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克伊就醒过来了。
干净简洁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窗外雨势渐收,但仍然阴云密布。
克伊觉得有些晕,她扶了扶额,猛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莉莉丝夫人呢?
她还好吗?
克伊强忍着头晕,下床出了房间。
这里是一家小型医院,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人,甚至没有医师。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克伊皱着眉,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夫人,接下来的时间您一定不能再伤到膝盖了,要静养才行,不能颠簸。”
“嗯,知道了。”
莉格尔的声音从另一间病房里传来。
突然房门打开,迎面走出来了一位身着白褂医师,喉间的男性特征十分明显,但他的长发用一根红绸系在脑后,稳重中又添了一分俏皮。
“……你,你好。”
医师微笑道:“你好,看来恢复得不错。”
克伊仅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但医师看向她银色的眸子时,却愣了一瞬。
接着面色不改道:“小姐,您是来找莉莉丝夫人的吗?她就在里面。”
“我只是一个仆人,先生。”克伊小声道,“莉莉丝夫人还好吗?”
医师点点头:“伤到了韧带,接下来一个月内不能再走动了,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好的,谢谢。”
克伊低着头刚说完,医师奇怪道:“莉莉丝夫人说你是她的朋友呢,原来是仆人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在意一位仆人呢。”
“是……是吗。”克伊的心跳如雷震耳,几乎盖过了雨声,“莉莉丝夫人原本就是一位十分善良的人。”
医师笑了笑:“是吗?她的脾气可一直都不太好呢。”
话未说完,就听见莉格尔喊道:“喂,让你拿个苹果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医师冲着克伊示意柜台上的果盘应大声道:“来了夫人,您的朋友已经醒了。”
“醒了?那你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不用了,她已经来了。”
“夫人。”克伊推开门,手上拿着一个鲜红的苹果。
莉格尔坐在床上,身上还是那件男士上衣。
她没有化厚重的妆容,皎洁的面容不染半分尘埃,让克伊忍不住想到了母亲故事里的精灵。
高贵纯净,不谙世事。
“你感觉怎么样了。”
“夫人,您还好吗?”
二人一同开口,都有些微愣。
随即莉格尔率先道:“我挺好的,就是有点难受。”
克伊急切地上前,道:“您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师来。”
莉格尔原本只是随意的一句话,没想到克伊有这么大反应:“别担心,克伊,我只是坐的太久了而已。”
克伊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我给您削苹果吧。”
莉格尔笑道:“傻瓜,你的手上还受着伤呢。”
克伊连连摆手:“没关系的,这只是一点点小伤。”
莉格尔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道:“克伊,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受了伤就应该被人关心。”
克伊愣在原地,在印象中,受伤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在布鲁斯的庄园时,布鲁斯畏惧她是女巫的言论,不敢靠近她,就发泄在了另一方面。
除了脸之外,她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受伤后只能自己靠他们给的一点点消毒水扛过去,然后接受下一轮虐打。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受伤了可以被关心,连父亲都只是让她坚强。
可她好累啊。
真的好累啊。
“克伊?”
克伊的脸庞划过一滴泪水。
其实她很少哭。
她从没在父亲面前哭过,在布鲁斯庄园也没哭过。
可是却在莉莉丝夫人面前流过好几次眼泪了。
其实什么事情、什么情绪一个人都可以抗过去的,如果没有人分担你的害怕与悲伤。
克伊有些惊慌地撇过头擦掉泪迹:“我没事,夫人。”
莉格尔并未戳破她的伪装,而是道:“我这次挺想试试苹果皮是什么味道,听人……他们说苹果皮有助于我的皮肤。”
“啊……真,真的吗?”
“当然。”
一阵敲门声响起。
“莉莉丝夫人。”
“嘘。”
莉格尔纤长的食指竖在唇前。
医师轻轻打开门,克伊已经睡着了。
单薄瘦弱的女孩趴在床边,乌黑的发丝萦绕在耳旁,遮掩住她柔和自然的侧脸。
医师压低了声音,道:“夫人,雨停了。”
莉格尔闻声望向窗外。
雨后的微光穿过了玻璃,在房间内的光线中散开。
她神色淡然,眸子映着光芒像是一泓清水。
“是吗,雨停了。”
——
“洛尔。”
特维里斯的声音从树屋门口传来。
“你的头发?”
洛尔坐在窗前,背对着特维里斯,手指紧紧掐着大腿,故作轻松道:“太长了,就剪掉了。”
“是么。”特维里斯觉得哪里奇怪,还想说些什么,被洛尔打断道,“特维里斯,你能帮我把它系在我的头发上吗?”
铜铃轻响,特维里斯接过洛尔递过来的东西,道:“这不是流沦么?”
“什么?”
“这是我以前在海族那里得到的,具体有什么作用我也不记得了,但我好像把它送给安特维亚了,怎么在你这?”
特维里斯语气如常,没有看出洛尔异常的表现,弯腰吻了吻他的脸颊。
洛尔僵硬地答道:“是大祭师给我的,她说交给我保管。”
“这个居然在她那,怪不得我一直没找到。”特维里斯坐在洛尔身边,撩起他耳侧的一缕金发,手指灵活地动作着,不一会,一条细小的金辫便完成了。
特维里斯折下一段细枝,仔细地将铜铃缠绕进金辫尾端:“喜欢的话就带着吧,这里面有精灵王的传承。”
自从那天洛尔主动吻过特维里斯之后,他们变得无比亲密,可越是如此,洛尔心中越是苦涩。
看着特维里斯专注的目光,洛尔总是忍不住想到,很久以前这双眼睛里只有另一个只精灵。
或者说,现在也是。
洛尔掩下眼底的哀伤,抬起头,笑得无比灿烂:“特维里斯,我好看吗?”
特维里斯像是被电击中了一般僵硬,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他只能看见洛尔湛蓝得像是银河一般的眼睛。
半晌,他才愣愣道:
“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