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时候,埃莉诺会把人分为两类,总督官邸里爸爸妈妈和照顾她的人为一类,其他统统归结为外人。
大一点了以后,她开始认真感知这个世界,便知道了贵族与平民、有钱人与穷人,以及好人和坏人的区别。
再大一点,她发现好与坏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了,无论人们外表美丽或丑陋,内心善良亦或是邪恶,世界就只是由人组成,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仅此而已。
自小在海岛长大,埃莉诺接触到的男孩女孩都是差不多的类型。
只有勇敢活泼的孩子才有胆色结伴征服浅滩,探索海岸边幽深静谧的红树林。
而埃莉诺和那些孩子混迹在一起,一样的矫健灵活,将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所以当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维奥拉的时候,才知道童话故事里肤白胜雪、如水晶一般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但精心呵护的水晶总是脆弱且易碎,只在海平面上露出一角的澄澈冰川却刚刚好。
埃莉诺承认自己真的很喜欢面前这双如冰川般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睛。
“有人告诉我巴赫其实很小,只要还在这座城市,我们就很容易偶遇彼此,但我今天才见到您。”
“你有在寻找我吗?”阿斯特丽德看着她笑,眼睛蓝得透明,“巴赫的确很小,但我们要保持一致的作息,去一样的地方才会相遇。
“你和兰德里夫人这个月参加的要么是艺术家和学者云集的舞会沙龙,要么就去皇家地理协会或炼金术士协会举办的正式宴会,那可不是我能‘混’进去的地方。”
早知道就不拒绝那些商人的宴会了。
埃莉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你今晚要和我们坐一起吗?卢卡最近认识了几名作家,他们和巴赫的一些投资者都有联系,或许你们生意上会有交集,也可以交个朋友。”
“所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阿伦比法官的儿子抢了阿尔法兹公爵长子的情妇,而公爵刚回国的女儿扳回一局,成为了法官女儿的金主。”
见埃莉诺一脸错愕,她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
“你和兰德里夫人最近是社交界的热门话题,好的表演者都是艺术家,而托雷穆亚是艺术的王国,大家都很愿意与艺术家做朋友。”也乐于资助表演者,乔姆利小姐与兰德里夫人的友谊并非单向利用。
佩特罗姆庄园很大,这栋宏伟的建筑也不只有这一个门开放给宾客,但她们站在侧门的台阶下交谈还是有些过于引人瞩目。
“我知道,我在霍利兰的时候朋友们就都很热衷于跟我谈论戏剧,然后失望地发现我并未接受过多少古典艺术的熏陶。或许我应该花些时间学一点......”
埃莉诺步上一级台阶,回头邀请她,“一起进去吗?”
而此时,除了那些载着客人笔直行驶而来的马车外,包围着花园的环行车道上开来了几辆汽车。
车轮同样停稳在台阶前,里面出来几名穿长袍黑衣的牧师和脖子上挂了十字项链的学徒。
几双软皮鞋踩在地上,埃莉诺这才发觉,花园里用纯白色砂砾铺就的车道还掺杂了一些碾碎的贝壳。
神圣教会在过去几百年间垄断了王国的教育事业,迄今为止,教会学校每年仍在为高等学府输送大量人才,而王国许多知名大学背后也有教会的影子。
因此,成为神职人员背靠神圣教会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许多有钱人或贵族都会将孩子送去教会读书。
台阶下的宾客们自发为受人尊敬的神父让出道路,几名牧师学徒缀在了队伍末尾。
其中一人停步在台阶前,他相貌英俊,卷曲的头发乌黑浓密,歪着脑袋,一脸玩世不恭,“嘿,美人,想我了吗?”
“闭嘴,菲利克斯,你笑起来就像一只迎风傻笑的大狗。”埃莉诺毫不客气地吐槽哥哥,侧头道:“丽兹,我一会儿再来找你好吗?”
阿斯特丽德好奇地看了来人一眼,柔声答应了。
她手垂在腿侧微微提起裙摆,走上台阶,笑着与这名牧师学徒点点头,便优雅地走进门廊中去了。
菲利克斯脑袋跟着转了过去,被妹妹一把揪住衣领拽了回来。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理查德的婚礼,我当然要回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埃莉诺把他拉到一旁树篱下修剪过的大草坪上,“教会为什么这时候派人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菲利克斯将衣领整理好,抬手抓了抓蓬松的头发。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便能看出这对兄妹样貌的相似之处了。
“我说妹妹,别疑神疑鬼多想好吗?除了驱魔以外教会还有其他圣职,神父们去哪儿都不奇怪。
再说,见到我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还是说你更愿意看路易那张冷脸?
噢对了,刚刚那个姑娘是谁?我听说你跟阿伦比法官的女儿形影不离,她不是一个结了婚还带俩孩子的妇人吗,竟然还如此年轻可爱?”
埃莉诺盯着他的眼睛,“你撒谎的时候就会习惯性转移话题,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也没变。”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了。”菲利克斯打了个哈哈,推着妹妹的肩膀把她带回台阶上,“我从亚赫省给你带了礼物,路易也有。他去了亚丁战区,在几个酋长国的部落集市上给你淘了些好东西……”
册封仪式在府邸西侧的宴会大厅里举行,那儿有几百扇专为欣赏日落而设立的窗户,每一面闪着金光的窗玻璃都经过炼金工艺特殊处理过,从外面看过去就像冬日壁炉里的温暖火光。
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厅里摆满圆桌,桌边坐了上流社会衣着光鲜亮丽的所谓精英。
埃莉诺依旧和卢卡在一起,观看授勋和册封仪式的进行。
她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在这场仪式上面,相较于那些屈膝半跪在君主面前的新晋骑士与贵族,埃莉诺更在意那些神父,也更愿意欣赏这栋华美恢弘的建筑。
她在西大陆也见过类似的景色。
郁郁葱葱的林地矮丘和田野花园包围着大片房舍,林立的尖塔和房屋别墅之间有一栋漂亮的小城堡,那是归属于某位大贵族或王室的资产。
但那些都比不过她此时的置身之地。
宴会厅是专门设计过的,台前特定位置的说话声和音效能自然地放大到大厅的各个角落。
而大厅外,蔓生的爬藤植物覆盖了玻璃墙对面的塔楼,塔楼顶上有镶嵌了彩色玻璃的复古高窗,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雕刻的壁画——这只是一栋起到美学装饰作用的建筑。
庄园里这样的建筑还有很多。
大厅前侧,国王亲手为一名身上缠着绷带的军官挂上勋章,埃莉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陛下刚刚说什么?堪纳威附近的房舍和休耕地,那不是威廉姆斯勋爵的地产吗?”
卢卡跟着众人一起鼓掌,“威廉姆斯勋爵坠马去世了,讣告上周才登的报。按照继承法案,只有他的牧场和商业地产留给了继承人,其他的东西都被王室收回,现在赐予了范-布罗迪上校。”
为了重返上流社会打开交际网,最近几周报纸上的消息卢卡一条都没错过。
“这位上校刚从亚丁战区回来,身上的伤是毒气弹近距离爆炸所导致的。
听说毒粉随爆炸的弹壳嵌入了他的身体,即便手术取出了大部分碎片,但绷带下的伤口永远也无法痊愈,他天天都得清洗换药,痛苦不堪……这可怜人。”卢卡感叹后又低骂了一句,“该死的战争!”
“所以空缺是有贵族死亡后腾出来的。”
卢卡看向她,“你还在想‘熟面孔减少’的事?因为教会的人也来观礼了吗?”
“放心吧,这里不是西大陆,没有那么多恐怖的袭击事件发生。
上流社会的消息很灵通,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大家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数贵族的头衔都是会变的,改变自然就会带来空缺。
就像阿尔法兹的乔姆利,你的祖上——也就是第一任乔姆利爵士,他首次得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还只是一名勋爵。
但在联合战争爆发前夕,狮心日落前的女皇玛格丽特驾崩那一年,你的曾祖父母除了亚赫省以外,又以联姻的方式拥有了维泽河沿岸的湿地……
而战争爆发后,你的祖父才被封为了第一任公爵。”
卢卡说的这么多,埃莉诺当然都知道,她还知道,爸爸被任命为兰普坦总督,是因为她妈妈拥有加摩西第二帝国旧贵族的血统。
托雷穆亚当时并不想被卷入西大洋的战火,王室寄希望于侵略者会看在新任总督的妻子是本国人的份上,在西洛弗海域的纷争中放他们一马。
从结果看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因为加摩西的确没在明面上入侵过兰普坦,他们只是偷偷在岛上安放炸药,试图炸死新上任的总督夫妇。
“那你的意思是,空出来的位置是由没落的贵族贡献的?”
“当然。”
册封仪式过后就是晚宴,这种场合,谁也不能指望那些精细的食物吃起来能有多美味,卢卡早在来之前就垫过肚子,现在也不怎么饿。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给你举个例子就知道了,邦卢波克的拉尔夫伯爵,你可能没听说过,但这个古老的家族曾经颇有声望,只是近些年没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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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