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酒馆 第6章 第 6 章

正午，妲勒莎停了马车，从物资堆里搬出一口大铁锅，捡了草原周边的一些杂草枯枝堆成一个火架子，面无表情地生火。

背着铁剑的大高个蹲在地上，咄咄咄切菜，然后倒进大铁锅里，加水，合盖。

缇菲娅看着锅中食材那诡异的颜色，闻着其中散发出的味道，十分想说要不还是我来做饭吧。但鉴于帕菲特——那个昨天踹了精灵酒馆牌匾一脚的铁剑男一见缇菲娅有什么动作就立刻躲得远远的，还恶狠狠盯着她，缇菲娅也只好坐在远处双手托腮地看着帕菲特浪费食物了。

妲勒莎将最后一捆干柴抱上马车，拍拍身上的灰，依旧面无表情地来到缇菲娅面前。劲瘦而修长的肌肉线条被白色劲装完美裹住，宝蓝色的波浪卷发像大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波涛。

她没有任何表情地往那一站，那股高冷的气质就又冒出来了。

妲勒莎问她：“为什么坐这么远？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缇菲娅并没有回答妲勒莎的问题，而是错过身子看向正往锅里倒调料的帕菲特，声音颇为堪忧，“你真的确定他煮出来的东西能吃么？”

“他是我们小队里厨艺最好的人。”妲勒莎的表情十分诚恳。

想到她还要和这个小队一起呆不知道多少天，缇菲娅不犹豫了。她果断站起来，“我会做饭，让我来！”

在帕菲特仇恨而又悲愤的目光中，缇菲娅正想倒掉那锅黑绿黑绿的迷之食物，却被帕菲特鼓起勇气冲过来一把夺下。

他在小奥针扎一样的凝视中跑出老远，对着缇菲娅大吼，“谁知道你做的好不好吃，会不会下毒！不要浪费食物！你不吃我吃！”

缇菲娅也很忧心那锅东西的解决方法，听到不用倒掉，她也十分满意。哐哐架好新锅，挑了几颗蔬菜煮了一锅香喷喷喷的蔬菜粥，招呼小奥和妲勒莎坐下。

妲勒莎端着碗吹散热气小小的抿了一口，原地愣住。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呼着热气囫囵吃了三大碗，盛满第四碗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可是你煮的粥真的很好吃。”

“不会啊。”缇菲娅细细把粥吹凉，小口小口地喝着，“连吃四碗是对厨师最好的赞美。还有很多，想吃多少都可以。”

妲勒莎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终于放慢了喝粥的速度。

缇菲娅喝完粥，用水魔法将碗和自己的手清洗干净，看着很远很远外抱着锅，眼巴巴望着蔬菜粥的帕菲特问道：“你的小队只有你们两个么？”

“不是。”妲勒莎从碗中抬起头，“总共有五人。去月光森林并不是从冒险者工会里领的赏金任务，是我的私人行动，所以其余人并没有来。”

“原来是这样。”回忆起早晨她在树上听见褐发和黑发的对话，缇菲娅继续问：“你去过月光森林很多次了？”

“大概有六、七次了吧。”妲勒莎端着碗，仰头回忆道：“第一次去发现有毒气就返回了，托身为药剂师的帕菲特帮忙解毒。后面三次帕菲特都跟着一起来，可是他不知道那毒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找不到解毒的方法，于是帕菲特也不来了。我只好自己寻找其他药剂师。”

妲勒莎有些低落地垂下头，“但帕菲特已经是整个鲁西城里最好的药剂师了。谁也解不了月光森林的毒，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去月光森林。”

听褐发、黑发，再加上妲勒莎的描述，缇菲娅已经大概确定月光森林的那片毒气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宝藏，反而会有些危险。她问：“月光森林里有什么？你知道那片毒气后藏着什么？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妲勒莎更丧气了，“我没进去过，我不知道。小队的人、鲁西城的人、冒险者工会的人都劝我不要去。可是我总感觉那个地方我一定要去，也真的很想知道那片毒气后到底藏着什么。”

“好吧。”缇菲娅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也并不是什么毒都能解的，只能尽力试试了。”

“你不劝我回头？”妲勒莎惊讶抬头。

“不劝啊，为什么要劝？”缇菲娅耸耸肩，“再说，如果我劝你，你会回头么？”

“不会。”妲勒莎斩钉截铁。

缇菲娅没再说话。其实她对月光森林也稍微有点好奇。

有什么是会随着断断续续的歌声吐息，却又带着即将破土而出的邪恶呢？单纯的恶魔其实并不会让人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邪恶。

妲勒莎在清空第六碗后终于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她满足地呼了口气，看了看锅里还有剩的蔬菜粥，又看看远处可怜巴巴的帕菲特，有些不忍心，问缇菲娅，“我能把这些粥给他么？”

“嗯哼。”小奥早就已经吃饱，坐在她身后继续盯着她。缇菲娅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蔬菜粥就算已经有些凉了还依旧散发着香气。妲勒莎端着锅走到帕菲特面前，被他怒目瞪着。他指着锅冲缇菲娅大吼，“你这个假冒的精灵！别以为——咝溜……”

吸口水的声音格外明显，空气中静止了一瞬，帕菲特一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别、别以为你能骗妲勒莎这个蠢货也能骗过我！你这个假冒精灵的骗子，和恶魔契约的疯子！我才不喝你的蔬菜粥！”帕菲特依旧强撑着气势冲缇菲娅吼道。

妲勒莎劝了许久都没有效果，只好将剩下的蔬菜粥全部灌下肚，双手撑着草地半躺在地上，打了个大大的饱嗝，高冷气质全无。

想起昨天缇菲娅说的那句话，妲勒莎抱着肚子嗝完了问她：“你真的不是精灵？”

缇菲娅没想到妲勒莎居然真的信了，笑了一下，“我当然是精灵。”

“我就说嘛。”妲勒莎十分白痴地点了下头，“谁那么无聊拿这个开玩笑啊。”

她的脑子好像天生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精灵逝去了一百多年突然重新出现，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被契约了的恶魔，那就真的是不会伤人的好恶魔。

鉴于缇菲娅“真诚”的回答，妲勒莎决定回报她一下。

“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吧。”

“什么秘密？”缇菲娅颇感兴趣地眨眨眼。

妲勒莎坐直身体，十分严肃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凑到缇菲娅耳边，小声对她说：“我不会唱歌和游泳！”

“……”缇菲娅眨眨眼睛，麻木了一瞬，“哦。这真是好大的秘密呢。”

“是吧！”虽然缇菲娅只是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但妲勒莎还是明显开心起来，就差把缇菲娅视为知己，“你也觉得这是个大秘密！有一次我和酒馆里的人说，他们都笑我。这有什么好笑的？”

缇菲娅再次麻木了，“……你把你的‘大秘密’和酒馆里的陌生人说？”

“不是陌生人。”妲勒莎摆手，“经常在冒险者工会里碰到，甚至为抢同一个任务打过架呢！”

缇菲娅突然想到昨天妲勒莎刚刚走进自己酒馆时的景象。那样冷清而又美丽的身影让她差点忍不住问她想不想成为自己的收藏品。

但缇菲娅忍住了。这样高冷的人一看就不会答应。她虽然喜欢收藏美人，但也是以尊重为前提的，不愿意她绝对不会强求。

现在缇菲娅十分庆幸自己那一眼看走了眼。要是真的问妲勒莎想不想当她的收藏品，估计妲勒莎能立马点头。

但她现在并不想收藏妲勒莎了。不管她有多么好看，声音有多么好听。她不想。

或许是缇菲娅的无语过于明显了。妲勒莎收敛了自己夸张的表情，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瞬间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高冷模样。

缇菲娅觉得很有趣，就算知道得不到什么好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她，“这样高冷的表情是你刻意装出来的么？”

妲勒莎一副“居然被你看穿了”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盯着她，脸上飞起一抹嫣红，“你、你怎么知道的？”

“唔……也许并不是很难猜？”缇菲娅委婉回道。

“为什么要刻意装成那样？”

“因为我的队员说，那样可以让我显得不那么蠢。”

“……哦。”缇菲娅麻木点头，“你的队员也真的是，好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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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森林离鲁西城并不是很远，架马车四天就到了。

缇菲娅从没来过月光森林，但光凭名字就能想象到这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是花草还是树木都垂着头，枯黄凋敝。

“据说很久很久……大概两三百年以前吧，那时候的月光森林还是很美的。”妲勒莎从马车上跳下来，短靴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

“我曾经在精灵族记史官的一本书上看到过。月光森林之所以叫月光森林，是因为这边曾经栖息着现在已经灭亡的种族——娜迦族。”

妲勒莎抬头看着那轮在毒气掩映下有些模糊的幽蓝圆月，“据说月光森林的尽头是一片海，娜迦族就居住在那里。因为喜欢月光，所以施下永恒魔法，让这片森林不管白天黑夜永远都是这样明亮又温柔的蓝色满月。所以才被人们取名为月光森林。”

“是两百七十年前。”帕菲特也跳下马车，脸色有些难看，“娜迦族是和精灵族关系很好的种族之一。本来恶魔一族和其他种族并不是这样恶劣的关系的，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大陆上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可那时候新旧魔王更替，精灵族不知道为什么和新魔王结下仇恨，于是所有和精灵一族关系亲近的种族基本上都在那时候被新魔王灭族了。”

帕菲特看向一脸茫然的缇菲娅，嘲弄地笑了声，“你不是自称精灵族么？怎么连精灵族的历史都不知道？”

“可是我出生在两百二十五年前，那个时候娜迦族已经灭绝了啊。”缇菲娅说道：“四五十年前的过往，新生精灵不知道很正常。”

这话一说出口，帕菲特更怒了，“你连精灵一族会带着永世记忆于法奥斯树上重生的特性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假扮精灵族！”

帕菲特似乎是联想到了娜迦族的遭遇，看了一眼小奥，突然觉得他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冲上前咬牙切齿地拽住了缇菲娅的衣领，“你是恶魔假扮的对不对？！你们两只恶魔来到鲁西城到底有什么阴谋！”

小奥在帕菲特拽住缇菲娅衣领的一瞬间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黑色的眸子里全是狠厉。但他没有动手，因为缇菲娅叫住了他。

“小奥，松手，你要听话。”

他听见缇菲娅永远那么欢快轻松，满不在乎的语气。

“并不是所有的精灵族人都会选择保留记忆啊。事实上，除了记史官阁下，绝大多数精灵都会选择忘掉所有。记忆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所以对于精灵族而言，逝去了就是逝去了。就算重回大地，和过去也毫无关系。她的新收藏品，其实也再没有故人可以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