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翎颓丧着脸坐下,化妆师立马凑到她跟前,给她补妆。尹澄就坐在她旁边等待着,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一如他的高傲。
仪式已经开始了,内场里没有了嘈杂的交谈声,只有主持人戴着麦克风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欢迎各位亲朋好友相聚在此,共同见证这一对新人最幸福的时刻。”
场下响起整齐的拍手声。
西门翎满脑子都是她的数据,尽管尹澄说过会帮她,可那也是她费尽心血花了三个月统计出来的,所以不免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看着学生发来的消息,心头疑窦丛生,“研究室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停电。”
尹澄回答,“线路老化断电,也是常有的事。”
西门翎喃喃道,“并且停电的还只有我们研究室……”
她手里紧紧捏着通讯器,想把这件事告诉正在休假的老师。只是老师年事已高,不知道听到电脑全部被毁的消息,会不会被气病。
西门翎穿着纯白华丽的抹胸婚纱,阳光温柔地罩在她身上,本就洁白的皮肤像是在发光,显得她的身子单薄又纤细。尹澄沉默地坐在她的身后目睹了她的慌张,她手腕上的镯子微微反着光,晃了下他的眼。他下意识地轻触了下手腕上的对镯,那冰凉的触感唤回了他逐渐下坠的心绪。
婚礼策划跑过来和她说,“西门教授,该上场了。”
“好。”西门翎起身把手包放在椅子上,转过身,微卷的长发像潮水一样散开,猝不及防地和身后坐着轮椅的尹澄对视上。
一高一低。
尹澄锐利的视线好像能洞悉一切,那像凝成墨一样的双眸沉如深潭,掺杂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读不懂的情绪,也拒绝她的探究。
只是尹澄回望向她的瞬间,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只剩下暖阳般的温和,他向她投以一笑,回应着她的茫然。
西门翎慌乱地转过头,有些不自然地捋了下头发,“我去了。”
尹澄从轮椅上站起来缓步走到她面前,宽阔的身体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薄荷柠檬的气息罩住了她。他的双手掠过了西门翎的胳膊,她以为他是要抱自己,但他的手却停留在她的背后,为她解着团在一起的头纱。
“去吧。”尹澄收回手,声音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西门翎被这即将触碰却又飞速撤离的举动惊得愣了两秒,随后便走向入口,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握紧双手。
尹澄……怪怪的,但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大喜的日子,他却一点都不开心,那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并不自然,像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尹澄好像坐在悬崖边的运筹帷幄者,看着身下的海浪怒涛,平静地等待身后的捷报传来。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像团浓雾,怎么都散不开。
她略微侧过头,这里已经看不见尹澄了,她理清心神,试图专心于眼前的仪式上。
西门翎没听清司仪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前方的宾客们纷纷转过身子看向立在门口的她,一束光突然打在她的身上,她眯了眯眼,握紧手里的捧花,迈开步子。
那一段路很长,她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迎着黑洞洞的摄像机,走得小心翼翼。洁白镶钻的裙摆拖地,全息投影的花瓣雨落在她的眼前,头顶随时切换的灯光从不同角度打在西门翎身上,映得她好像是下凡而来的仙女。
西门翎走到征婚台处站定,转过身,撤回到征婚台侧边。她垂着眼,刻意避开众人投来的目光。
可是尹澄并没有出来。
突然,宾客席里爆发出惊叫声。
“那边是什么?”
“是机甲队!”
“机甲队为什么会来这里?”
西门翎震惊地扭头向东边看去,空中黑压压的一大片,像是蝗虫过境般冲这边飞来。为首的机甲抬起胳膊,冲着他们的方向发射了一枚炮弹,还没来得及等众人反应过来,会场前方便轰然爆炸!
所幸距离不够没有命中,但是各种土块和砂砾被冲击波掀飞,噼里啪啦地落在会场里。宾客席已经完全乱了,各种护卫和保镖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蹦了出来,保护着惊吓到的贵客们飞速撤离。
“快跑!”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大喊。
会场里只剩西门翎独自伫立,她两手握着捧花,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注视着为首的威风凛凛的机甲。她并不是跑不动,而是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震惊的说不出话。
“姐!”西门遥冲了进来,一把扯过西门翎的胳膊大吼,“快跑啊!”
西门遥身上都是土,脸上还有几处擦伤,狼狈不堪。
“你怎么样!”西门翎终于回过神来,她看到西门遥的后颈还在冒血,急忙问道,“爸妈呢?甜甜呢?”
“都没事,他们都在逃往飞船!”西门遥抹了一把后颈,“姐,把高跟鞋脱了,跑快点。”
阳光被逐渐遮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机甲的轰鸣声逐渐清晰,裹挟着狂风,吹得西门翎的发丝凌乱飞舞。
“我不跑。”
西门翎一把甩开了西门遥的手,眼神无比冷静。
“你在说什么啊!”西门遥急疯了,不由分说又要扯过她的手,却被西门翎灵活地躲开。
“你让爸妈和甜甜先回主星,甜甜会开飞船,”西门翎沉声下达安排,“然后你务必保证每个客人安全撤离,再搭客人的飞船回去。”
“那你呢!”
“我有账要算,快去!”西门翎大吼,随后便朝着准备席的方向飞奔而去。她跑得极快,风刮在耳边猎猎作响。
尹澄。
西门翎咬牙切齿。
尹澄还是在准备席处,只是他的轮椅已经被炸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他半跪在地上,缓缓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可怕得像要吃人。
“哈哈哈,尹澄,”为首的机甲里有声音传来,那是从丹田深处发出的震天般怒吼,“这下你跑不掉了吧,你的机甲队呢,拿出来啊!”
西门翎的声音突然响起,“尹澄!”
尹澄没有接话,面色越来越苍白,西门翎一把捞起他想扶他站起来,可是尹澄却吃不上力,脚底一软,栽了回去。
西门翎飞速蹲下摸了摸他的左腿,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断了吧。”尹澄仰起头,忍痛对她轻轻一笑。
“嗯。”断得很明显,肌肉都松弛了。
袁飞啧了一声,“尹澄,我当你为什么不跑,原来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
尹澄没有正面回答,喘着粗气语气艰难,“我们的纠纷该有一个结束了,不要牵扯到不相关的人。”
西门翎挑眉。
“不相关?”袁飞大笑,“那这西门翎又是怎么回事?我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袁飞手上一阵变换,调出一架机枪,对准跪坐在地上的尹澄。
尹澄捂着心脏处,胸口起伏逐渐变得剧烈,嘴角的鲜血也越流得越来越多,他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只有眼神还是锐利如刀。
“上个星期我回主星的路上,也是你安排的人吧。”
袁飞点点头,“是啊,只是没想到你出个差都要带那么多机甲队,不然你早就死了,哪里还能在这结婚啊?”说到结婚两个字,袁飞又大笑了好几声。
尹澄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顿时半张脸都是血色,“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袁飞却一副意外的样子,“你抢了我那么多资源星,还有脸在这贼喊捉贼?”
尹澄由于失血力气越来越弱,他不得不双手撑在地上,勉力道,“那些资源星本就是不法所得……”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入目点点鲜红,都是鲜血。
袁飞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话虽这么说,袁飞手中的枪口深处却开始聚起火光。
突然,一个重物狠狠砸在西门翎后背上,砸得她五脏六腑都撞在一起,喉头涌出一股腥甜。她转头一看,只见一把通体银白的重型激光枪静静地躺在地上。
哪里来的枪?
西门翎来不及想那么多,一个后翻抓起枪,熟练地打开激光开关。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把枪是集激光和普通子弹为一体的,她又调出了另一个枪口,上栓,对准驾驶舱处的袁飞。
“我无意掺和你们的过节,”西门翎冰冷的语气响起,手指扣在扳机上,“但是如果你执意要杀他,那我只能送你去见上帝了,因为他是我的新婚丈夫。”
西门翎一身华丽的婚纱没有被染脏,在这黄土漫天的会场里是一抹突兀的白,随着呼啸的风声狂舞着。只是她端着枪的身姿无比坚定沉静,像一座不可撼动的雕塑,一个冷酷又绝美的女战士。
纵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尹澄,也被这一幕震撼了。
“放下武器,赶紧滚,我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