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榆不知何时弄出来个剪刀,指圈正套在食指上,转的飞快。
转着转着,手一歪,“唰”的冲着银锦程直飞出去。
她竖起扇来,折扇大骨正正卡住剪刀两刃的交缝中。
两者的交锋之霎时因着速度极快,激起呼呼大风,吹的银锦程的衣袖鼓鼓作响,黑袍紧贴在身上,末尾飘飘摇摇,帽兜险些被掀开,令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捏紧兜檐。
一侧又有剪子带风袭来,银锦程食指中指夹住另一片大骨,手腕前倒,以扇面沿抵上缝隙,翻腕。
扇的正反面借交缝中点做顶点,空中划弧,分别贴上剪子两刃。
扇带住剪,在指尖夹翻抛转,眨眼间的几个动作化掉了谭清榆那一击的余威,再附上自己的法力,向后甩出。
两柄旋转的剪刀几近撞上,但从后飞来的那把变了个方向,堪堪擦过它的指圈。
被碰到的那个陡然一转,两剪一齐又调头袭向银锦程。
她横过扇来挡,再将它们打回给谭清榆。
两柄剪子却只是围着他转上个一圈,自谭清榆背后绕出来时又带了另外三柄,同心协力一致对外,朝银锦程击去。
几声响后,五颗钉应声而落,连着剪刀也掉了一地。
又有数以万计的剪从四面八方海浪般奔涌来,手中的扇子却忽然异样起来,不停颤动,还发出奇怪的滋滋声,像要挣脱开银锦程的控制。
可这扇子是她的法器,没了她的控制就是废物一件。
这样的异动,自然还是因为谭清榆了。
反复的,不断的,麻烦的……
银锦程不耐烦了,这样磨洋工似的把戏她不想再陪谭清榆他耗下去。
压制好闹人的异动,手里折扇一掀,黑袍衣摆猎猎,袖袂鼓动翻卷,冷意沁骨的寒气席卷而来。
周围密密麻麻闪烁寒芒的利刃之剪于刹那间被冻在厚厚的冰层里,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如纷纷落雪般下坠却又是噼里啪啦的砸在台面,最后只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寒意刮的甚远,站在擂台最边角处的谭清榆亦是波及到了一点点。
他被吹起飞舞的发丝上落了一片轻盈霜雪,然后立即结冰,重重垂下去。
处处狼藉的环境里,谭清榆举目望着那支燃了近半的香,抬手搓搓,碾碎发丝上的薄冰。
他低头敛眸,轻轻一笑。
在他露出笑容的同时,银锦程手中扇还是“哐当”落了地。
手,或者说是整一条手臂都开始了不可遏制的颤抖。
须臾,自指尖起,一道道裂缝似的伤口曲曲折折地往外延伸。
渐渐起伏蜿蜒至掌心、腕处,顷刻间覆满了小臂,触目惊心。
伤口的地方慢慢撕裂,扎开,再喷出大量粘稠的暗色血红,皮肉外翻,然后卷曲,把叫人看一眼便觉得恶心想吐的红色肌理直直展示在眼前,甚至还隐隐可见白骨!
银锦程抬头朝谭清榆望去,却只见面前一只张开的比她还高的巨剪。
谭清榆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应是在操控这巨剪。
几乎是在看到巨剪的一刹,银锦程马上跳起,身体微微后仰,鞋尖点地连撤数步。
退到擂台边缘,一跃,一脚立在立柱上,一脚轻点丝线。
于巨剪即将触到自己的时候点线的脚的脚背一绷一带一提,另一脚跳起,用力踢了一下巨剪之刃,飞身跳下去。
在她那一脚的力的影响下,巨剪朝着被银锦程用脚勾起的两条细线空隙中冲过去。
巨剪刀刃刚从空隙里抻出去不到四分之一就突然像触到屏障似的一震,而后轰然粉碎,碎片四溅。
刚刚几趟闪转腾挪,将银锦程的本就鲜血淋漓的手臂弄得残破。
自手肘处降下一截,露出小段缝隙,其中暗红又不知怎的泛了点白,隐约看见几条细细的似线之物。
不仅如此,这截小臂还突兀的晃荡着,但大臂只是垂在身侧却没动。
这一臂竟是只靠着内里的经络才勉强连着!
臂上的血液滴滴答答,滴落,流淌,蜿蜒,飞溅得到处都是。
踏着一地破碎的凄厉残骸。
拖着一条摇摇欲坠的手臂。
满地碎渣,走一步就“咔哒”的响一声。
但只有两声,之后,瞬间到了刚刚掉了扇的地方,伸脚,将扇一挑。
折扇高高抛起,又落在手里,“唰”的打开,抬起脸来。
谭清榆“咦?”了一声。
不感到奇怪才怪,任谁手臂快断了都不至于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吧?
可面前这家伙偏偏还真没有。
尽管只露出了半张脸。
半张木然,毫无表情、毫无血色的脸。
不过毫无血色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
但是至少能看出这一切对她还是有影响的,毕竟她的反应力有了些许迟钝,虽然及其不明显还转瞬即逝,可那片刻的迷茫怔愣确实被谭清榆捕捉到了。
于是下一柄剪刀是直冲着银锦程的眼睛位置去的。
当她从怔愣里回神时,剪刀尖头距离她眼前的空隙已经不足毫厘。
即使闪身避开了,但刀尖还是蹭着银锦程的眼角划过。
抬扇劈开,再次转身回来的时候,帽兜上俨然被划破了一块,从破缝里可以看到里面的绛红蒙眼布条,本就红色的布条上左眼角的位置有一片更暗的红还在扩散。
银锦程“啧”了一声,与此同时,谭清榆一僵,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整个人如那些剪子一样,被裹挟在厚重冰层里。
银锦程身子一歪,露出背后敲在立柱上的扇子。
谭清榆倚着立柱,银锦程也正是靠着让寒气游走在立柱与牵连的细线锁链之间,加上周围被先前的一次次攻击弄得寒冷无比,再将寒气蔓延就能让人难以察觉,这才无息的叫谭清榆中了招。
等寒冷到了一个点之后,体内血液亦会冻住。
所以当谭清榆变成碎块炸开的时候还是十分干净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到处飙血。
再仰头去看那一炷香。
烟还在袅袅升起,香上小点火星微暗,很正常。
但是,也不正常。
因为,盯着香烧了许久,丝毫不见短。
自谭清榆死去的瞬间,香便停止了减短。
那种一切都静止又非静止,天地间恍然只有自己一个的感觉当真是很奇。
“咔咔,咔”
周遭的空间扭曲了一下,然后回复常态,再然后,如跌掉到地上被打碎的镜面一般,碎出了裂纹,接着彻底粉碎。
银锦程低头,脚底并非擂台台板,而是一片似虚无的漆黑,仿佛能吞噬所有。
她也不觉得自己一定是站着的,鞋底似有实质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手中的折扇莫名奇妙的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吸力令她没想到,一下子就失了重心,猛然跌落。
强烈的失重感无法忽视,银锦程难受,脸上抽了抽。
后背撞到什么,剧痛传来,下坠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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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就是一道光弧划过来。
“代瞳”之术的能力是代替眼睛所见,眼睛如何此术如何,若是银锦程处于黑暗的时间较久,再睁眼视力没完全恢复,那“代瞳”所见便也黑暗。
腿下刚刚触地还没站稳,伸手随便抓了东西稳住身形,凌空招来扇子,抬脚往扇上一蹬。
飞出的扇抵住了那一击,但银锦程整个人却莫名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