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近午时分,追魂姹女扮成一个江湖流浪汉,头上戴了雨笠,背了油绸包着的包裹,宽宽的青短衫,佩了一把腰刀。mengyuanshucheng
她人生得美,扮男流浪汉不怎么出色,脸上虽然用了褐易容药,但五官改变不了,一点也没有流浪汉的粗豪泼野气概,这当然也与她的身材不够高大有关。
徐州府的南关街道虽宽,但地面没有铺石块,春雨连绵,这条南通凤阳迄南京的大官道,简直寸步难行,尤其是大车,那种拉货的车,两匹健骡真可怜,烂泥浆厚度近尺,陷入凹洞,那么寸步难移。
南关是行旅的中心区,南行的旅客车马,都在南关落脚,附近全是旅客、商店、驴车行、牲口圈、站房……下雨天真是一团糟。
她一脚踏入两京镖局宽大的厅堂,一名大汉上前虎视眈眈迎接她。
“劳驾。”她摘下雨笠,笑吟吟露出一口洁白的贝牙,“请代为我通报,我要见总镖头定一刀南宫大叔。”
大汉一怔,心说:“这小子生得一口好牙齿,只是有点娘娘腔。”
“一旁踱来一位长相威猛的中年人,伸手拉开发怔的大汉,虎目炯炯象伺羊的狼,哼了一声。
“是你,你还敢来?”中年人沉声说。
“唷!戈大总管,你神气什么。”她墨眉一跳,似笑非笑:“我为何不敢来?”
“哼!你……”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进来,你又得准备……”
“好了好了,明的斗不过暗的,算你厉害。”戈大总管无可奈何地苦笑:“客室里坐,看你这鬼样子,真象落汤鸡,要不要找地方先洗漱?”
领了她进入了一间客厢,这是为顾客准备谈交易的数座客厢之一,有个小厮照料茶水。
“不必了,办完事再找地方落脚。”她进入客厢取下包裹,在客位落座,接下小厮奉上的茶。
“你在南京算是出了不小风头呢!这件事已经传遍天下了,我算是服了你:“戈总管友善地笑笑:“我想,南宫老哥上次算是侥天之幸,你这女杀手居然会失手。
所以…”
“所以,贵镖局幸而不用办丧事啦!”她也笑,毫无敌意:“请他来好不好?我有些事向他请教,先声明,我已经不是杀手,事与买卖无关。”
“他去年秋天就辞职返乡养老啦!你这杀手的消息如此不灵通?”戈大总管说:“目下本局的总镖头,是雷电手潘和,亲自押镖上京都了。”
“唉呀!我……”
“你怎么啦?”
“我来晚了,真糟!”
“有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这……上次我奉命行刺南宫大叔,那时,聘请贵局保的那趟人货镖,顾主叫李子平……”
“是呀!南宫老哥说,是他替你们做和事佬的,你们化敌为友攀上了交情,据南宫老哥说。
你们是从这里跟踪他的。
“是的,直跟至淮安上船,我在北岸雇船等候,一直没有机会接近,戈爷,李东主是个大好人,我与他相处得非常投缘,那次济宁州别后,人各天涯,我很想念他,可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希望南宫大叔能将他的消息告诉我,想不到……戈爷,也许你知道一些消息吧?”
“所知不多。”戈大总管说:“所知的是,有人登门雇请镖师。
保人货值三千两银子的镖,全部交清三百两银子保费,要镖师至淮安清江浦,找叫李平平的货主接镖。
你知道,三千两银子保值,是一笔巨额镖货,三百两银保费,也够多的了,通常镖局所保的镖,能付一百两银子保费已算是大户啦!所以派总镖头南宫老哥前往接镖。
南宫老哥返局后,对李东主的底细不愿多提,你要知道详情,恐怕你得去找南宫老哥了。”
“南宫大叔的家乡在何处?”
“河南河南府,好象在城南洛河旁的什么洗马庄,费姑娘,到淮安府去找比较近些……”
“我就是从淮安来的。”
追魂姹女沮丧地叹口气:“清江浦每天都有几百艘船往来,谁知道一两年前一艘小货船的事?那真象是在大海里捞针,晤!我非得跑一趟河南不可。”
“急什么呢?反正洗马庄又不会发生沧海桑田变故,在这里玩几天,我局子里的弟兄,谁不想一睹你这名女杀手的风采呀!”
“慢着,戈爷。”
她正式说:“消息传出,你两京镖局的麻烦大了。”
“这……”
“我得走,请代守秘密。”
“那是一定的。”
戈大总管真有点心惊:“老实说,我真有一点害怕九灵宫的人,本局的旱镖京都,必须经过魔女的家门口,她如果……”
“所以,我不便连累你们。”
她背起包裹抓起雨笠:“一切多谢,戈爷,后台有期。”
“祝你顺利。”
口口口口口口同一时期,河南光州的双桥集。
这里并没有下雨,一辆双马轻车,驶入集中名气甚大的殷家大院。
是九灵宫的轻车。四位侍女都在车上,两位仆妇与四名大汉则各乘坐骑,在车前车后保护。
经过南京惨败事故,夺魄魔女依然凶性不改,仍然在江湖上公然往来,但随行的群豪早已星散,目下只剩下九灵宫几个心腹了。
殷家大院的王人殷武威,本地人只知道他是拥有三座农庄的大地主,却不知道他是江湖道上,绰号叫混世金刚殷不群。
一个江湖无恶不作的黑道大豪,在大江中游拥有一个庞大走私集团。
可以号令大江群雄的巨霸,最近三四年,才正式返回家乡纳福的大地主。
若要发,须在穷人头上抬;话是不错,但毕竟是小儿科手法,人道有亏。
走私逃税,贪赃枉法;这才是真正发财的最佳手段,而且快速有效。
殷大老爷在短短的十余年中,从一个好勇斗狠大胆心狠的泼皮,变成拥有三座农庄的豪富,就是这样起家的;当然他付出了无穷的心血,才有今天的成就。
来客受到热烈的欢迎,殷大老爷与魔女是旧识,也可能曾经是腻友,交情不平凡。
殷大爷绰号叫混世金刚,确有金刚一样的身材,虽则年近花甲,已有华鬓,但依然身有粗豪的气概,慑人的威严仍在。
安顿毕,主客双方在密室品茗倾谈。
“如霜,你知道我那些在大江混的弟兄,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下了。”混世金刚脸有难色:“要他们帮助办事,必须经由目下的帮主四海神鳌的管道,他是否肯冒与黑豹结冤的风险,我看靠不住……”
“唷,这么一点点小事,你就推三阻四,为难的表情刻在脸上,真够交情呀?”
追魂姹女悻悻地说:“又不是要求你的人,与黑豹明枪暗箭拼命,只要求他们调查黑豹的下落,这点要求算过份吗?”
“如霜……”混世金刚为难地不住搓手:“老实说,从南京到荆州,这条水路上的各路英雄,不但对黑豹敬畏有加,而且大多数人以他为荣,要求他们调查黑豹的下落,弄不好……”
“我知道大多数的江湖人士,对英雄好汉的认同和看法。”
追魂姹女仍不放弃要求:“你们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手段进行呀!比方说,想结交黑豹这种轰动天下的英雄杀手,绝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对不对?”
“这好了,我派亲信去见四海鳌神设法。”
“这才对啦!谢谢。”
“追魂姹女呢?也要追查?”
“她不会躲到大江上下游,一会找神秘的地方躲起来了,我会请人找到她的。”
“这是你前往河南的原因?追魂诧女在河南藏身?”
“是为了另两个人。”
“谁?”
“追魂姹女这泼妇的话,可能是真的,李平平在广都失踪,并没有和他走在一起,我相信她也在找李平平,所以不可能从她身上追出李平平的下落了,我想起李平平失踪期间,同时出现的两个女人,很可能与她们有关,是她们带走了李平平,有意打击我魔女的威信,也籍机报复,所以我找她们问出结果才安心。”
“到底是那两个女人?”
“龙门香山狄家的人。”
“唉呀!绝世狂狮?”混世金刚吃了一惊。
“不错,是狄家两个小女人。”
“老天爷!你别再招惹这些大豪大霸好不好?”混世金刚直摇
头:“我混世金刚有名的胆大妄为,狂得威震江湖,但我会明时势识兴衰,少沾惹这些世所瞩目,跺下脚地动天摇的天尊大菩萨,所以活得长久些,如霜,听我的忠告,不要去洛阳,更不要去龙门香山。”
“不要劝我。”夺魄魔女固执地说:“别人怕绝世狂狮,我不怕,大江以北不是你的地盘,我不会要求你帮助,河南方面,我还可以找到一些朋友助拳,明天我就动身,黑豹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明天就派人到武昌找四海神鳌。”
混世金刚慨然拍胸脯:“名义上我是河南人,其实对河南的同道毫无影响力,帮不上忙十分抱歉。”
“我明白,你本乡本土光州,你就没有号召力,反而殷大老爷的身价,可以举足轻重。”
第二天,车马动身北行。
口口口口口口同一时期,中都凤阳。
本朝共有三座都城:北是京师,正式皇都所在地;南是南京,京师有难便迁往南京;中都,在凤阳府城西南,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故乡,皇陵的所在地。
中都,天下第三大城,周五十里四百四十三步,可惜建了九座雄伟的大城门,城墙却是土垒的。
中间,是皇城,住着不少龙于龙孙,这些龙子龙孙,大多数是没有出息的皇家子弟,送来这里吃闲饭老死故乡,有些则是犯了大罪的子孙,所谓“幽禁高墙”,高墙就指皇城中的御监牢。
皇城四周,有各开国功臣的府第:有王公贵戚的开府;有从天下各地强迫迁来的大豪巨富住宅,用这些富豪来增加中都的富贵繁荣气象,共有十万户富豪居住其间,谁也不许返回故乡。
所以,这些官户只好在祭祖期间,扮成乞丐偷偷潜返故乡祭祖,所以,才有许多人打着花鼓走天涯。
所以,后来的满清皇朝,大加鼓励这些人,沿途乞食大唱什么: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洪武,十年倒有九年荒……
用这些人、这些歌,来增加人民对故朝的离心力,以表示推翻大明皇朝是顺天应人的德政。
城东有三座城门,面对着凤阳府城的西门,中央的城门叫独山门,一条大道约三里左右衔接府城,那时的府城真是小得可怜,而西残破不堪。
所以后来满清朝代,拆掉了府城,府衙搬入皇城,皇城便成了凤阳府城,中都完全消失了。
独山门路北,有一座凤凰阁,两层,面对着皇城东北角的凤凰山,这座山,也就是凤阳地名的由来。
这条大道,其实原来是凤阳府城的城西,为了建中都,拆掉了一半城,开辟大道,不许有人居住。
三更天,一个黑影象一个无质的幽灵,悠然飞升第一重三丈高的檐,似乎不象是个人。
第二重裳檐底部,巨大的朱漆金字大匾,远在五里外也可以看清凤凰阁三个大金字,据说出于第一代用王世子的大手笔,颇有颜字的气势。
黑影揉升,从匾后掏出一个竹筒纳入怀中,快速地飘身而下,消失在府城方向。
在城西的一座旧宅内,黑衣点亮了莱油灯,取出竹简内的一纸方胜,就灯下展开。
纸上写了两行字:四月最后一天以前期间,请至敝处相会,过期过销。知名不具。
今大是四月二十七,还有两天。
口口口口口口又是三更天,淮海劳的临贺县城,耸立在城墙上观风楼内,进出院约灯光。
守城和守阁的兵马都睡着了,谁去管这不许闲杂人乱闯的观风楼是否有人?
两个人席地而坐,点了一根烛,地下摊开三张画信般的柬贴,画了许多只有懂的人,了解其实含义的符号,旁人看了,一定认为是小孩子信手涂鸦的鬼画符。
“三件买卖,期限相错不远。那位戴了头罩,仅露出双目的人指指点点:“资料、花红。期限等等,都在符记上,你老兄过目。”
对面坐着的人,一身黑,也戴了头罩,仔细察看三张符记。
“新郑老槐庄贺远年。”这人拾起第一张符记,用怪怪嗓音说:“花红三千两,不干,这笔买卖回绝,不加考虑……”
“事主说,必要时可增至五千。”哪人急急地表示,居然有讨价还价余地,“免谈,在下无法向黑豹启齿。”这人斩钉截铁拒绝:“黑豹不杀正人君子,这是他的金科玉律,贺永年也许有点嫉恶如仇,难免有时涉有武断是非之嫌,但仍然算是正人君子,我了解这个人。”
那人接过符记,信手撕成碎片。
“炼魂仙客于道全。”这人念第二张符记,信手递给那人:“黑豹已经宰了这个人,你的消息欠灵通。”
“宰了?可能吗?”那人眼有疑云。
两个妖道被杀,目击的人不敢张扬,外界只知道无极真仙死在黑豹手中,再就是中介入这笔买卖,洽商在两妖道升天之前,即使知道死汛,也来不及更改了。
“不信你可以向南京的人打听,这笔花红你瞧着办好了。”这人拾起第三张符记:“天骄欧良……”
“怎么啦?”那人问。
“新任的铁血门门主。”
“有困难?”
“当然有困难。”这人说:“黑豹两度入京,杀掉老铁血门门主三绝秀才,再杀新任门主,需三度入京,怎会没有困难?”
“该回绝?”
“这……”
“花红极高,可否请老兄先与黑豹商量?”那人有点焦急“好在期限很长,也许可以过一段时日……”
“好,我也许作得了主。”这人说:“看两万银子份上,黑豹不会拒绝三度人京,我想.我知道事主是何来路了,加两成用金,能出得起两万五千两银子的人,举目天下屈指可数,哼!他们好大的胆子。
“老兄怀疑是谁?”那人说:“我的手下接洽的事,我从不过问的。”
“雇请黑豹杀三绝秀才的同一批人。”
“天龙地虎?”那人大吃一惊:“算了算了,回绝也罢!这些人惹不得,上次他们杀人灭口的手段不象话,我可不想被灭口“接下这笔买卖。”这人沉声说:“出面的人,不会是天龙地虎,哼!他们用的是一石二鸟的毒计。”
“怎么说?”
“要找出黑豹的根底,替他们被杀的首脑报仇,从两处地方下手,一是从你们中介入身上追,一是京都布网张罗等黑豹送死,如果不成功,至少可以杀死他们的死对头新铁血门主。”
铁血门一直是天龙地虎发展的最大威协,花三五万银子除去劲敌的首脑,值得的。
“可是……”
“只要你和你的手下,能周详地部署,免蹈覆车之鉴,他们怎能循线掘出你们的根来?放手去干啦!事先已知道底细,还想不出对策吗?”
“对,他娘的!斗法就斗法,谁怕谁呀!”那人兴奋地说:“这些杂种还真难缠呢!哼!他们敢在老虎嘴边拔毛,咱们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错了,他们要拔黑豹的毛。”这人眼中放射出可怕的幽光:“反正他们有的是造孽钱,一石二鸟的毒计成功,不但报了仇,还可以除去心腹大患。
天骄欧良的才干,虽然比三绝秀才差了那么一段距离,但任副门主时,表现就可圈可点。
除掉天骄,铁血门就没有后继的人才了,天龙地虎就可以在京城内,替曹家四大天王放心大胆招兵买马建立根基啦!”
“什么根基?”
“造反的根基。”
“什么?老天……”
“没你的事,千万不可张扬。”这人挺身站起:“好好部署,千万小心,回对方的答复,期限是两个月,六月底不成功,退回一半预付准花红。”
“是的,这……要不要提高花红?”
“不必了,你知道提高之后,他们便会起疑,布置就会更为加强,对黑豹不利。”
“好,我这就按规矩进行。”
“祝顺利,告辞。”
“好走。”
口口口口口口两个月,期限长得很呢!
次日,一匹健马取道颖州出境,奔向河南。
骑士是扮成了浪人的李平平,这次,他的名又改了,叫李再平,年龄也从二十四岁改为二十八岁。
李平平、李不平李再平,就是这么一回事,闯荡江湖的人,谁又没有几个假名?有些人甚至连姓也改了,甚至连成名的绰号也加以放弃呢!
在南京,他就知道夺魄魔女到河南去了,他要追上前去,看这魔女到底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夺魄魔女从不掩藏身分,驾轻车邀游,不难打听出行踪,所以他一点也不焦急。
踏入河南境地,稻田没有了,麦地里一片青葱,五月初,是旅客最写意的季节。
他的江湖门栏精,一到陈州,便打听出九灵宫的人,在三天前经过郾城,向许州走了。
马比车快,一个人沿途少麻烦,第五天,便在虎牢关,追上了向西急进的两辆轻车。
口口口口口口轻车在艳阳下向西急驶,随车的男女因沿途增加,目下已增至十八骑,大概是魔女沿途召集,或者闻风赶来助拳的人,可知魔女在江湖的号召力颇为强大。九灵宫的声威有目共睹。
这条东西大富道是交通的大动脉,车马与步行的旅客络绎于途,往来的旅客很少过问旁人的事,匆匆赶路谁也不留心过往的人是老几。
轻车超越五名骑士,五骑士四高一矮,都佩了剑,鞍后有长程的马包。
五骑士并不急于赶路,而且客气地让至路侧,让轻车超越,不介意轻车掀起的尘埃。
第一位身材高的骑士,瞥了车厢中的图案一眼,那是一个朱漆圆圈,中间绘了一座宫形黄色图案的标志,相当醒目,内行人一看便知轻车的来路。
“小心。”骑士缓下坐骑,向后面身材矮的骑上说,“九灵宫的人,夺魄魔女的轻车,咱们落后远一点,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的。”穿女骑装眉目如划的女骑士说:“这种人,离远一点免生是非。”
是一个不想惹事把非的好女孩,通常这种才貌出众,会些武功的年轻少女,具有好胜逞强的坏德性,这位女郎总算与众不同。
不久,身后蹄声得得,李平平的住马小驰而至,他虽是江湖浪人的装扮,但身上没带有兵刃,脸上一团和气,不会让人把他看成混混坏胚。
他是跟踪轻车的,保持两三里的距离,所以速度须与轻车相等。
超越时,他看到马上女骑士的面庞,眼神一变,随即转首他顾,健马逐渐加快。
女骑士也看清了他;怔了一怔,眼神中先是涌起疑云,急后脸色一变。
叭一声鞭响,女骑士突然策马急驰。
随行的四位中年骑士吃了一惊,不约不而同急急加鞭衔尾。
“丫头,你怎么啦?”第二名骑土急叫。
“追上那个人。”女骑士匆匆扭头招呼。
五匹马放骑狂驰,片刻便赶上小驰的李平平。
他不走了,勒住僵泰然倒览五个围住他的人。
女骑士与他并立,迷们地向他打量,神情百变,似乎认识他,却又不敢断定。
“请问兄……兄台贵……姓?”女骑士终于脸红地问。
“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的眼……眼睛……”
“我的睛睛……”
“很象我一位要好的朋友。”女骑士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我……我受到震撼,所以很冒昧……”
“朋友是谁?”
“姓李,也许……他是你的兄弟,或者……”
“姑娘,你贵姓?”
“姓贺……”
“唉呀!”他惊呼,装得神似。
“兄台……”
“你是新郑老槐庄贺大侠的千金,贺淑华姑娘。”
“咦?兄台……”
“我叫李再平。”
“李再平?大啊!你是……”姑娘兴奋大叫。
“李不平是我二哥。”他用马鞭向路旁的大树下一指:“到林子把小歇,我有事奉告。”
各自束妥坐骑,姑娘替己方人引见。
为首的骑士,是她的堂叔贺永泰,另三人是老槐庄的子侄,与她同辈。
贺永泰一听他是李不平的弟弟,无限感激地向他寒喧,向他的二哥致意问好,亲热得不得了。
“不平哥还好吗?”姑娘殷切地问:“京都一别,不胜思念,恩情深重,欲报无由……”
“他还好。”他还真不忍看姑娘泪水在眼眶里转的窘态,急急把话岔开:“二哥去年返家,曾经谈及与姑娘在京都偶然相遇的概略经过,所以姑娘一问,我就知道你就是贺大侠的千金了,哦!贺大叔,你们远离家乡,携剑西行有事吗?”
“是有一点事。”贺永泰苦笑:“身在江湖,有许多事不得不挺身而出。不能逃避的。”
“九灵宫的人?”他指指西面大道,轻车已经消失在前两道路折向处。
“不是。”贺永泰说:“华山几个歹徒,无缘无故封杀了名剑客霸剑公羊浩,公羊家的人捎书请家兄出面主持公道,但家兄……”
“令兄不良于行,所以……”
“淑华侄女只好亲自跑一趟,唉!真是烦人。”
“不要急于前往,好吗?”他诚恳地说。
“老弟台的意思……”
“是不是华山五彪做的好事?”
“正是这五个恶贱。”
“那就有头绪了。”他恍然说。
“什么头绪?”
“华山五彪的师父,与黄山五道门的祖师玄灵丹士,有深厚的交情,很可能是结伴为非作歹的伙伴,我二哥助淑华姑娘杀死了武道门的元坤法师,玄灵丹士必定暗中与华山五彪勾结,制造事故,引你贺家的人至华山决战。”
“唉呀!”淑华姑娘惊呼。
“同时,武道门在南京凤阳,派人以三千至五千两银子,雇请黑豹行刺令尊,双管齐下,你们必须赶快回老槐庄应变。”
“老天!黑豹……”五个人同声惊呼。
“我二哥要我转告淑华姑娘,说黑豹不杀正人君子,已经拒绝了这笔买卖,武道门不会甘心,很可能别找杀手,所以你们绝不可远走华山,中了他们引兽离巢毒计,赶快回去严加防备,至要至要。”
“哦!不平哥认识黑豹?”淑华姑娘心细,心中一宽,便找出他话中的破绽。
“他有朋友认识。”他含糊其词:“总之,黑豹对令尊颇为尊敬,黑豹不杀正人君子的宗旨,永不会改变的,话我已经传到,诸位赶快往回走。”
他走向坐骑,行礼告别。
“我……我们,注定了见也匆匆,别也匆匆吗?”身后的淑华姑娘便咽着低语。
他止步沉吟片刻,突又反鞍上马。
“再见。”他一挥手、一抖疆,健马驰出官道,回头再次挥手,健马飞驰。
“丫头,他……”贺永泰也看出了些什么。
“他就是李不平。”淑华忍不伸流下珠泪,“一个硬心肠的风尘铁汉,一个可敬的人。”
“唔!他是有一股令人其测高深的气质流露。”贺永泰说:“她的话……”
“他的话绝对可信。”
“怎见得?”
“他说有朋友认识黑豹,其实该是他认识黑豹。”
“这……”
“黑豹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他则以李平平的面目在明里闹事策应黑豹。”
“想当然的判断?”
“凭侄女所经历的事实。”
“但他却说李不平是他的二哥?”
“就是他,他就是这种无牵无挂的风尘铁汉,我们回去吧!”
“但是,他怎么知道……”
“黑豹一定将事故告诉他,他的话绝对可信,我们真的要快马加鞭赶回去,早作准备。”
“那就走,迟不及恐。”
五人走了回头路,快马加鞭急如星火。
口口口口口口一个经验丰富,思路敏锐的人,常可从一些见闻中理出脉络,从一些小事故发掘出重要关键事实来。
李平平无法知道,雇请他刺杀荡魔一剑贺永年的人是谁,按规矩他不能查问事主的底细,中介入也不可能透露事主是何来路。
牵扯上华山五彪,他有如拨云见日。
一个超等杀手,对武林情势江湖秘辛,必须有丰富的知识和判断力,有见微知着的敏锐洞察功夫;所以地知道华山五彪的师父与玄灵丹土有深厚的交情。
出花红雇刺客的人,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事论事,荡魔一剑是他的死对头,因为他是杀手,可名列魔道之林,他不会杀这种真正的所谓侠士,但要他专程去救荡魔一剑,他也没有这种胃口。
途中巧遇贺淑华姑娘,顺便提出警汛,在他来说,确有为江湖正道人士尽一分心力的感觉,尽管他是被正道人士仇视的杀手。
他明白贺姑娘对他的感情,他对这种掺杂有感恩的感情避之唯恐不及。
想起男女之情,他的心立即转向前方,那两辆轻车内,就有一个与他有露水恩情的女人。
他只有一个希望:这个女人必须在他不知情时死亡。
在他知情的范围内,不能让人杀死这个女人。
加了一鞭,健马路跃,远远地,轻车在望。
口口口口口口龙门镇,洛阳第一大镇。
轻车怒马抵达洛南老店之前,先遣的人已经早一天到达,包下了这家客店,不许再接待其他的旅客。
其实,龙门河镇只是南下间道的一处镇集,距河南府府城不足二十里,不是宿站,住店的旅客,都是远道慕名而来游香山的骚人墨客,或者来香山奉先寺进香的信徒,住客不多,店的伙计非常欢迎包店的贵宾。
可是,洛南老店的伙计们,却感到忧心忡忡,大有灾祸临头的感觉。
洛阳第一条好汉绝世狂狮的宅院,不在龙门镇而在南面胜区名香山。
这位壮年退隐的上一代江湖八猛兽之一,算是地方名流,真正的地头龙,虽则息隐江湖但对江湖动静并不陌生,对家园附近的大事小事,仍然一清二楚,家乡附近的大小纠纷,仍是地方人士,第一个要找的人是仁义大爷。
洛南老店的人,早就有人向他禀报了。
这位以往以脾气暴躁名的狂狮,当然心中有数,知道江湖上人见人怕,也人见人爱的魔女,到底为何而米,也就暗中作了万全准备。
其实,早在去年初,他的两个顽皮捣蛋爱女,偷偷逃家溜到京师进皇都,及头土脸逃回来之后,他就着手准备应变,等候仇家上门兴师问罪。
上次九灵宫的人,追踪追魂诧女入河南,扬言大素追魂姹女与黑豹,从开封南下,并没向西搜寻,香山狄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现在,要来的终于来了。
对方是客,客人没发动之前,他不能先发制人,只能等候对方发动。
次日,九灵宫的人四出走动,似乎志在看风色观情势。并不急于行动,给主人增加心理压力,也有意示威,通主人沉不住气出面打交道。
论声望地位,狂狮是前辈,夺魄魔女这种强宾压境的态度,真会激怒脾气暴躁的主人。
但狄家毫无动静,暴躁的主人大概上了年纪,性情有所改善啦!不屑理会小丑跳梁。
第三天,强宾反而沉不住气了。
三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终于一早便登门投帖拜会主人,具名是:山阴翟大空、京都南不群。淮北柯永定。
名帖不能书绰号,看了具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知道这三位仁兄绰号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
山阴九天神翟大空、京都幽冥客南不群、淮北寒剑孤力柯永定,都是威震江湖大名鼎鼎的当代黑道大家,配称宗师级各具绝技的高手名宿。
绝世狂狮是虽然是早期的杰出人物,但十余年息隐,江湖情势多变,新人辈出霸才崛起,主宰江湖形势的是新秀,而非过了气的名宿,比起当道大豪,他的份量多少显得不够。
主人早已知道密云不雨的局面,即将有急剧变化,沉着地接见来客,而且神色开朗风度极佳,不愧称上一代的风云人物。
大厅中主客双方客套一番,先礼后兵。
年方半百的绝世狂狮,身材魁梧臂粗掌大,红光满面,目光如炬,留了黄虬须,举动沉着稳健,流露出慑人的威仪。
“老朽息隐江湖,少与江湖朋友往来,诸位移玉柱顾,老朽深感荣幸。”
主人年方半百,倚老卖老自称老朽,其实三位访客的年龄都不比他小:“诸位都是当代的风云人物,事先不行知诸位光临敝地,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话说得够客气,但骨子里隐约流露些许讽刺味。
“狄老兄也曾是一代之豪,咱们冒昧求见,来得鲁莽,务请海涵。”
九天神雷可就不怎么客气厂,干脆他为狄老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得不趋府打扰。”
“呵呵!好说好说。”
绝世狂狮世故地泰然大笑:“翟兄有何见教,但请明示,不论大人,不会敷衍诸位,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在下三人,是代表九灵宫而来的。”
“老朽知道。”
“去岁府上两位姑娘在京都……”
“不是在京都,而是在望都,保定府的望都县。”
绝世狂狮纠正对方的错误:“不错,小女偷偷溜上京都,想瞻仰皇都风貌以增长见识,没料到在望都,平白无故被九灵宫的人侮辱,公平搏斗期间,又平空出来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妙手毒心,与九灵宫的人联手,以毒手偷袭击伤小女,我想,诸位是代表九灵宫,向老朽道歉而来的,九灵宫能诸到诸位出面光临,老朽深感光彩。”
不看痕迹地反击,绝世狂狮不是当年脾气暴躁的狂狮了,先发制人,这一招相当狠。
三人一怔,有点下不了台,当然,夺魄魔女不可能把当日所发生的事故详情告诉他们,必定别有说辞,这岂不是各说各话。
“狄老兄,九灵宫的说辞,却不是这样的。”
九天神雷翟大空沉下脸:“而是令媛在客店挑衅……”
“真是?”
绝世狂狮冷笑:“更,诸位请转告九灵宫的人,请亲自光临寒舍评论谁是谁非,老朽是一个讲理的人,此期间狄府遵守武林道义,不论谁是谁非,在没划下道来之前,你们绝不会受到不礼貌的对待,老朽说得够明白吗?”
这还有什么好评理的?评理讲的是事实,需要人证物证,需要第三者作决裁,岂是三言两语,三天五天所能解决得了的?
武林人真正讲理的人并不多,谁的拳头大谁就自以为有理,因此十件事故,最后至少有九件是用武功解决的,谁弱谁倒楣。
九灵宫这次兴师问罪,不是为讲理而来的。
“狄老兄已经有了周详的准备,所以颠倒黑白有恃无恐。”
九天神雷沉不住气了:“似乎,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吧。”
“诸位也不是有意来谈的。”
绝世狂狮也冷冷一笑,怒火渐升:“我绝世狂狮一辈子做事也许有点冲动,但敢说从没对任何事颠倒黑白,我绝世狂狮的声望地位,也绝不是凭有恃无恐得来的。”
“狄老兄请勿误会。”
“九天神雷也知道有点言重:“九灵宫的要求非常简单,希望双方不是为了如此简单的事有伤和气,在下言重,抱歉。”
“要求如何简单?”绝世狂狮忍住怒火问。
“请令媛将九灵宫的佳实,一个叫李子平的年轻人释放,如果人没被杀掉,请将下落见告,够简单吧?九灵宫的人与令媛冲突,不论谁是谁非迁怒第三者,毕竟不合道义,是吗?”
绝世狂狮一怔,愣住了。
他的两个女儿假扮狄大娘狄小柔,偷溜逃家上京都增加见识,望都出了意外,两女仅在客店见了李平平一面,知道李平平是九灵宫魔女的姘头,之外别无印象。回来禀告明经过时,也仅三言两语
带过,怎知李平平的事?
“午后,老朽带小女至客店,与燕姑娘当面商谈,诸位意下如何?”
绝世狂狮镇定地说:“此中定有蹊跷,据老朽所知,她曾经说及在客店中,仅见过一个叫李平平的人一面而已,并没打过交道。”
燕姑娘几个人被鬼怪吓走之后,小女醒来奔回客店,次日一早匆匆结帐动身返乡,不曾前往京都。因为毒手冰心是地虎盟的重要人物,小女真不敢到京都自授罗网,让小女与燕姑娘当面谈,这才能找出真相来。
“好吧!在下即返回客店告知燕姑娘。”九天神雷不能拒绝这种合情合理,给足面子的要求。
“午牌未,老朽准到。”
“告辞。”
送走了恶客,庄子里有一阵应变的活动。
口口口口口口绝世狂狮带了两位爱女,狄织织与狄纤纤以及两位子侄,五个人无所畏惧,但佩了剑,光临洛南老店。
九灵宫的人与助拳的朋友,当然不便全部涌出怒目相对,仅由夺魄魔女带了一持女一仆妇,以及曾经前往狄府拜会的九天神雷三个人,在客店的院厅接待。
狄纤纤不再扮大娘,穿小花彩裙象个淑女,但由于佩了剑,更显得刚健炯娜。
客套一番,气氛因夺魄魔女的敌视态度,而显得紧张不友好,狄姑娘姐妹更是脸色饱呈怒意。
夺魄魔女对望都所发生的丢脸事故,怎好启齿?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来硬的。
“翟大叔已将前辈所辩护的话解说。
夺魄魔女客套毕,立即先发制人提出主题,语气充满火药味:“似乎前辈已明白表示,望都所发生的事故,与令媛完全无关,前辈想必仍然坚持已见了。”
“老朽把小女带来,就是要她们与姑娘当面对证,双方将当夜发生事故,甚至双方落店的经过说出,以免让人误会各听一面之词。”
绝世狂狮语气手和,不带火气:“是姑娘先说明?抑或是让小女先说?”
“就算双方都说了,仍然是各说各话,各执一词。”夺魄魔女当然不便说,心中早有打算:“仍然是消费时间,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姑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令媛必须将我的宾客李平平的下落交代清楚,生见人死见尸!”
“岂有此理!”
狄柔柔年纪小,火气也旺些:“我确是见过那个一无是处的混混,那种货色我连看一眼都倒胃口,还会留意他是死是活?
狄府的人从不胡乱伤人,有所争论必定公然结算,我们受到你的侮辱,邀你到北郊理论拼搏,迄我姐妹离店,此期间我们一直不曾见过这个人,你找我们居然说生见人死见尸,要我们说出他的下落,这算什么?找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荒谬的事。”
“狄前辈,你走吧!”
夺魄魔女恼差成怒,拍案而起下逐客令:“你们推得一干二净,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你们实在不必来浪费时间,只有各自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双方是非了。”
“燕姑娘,你本来就打错了主意。”幽冥客南不群立即火上加油,阴厉的嗓音有如鬼哭:“咱们来讨公道,简直有如向豪门乞讨,人家是中州第一大家,能让咱们这些外地强龙撒野吗?”
“那就给他划下道来,各凭本事解决。
寒创孤刀也起哄,嗓门特大:“明天午正之前;如果李平平的下落仍然不明.没有人交代,那就各行其是,各显神通,明的暗的各展所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对,不是强龙不过江。”
九天神雷也露出狰狞面目:“狄老兄,你回去准备吧!明天午正之前,贵宅的人是安全的,以后,那就各安天命了。”
三四个人抢着叫嚷示威的,态度强硬恶劣。
绝世狂狮心中无名火起,但神色总算能保持平静。
“也好,诸位不是强龙不过江,早已安排下埋葬狄某的计谋了。”
绝世狂狮沉静地离座,脸上有慑人的威严:诸位所划下的道,也是一般江湖下三烂的手段,明的暗的各显神通,而非武林朋友光明正大了断的方法,好,明日午正之后,各安天命,告辞。”
“小姐,他们既然不识好歹,何不留下他们,用另一种手段和他们谈?”
侍女文春桃冷冷地说。
“哈哈……”
绝世狂狮狂笑,声震堂屋:“九灵宫主,你如果打算打这种下三滥的贱主意,你将发现你所犯的错误,比在南京招惹了黑豹严重百倍。”
“你威胁我吗?夺魄魔女被戳到痛处;激怒得粉脸泛青。”
“谈不上威胁,老朽只是提醒你。”
绝世狂狮脸色一沉,声如沉雷,似乎说谈不用内劲。对方仍感到耳中轰鸣,脑门欲裂:“就算无极真仙在这里,他那点妖术道行,奈何不了我绝世狂狮,你们一旦发动来明的,狄某会给你们光明正大的了断机会。
来黑的,我绝世狂狮可以给你们正式保证,你们不会有一个人活着离开洛阳,我可以付出代价,任何代价亦在所不惜。
女儿,我们走,这些人已无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