀里一大包食材，一只手垂下顺势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蒋遥挣了一下，没挣脱：“郑珣，你没完了是吧？”

郑珣头也不回：“对，你能拿我怎么样？”

蒋遥用力甩了一下，还是没能甩掉，仿佛是手腕黏上了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反正横竖是跑不了，蒋遥索性不费那个劲了，任由他把自己牵着往前走。

正是这时，身后的另一个电梯停住，门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男人气质温和，给人一种玉石温润的感觉。

男人扭头就看到了蒋遥被人拉走的这一幕，抬脚便追了上去：“你干什么呢！”

只听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郑珣刚打算回头，没等完全回，一道激烈的拳风就扫过来，电光火石间，他把蒋遥往旁一推，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一甩头，往后一个踉跄，随即稳住身形。

“蒋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蒋遥第一次见周文彬时，全然没看出他还会这么一手，今天的事算是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反正他不动手，她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周文彬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是真的没事才放心，一转头，又准备继续对线，眼睛还没捕捉到对手在哪，一道黑影瞬时袭来，直击面门。

同一时间，一只白净的手从周文彬旁边伸出来，把人捞开，往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另一只手迅速出拳。

看到蒋遥挡在那个男人面前，郑珣已经来不及往回收力，这一拳下去，不破相才怪了，正想着，拳头已然偏离方向错开了她的脸，接着腹部遭受重击，他更是皱紧了眉头。

往后退开一步，郑珣猛地抬头，抬手捂住腹部，刚才中招的位置正隐隐作痛，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蒋遥向来如此，从小到大，对他这个跟班的态度要多差有多差。

有时候郑珣觉得自己在她蒋遥面前连个陌生人还不如，九年了，她还是这么对他，为了个只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打他。

郑珣牙都快咬碎了，看着周文彬的眼神像要吃人。

看到这，周文彬算是明白过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发问：“你们……认识啊？”

蒋遥笑了笑：“认识，我同学。”

周文彬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想着同学之间有必要牵着手走路吗？

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礼节，故作恍然地点头：“原来你们是同学啊，我还以为是……”

郑珣没好气：“是什么？人贩子啊？”

蹬了蒋遥一眼：“拐她，能卖几个钱？”

蒋遥绷着嘴角，什么也没说，周文彬虽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但还是隐约感觉到两人这剑拔弩张、谁看谁都不太顺眼的氛围，明显是关系不浅。

他不动声色，问道：“是大学同学？”

蒋遥：“差不多吧。”

差不多。

郑珣真想把她的脑袋打开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说谎也这么云淡风轻的。

周文彬对郑珣伸出手：“抱歉刚才对你动了手，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我叫周文彬，很高兴认识你。”

郑珣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也伸出手，没跟他握手，一巴掌甩过去拍了个脆响：“郑珣。”

话音刚落，蒋遥已经经过了他身边，蹲下去捡刚才掉落一地的各种食材。

周文彬也过去帮忙。

郑珣看见这一幕更来气。

他不明白这个九年前一句话没说就离开的人，为什么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么坦然。

他找了九年，见过的“蒋遥”都快堆成山了，才终于找到她，也是这时候他才得知，原来人早在三年前就回来了。

最让他不明白的还是蒋遥消失的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一个曾经那么阳光的姑娘变成如今这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他很清楚，即使他开口问了，蒋遥也不会说真话。

她嘛，天生的撒谎精，从小就是。

收拾好食材，郑珣还杵在原地没动过，周文彬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主动开口打破尴尬：“蒋小姐说想自己煮火锅吃，这么多菜，我们大概也吃不完，郑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郑珣和周文彬同时去看蒋遥的表情。

蒋遥没什么表情：“他不喜欢跟人一起吃饭。”

言外之意很明显，郑珣再怎么听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出来了，本来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被蒋遥这么一说，他就是不想去也要去了。

“那是以前，”郑珣尽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们了，带我一个。”

周文彬摆手：“不麻烦，火锅底料已经买好了，水开了就能下菜，很简单的。”

说完，将食材提起来往前走，走到18-3门口，输入密码，打开门，招呼两人进来。

郑珣恍然，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蒋遥是来找他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想多了。

……

屋里装潢偏日式，几乎所有灯光都不是纯白，而是不同深浅的暖白。

蒋遥坐在餐桌边，郑珣坐对面，桌子长方，最边上坐着周文彬，系着围裙，正拿筷子摆弄桌上刚洗出来的菜。

火锅底料还没化，在锅里一圈圈缓慢的转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上面。

最先开口的是郑珣。

“我刚听你叫她‘蒋小姐’，你们貌似很不熟，该不会是刚认识吧？”

原本盯着锅里牛油的蒋遥抬头看去，周文彬微笑点头：“不瞒你说，确实是，其实昨天我才跟蒋小姐见第一面。”

“哦？”郑珣说，“那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就……跑人家里吃火锅？”

他说话冒酸气：“你们进度很快啊。”

蒋遥：“遇见了合适的人，进度当然快。”

汤勺在锅里搅拌，周文彬附和道：“是、是啊。”

郑珣不笑了，应该说是笑不出来了，看两人在自己面前有问有答的，他心里堵得慌，只觉得刚才那一拳还是该再快点，落周文彬脸上才对。

“嗡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来信息了。

郑珣把满肚子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掏出手机一看，随即站了起来，椅腿擦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

其余两人抬头。

周文彬：“怎么了？”

蒋遥视线落在他手机上。

郑珣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有急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吧。”

周文彬也站起身，想问是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但话没说出口，郑珣已经走出门外，“嘭”的一声关上门。

***

南城看守所。

杨岳被狱警叫了出去，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正要开口，狱警却将一张对折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他低头看着那张纸条，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给他传的话，这龙飞凤舞的字迹也是没谁了。

-抱歉啊老杨，你想隐瞒的那些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杨岳捏着那纸条，帮忙望风的狱警扭头看他：“看完了？”

杨岳点头。

狱警伸手：“那给我吧，这东西最好别被其他犯人看见。”

杨岳递给他，问：“他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狱警抬眼：“来了你不也不见吗，市局的人天天那么忙，次次来你次次拒绝，怎么？现在后悔了，要见了？”

杨岳搓了搓手，放低身量，恳求的语气：“麻烦您，帮帮忙。”

狱警没跟他继续掰扯，把人送回屋子，这才东张西望，确定没人了才给郑珣打了电话。

与此同时另一边，郑珣接到电话，几句话匆匆说完挂断，继续点开刚才的视频。

视频经过处理之后，比最初那一版清晰多了，画面中也多了不少细节，比如巷子口只看得出下半身的模糊像素，现在却能清楚看出那确实是人的腿。

明显是男人的腿，因为关键部位的不同，裤子那块地方有明显突起。

画面定格在那双手把男孩拉进巷子的一幕。

郑珣把这一幕放到最大，顺着那双手的方向看进黑暗，漆黑的巷子里有一道极其明显的光点。

几秒后，郑珣看出那其实是一副眼镜。

金属反光，最初画面太过模糊，以至于所有看过这段视频的人都没发现：隐藏在黑暗里的男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

郑珣看过吴柯的照片，他记得他也戴着这样一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