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还有件听起来做起来都很恶心的事秦涛和银锦程同样没提到。
好歹要同族两条命,古祭当然没几个人知道,用法只有族长代代相传,秦涛从哪里得知的古祭,又从如何要来的用法不得而知。
这古祭不仅需要同族的两条命,还须得食用两个祭品其中之一的血肉,好让自己由内向外沾染上祭品的气息和味道,以便欺瞒世间的天理天道,从而将祭品的法力搜刮殆尽再通过古祭转移到自己这里,逆天改命。
古祭成功,银锦程未死,那么能找到的、吃的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有谁吃下了,自然是除了银锦程和尹蔓蔓尹婍悦林岚安之外的秦家三个人。
而尹蔓蔓是秦涛近百年后续娶的,尹婍悦是百年后和尹蔓蔓一起的,虽然她年岁甚至比银锦程还大,不过是被伪装成是娶了尹蔓蔓后生的而已,林家没势微,林岚安那时还没进秦家。
“不对啊,”窃窃私语自从秦涛做的事曝光后就一直连续不断,不过不大,敢说话的到底不多,“这斩血缘至亲不是要把父母兄弟姐妹都结果了吗?这里不还缺了个人没杀呢!”
秦弈尚没来赴死。
正好,台下一人刚说完,秦弈便露了面。
他还是平时的样子,仅仅更了衣。他绕过倒下的家人们,离银锦程十步远站立,说道起他不死的原因。
“我并非是秦……涛与银……可儿的亲生之子,”直呼父母姓名使他的话打了磕绊,“当年他们孕育的第一胎未能成功产下,我则是他们紧接其后抱养来的,故而我与准妖至殿下没有血缘之系,不属于‘血缘至亲’的范畴里。”
他讲毕,一眼不敢看地上昔日相处数百年的家人们,匆匆忙忙地目不斜视又下台了。
随着秦弈离开,右祝廖扬声提调,用“斩尽血缘亲,已断情其一”为秦家即将沦为话料的“家庭矛盾”画上句号。
接下来一切流程较之之前分毫不差。
最后,是银锦程逾期四年的践祚。
“昔日秦氏之女,苍舒暮途之友,沈云烟之徒——银锦程,今亲断灭其情缘,抛却其过往,独是她己一者。自上天旨意生,落落浮尘过,尸山血海出,再不为私情所缚,涤净一身埃垢,自此肩担天下清晏,威仪棣棣,渺远高居不可渎,垂袍驭八方。”
这一段是由四年前没上过台的左祝廖宣的,一席话被念诵得庄严虔诚,亦缓慢肃然。
“臣等官者黔首自该当尊崇叩拜。”
“拜”字音未落,台下众生纷然朝朔阙台,在寂静到可怖的氛围里跪下拜下额掌叩地下,如海中浪潮一层层伏下,一层层扩散开,荡漾至整个主城,兴许更广更远。
一叩拜神灵,拜天道。世间生灵有神明庇佑,诸如新统治者登位之类的大事须叩问祭告神明,若其不反对,则可以成事,这一拜拜神的应允。
左祝廖拜后起身,转身在小侍者端的盛满水的盆中净手,而后取来放在旁的一支青羽。
主城都城的中心是妖域皇宫,那将皇宫范围的地界全数围起的高墙名唤啻步墙,指平民百姓及未经允许的人需止步于此。
啻步墙外向八方延伸出八条大道,分别以曾经辅佐妖域第一任妖至的几位功臣的本族再加一字命名,后每任妖至践祚都经由这八条道轮着一回走过,再到朔阙台。
银锦程这一次轮到翩鸿道上,对应玄啸鸿族。
左祝廖拿出的是保存下来玄啸鸿先祖的羽毛,这是为了完成前面那段念词中的“涤净一身埃垢”。
属于翩鸿道的涤垢方式是:青羽燃焰,圣人入炎,沐火新生。
左祝廖口诵咒诀一道,青羽从羽轴“哗”地烧出一团青蓝焰。
这位左祝廖比上右祝廖老了不少,不晓得是太小心紧张,还是太激动恭敬,枯槁的双手掬着那捧火颤动。
他郑重走到银锦程面前,低首,举起它奉上。
银锦程垂下好半天终于又抬掌,纤长十指甫一拢过青焰,那焰便顺着她指尖蔓延,瞬息罩她入满目青蓝。
银锦程镇定静立。
火给银锦程同体烧了个遍,末了只焚去了外边一件及地白袍,自动曳曳熄。
二跪拜人间,拜自然。火属自然之灵,烧过身体发肤而不伤,也无其他状况致使燃烧中断,是自然之力让今日风和日丽顺利进行,今日这些事也是人间同意,这一拜拜世间的认可。
众生起身,静候。
左祝廖再次净手,从最后一位侍者的托盘上接过冕冠。
先前退下的两名侍者一人架着一只袖子,提带着一件宽袖大袍上台。
衣袍整体是玄黑色色调,衣摆底端自前往后过渡了片渐宽的暗红,前边黑多的部分银线绣山,后边红多的部分则由黑线缝浪,表尸山血海,放在衣摆低端,则是从中出来的意思。腰间云纹,袖角日月,肩颈两片星官图,其上纹样还有许多,含义也有许多,这便不再多作细举了。
华丽黼黻的至上衣被小侍者套在银锦程身上,配好配件,整理得当,后由左祝廖为她戴上与至上衣相应的繁复冕冠。
左祝廖捧火时不怕手也抖个没完,这会儿捧冠却连上面的冕旒都未曾晃动一下,稳稳当当扣住银锦程头上发髻,执玉笄再穿过两边的纽,插稳。
昂首刹那,如尘埃落定。
三拜拜妖至,拜新主。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凭能力站上妖域顶峰,得万民敬仰,至高无上,傲然天下,这一拜拜人间之君主。
一叩神,二跪尘,三拜君。
礼成。
银锦程双手朝天,平摊上举,法力流淌,托起前几排跪着的人,后边排排人见前方站起,也如此而立。
左祝廖向银锦程一礼,道:“陛下,卑臣有一疑,缘何现今浮生镜所照之记忆较之四年前多出一段?”
如对过程有疑,左祝廖可在板上钉钉的加冕结束后提出。
银锦程答复说:“朕先前遗失过一截记忆,四载间偶得机缘寻回。”
左祝廖拱身,加深这一礼,道:“多谢陛下解卑臣之疑。”
它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疑惑,还是众多民众的问题,这个过分简略的回答不足以完全解答。可银锦程现在不是准妖至殿下而是妖至陛下,又升了一级,让本就不敢多问的人更没胆子再多言一个字了。
道旁边的鼓乐敲打起来,银锦程便该退场了,但她却只是在乐声中转了个身就停下了,继而凭空摸出了个瓶子。
那正是浔昱乃至所有争夺妖至之位的战斗中都有用到的采血瓶,现下不断被她掏出来,摞了六个在一边,左手揣着一个。
这七个瓶子瓶身上打了记号,属于浔昱的七个人,六个被纵的倡傀,还有一个是叶华秋。
她右手仍在拿瓶子,而后从朔阙台走下,止步在最后一级台阶。
右手拿出的新瓶子被她平举在身前,手一松。
白练长毯见红。
瓶里血液全数洒在毯,竟还如当初刚刚抽出般新鲜。
她持瓶,放开,持瓶,放开,直到面前的这块白被染尽,完全看不到本色,方落下一脚。
鞋底泡在黑红水里,每每听见四五道碎裂声才再行一步,若闲庭信步。
血气迅速浓郁,咸腥味四溢,民众大气不敢出,均是在往人群后缩。
以往在这样的重大的仪式上人人都警防见血,这位倒好,主动动手,亲自下手撒艳红,教这血满翩鸿道。
一路血腥持续至翩鸿道尽头的啻步墙总算结束,像被这绵延高墙挡了去。之后哪怕是收了那席长毯,周围空气也似沤足了味道,经久不散,数月才淡去,那便是后话了。
啻步墙前,银锦程顿步,端了一路的瓶子被丢下。
落地瓶碎血不散,反而汇聚成人形,是叶华秋。
他刚有人的雏形就化了套衣裳,待彻底回形时已穿戴整齐。
银锦程一指叶华秋,说:“我外甥。”叶华秋如何死而复生这一点她不用说的,以后知道他是谁就好。
刚醒来的叶华秋不大理解目前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咋两眼一闭一睁就到这不晓得是哪里的地方去了。
银锦程用传语聆音几秒钟给他讲明白,他这才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了也还是脑子晕乎,不过银锦程如何说他如何做,跟在银锦程后面几步远,亦步亦趋随着,进了宫里最高最大最辉煌的宸銮殿,和候着的官臣一齐在阶下等着。
宸銮殿中四十级高阶,高阶上有御座。
阶的第三十八与第三十九级之间有处扭曲的空间,其中还有万级阶。
银锦程踏上阶,级级向上,走完诡异的万级阶,迈步三十九。当然,让人眼中她只是在四十级阶上,空间的扭曲致使了里外消耗时间的偏差。
登顶,落座。
臣等拜见新君,陛下此后千秋万代亘古长存。
物换星移,岁月变迁,妖域,迎来了它的第五十二万一千七百零四代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