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此次夜探的第二日,也就是玥儿成为打虎英雄那日,还是永福帝姬等人被前送到琼华宫的日子。永福差人给玥儿送了帛书,玥儿苦闷难抑,只身佩剑策马去了城外的白桦林。此间之事,前文已经讲过,此处不再赘述。
玥儿被认定为打虎英雄之后,沈翁夫妇心情大好,他们开始夸赞女儿勇敢果毅。玥儿咧嘴应下,“父亲母亲,折煞玥儿了,不过就是危险之时,求生的本能罢了,哪里就勇敢果毅了。”
沈翁笑着说,“看着何大人的意思,他要上报官家,到时候,咱们沈氏的门楣也算有光了。我们沈家世代行商,不能科考取仕,就算读书破完全,也是没有光宗耀祖的时刻。如今你这一遭,要是得了官家的封赏,那可是钉钉光耀的事情。”
玥儿刚要说什么,伤口开始剧痛,她不禁咧嘴,“父亲母亲,玥儿身子不争气,伤口疼得厉害,不能陪二老说话了。”
沈翁夫妇便摆摆手,便不再强留,他们叮嘱初桃好好照看小姐,让小姐好好卧床。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初桃扶着玥儿躺下,“小姐,您成了打虎英雄,老爷脸上也觉得舒展了不少呢。”
玥儿脸色有些难看,她又看到床头放着的永福那把扇子,便随手拿了起来,“三日之后,永福帝姬就要北上了,到时候,我去送一送。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你就在家里假扮我,卧床休息。”
初桃刚要说什么,看到玥儿闭上了眼睛,就没再多说,她帮玥儿下了帷帐,自己退了出来。她刚关上房门,就看见前院的一个小厮款步走了进来,“初桃姐姐,幸好你在。”
“怎么了,小詹子?”初桃看那小厮有点张皇,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小詹子把锦盒递给初桃,“这是一个自称是山水先生门下的人送来的,说是送给咱们小姐的润玉养颜膏。”
初桃心中纳闷,“这个山水先生,消息还真是灵通。”她接过来那养颜膏,对那小詹子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詹子刚要离开,初桃好像想起来什么,“小詹子,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小詹子很纳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谁知道了,那人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
初桃赶忙笑着说,“没事,我就是问一下,咱们小姐现在是打虎英雄,有的没的,最好知道详细些。”
小詹子憨憨一笑,“初桃姐姐想得周全,旁人哪有想这么多的?”
初桃看着那小詹子远去之后,这才转过身,却听到屋里玥儿在喊她,“初桃,外面什么声音?”
初桃赶紧推门进去,“小姐,是山水先生送来润玉养颜膏,小詹子帮着拿进来了。”
玥儿淡淡地说,“放桌子上吧,伤口还没好呢,要什么养颜膏?”虽然嘴上这样说,玥儿心里却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却不能表现出来。初桃看不出玥儿的神情,便将那锦盒放在桌子上,自己轻轻退了出去。她想着要去给玥儿煎药,便匆匆去了院里另外一端的小厨房。
听到初桃脚步远去之后,玥儿蹑手蹑脚把那锦盒拿了起来,赶紧又跑到床上躺靠着。她看到那锦盒是漆木所致,海棠雕花团,镂空的工艺,玥儿不禁莞尔,“海棠珠缀一重重,清晓近帘栊。胭脂谁与匀淡,偏向脸边浓。”她小心地打开锦盒,看到一盒香蜜一样的养颜膏子,香蜜盒子的下方,压着一张小笺。她眼睛放光,把香蜜放在一边,拿起那张小笺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只有几句长短句,“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玥儿吟了一遍,心中窃喜,她反复看那几个字,那几句词,仿佛有千言万语看不够一般,一边看着,心里还想着,真可谓,“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就在玥儿满心欢喜时,明轩那厢却是踌躇不前,他本想着跟父亲坦白心迹,却不想玥儿被大虫抓伤。父亲知道之后,暴跳如雷,母亲也是忧虑不已,这样的情状下,他怎么敢提自己和玉柔的事情?他在钱庄的后院来回踱着步子,却听到街上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后小施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小姐成了打虎英雄了。”
明轩愣了一下,“你说玥儿成了打虎英雄?这事没有太多人知道啊?”
小施却说,“真的,前院的护院跑过来跟我说的,他说何大人还亲自登门致谢,还说要把此时制表上呈给官家呢。”
明轩随着小施来到门外,看到东京城的百姓自发游街,几位年轻力壮的扛着那只大虫,后面浩浩荡荡的百姓簇拥着何栗的轿子,一起朝着开封府衙的方向走去。百姓们兴高采烈,喜悦都写在了脸上。小施拉住其中一位百姓问,“乡亲,这大虫实在怎么回事?”
那位乡亲高兴地说,“这大虫为患已久,开封府的打虎队逡巡数日,找不到大虫的下落。却不曾想,一位年轻的姑娘遇到了大虫,为民除害。我们刚从那姑娘家过来,姑娘被大虫抓伤,此刻在家里将养呢。我们跟随何大人,将大虫送到府衙去。”
小施假装不知,“何人家的姑娘如此神勇?乡亲们又怎么知道的?”
那位乡亲一脸自豪地说,“是我家兄长路过白桦林,亲眼看到那姑娘勇斗大虫的。那姑娘姓沈,叫什么不甚清楚,不过我家兄长说,那姑娘英姿飒爽,俊得很啊。”
小施笑着点头,让那乡亲跟着游行的队伍走了。他回来找明轩时,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火急火燎的样子,小施灵机一动,猜出了明轩此行的目的,赶忙一溜小跑,跟在了后面。
明轩是不敢直接跟父亲说的,于是他趁着午饭后父亲午睡的时间,悄悄溜回家里。他知道母亲速来不午睡,中午只是诵经一段时间,于是便径直去了宗祠旁的小佛堂处。果然,他看到了母亲的大丫鬟珠儿在那里侍立,便托她去禀报母亲。明轩被喊进去小佛堂之后,他跪在母亲身后,“母亲,儿子有一桩不得已的事情要禀告,求母亲为孩儿做主。”
沈夫人听到扑通一声,便停下了手里的佛珠捻转,睁开眼睛,转头看了明轩一眼,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模样,便询问道,“轩儿,发生了何事?”
明轩跪在地上,脑海中回想了无数遍的话从嘴里说出来,“母亲,孩儿有了心悦的女子,求母亲为孩儿做主,上门提亲。那女子虽不是官宦,却也是行商,与咱们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只是......只是那女子有一桩她并不知晓的婚约束缚,那婚约也是她父亲前几日才说与她听的。儿子与那女子两情相悦,自是不愿与他人结成夫妇。希望母亲可以体谅儿子的苦心,求母亲为儿子做主。”说完,明轩匍匐在地上。
沈夫人听完明轩这一大段的话,大概明白了,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女孩也喜欢儿子,可是女孩有一个婚约。夫人在珠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对明轩说,“轩儿起身说话,地上凉。”
谁料明轩却很固执,继续跪地回话,“求母亲为儿子做主,儿子不愿辜负她满腔痴情,她也不愿嫁与旁人作妇。”
沈夫人看着儿子不像是说胡话,满脸的痴情样子,她知道儿子这是上心了。她缓缓走到坐榻上,扶着一只锦缎靠枕,“那你跟我说说,你看上了谁家姑娘啊?有婚约还不自知?是不是诓骗我儿呢?”
明轩跪着往前走,来到母亲脚下,“母亲,那女子心思恪纯,绝对不是诓骗儿子,是儿子一心念着她,也打听过她的家世,所以才会如此笃定。”
沈夫人放下手里的串珠,拿起手帕,“轩儿,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家姑娘呢。”
明轩额头上已经有血印,可他似乎毫不在乎,“禀母亲,就是姚记绣庄的玉柔姑娘。”
沈夫人本想拿起茶盏,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一下,一旁的珠儿看出了夫人的这个心里变化,低下了头。沈夫人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玉柔姑娘,我见过几次,端庄大方,举止得体。不过,她每日在绣庄迎来送往,抛头露面,终究有失体统。”
明轩虽不敢驳斥母亲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据理力争,“迎来送往怎么了?卓文君不也曾经当垆沽酒;我朝的李易安潇洒豪放,文采斐然;还有很多女子都是人中豪杰。玉柔虽不如他们学富五车,可也是颇有些才情的女子。她家世清白,洁身自好,虽然是在绣庄支撑家里产业,可她从未做过有辱门风的事情。咱们沈家世代经商,除了家翁必须精通商道之外,当家主母也都有陶朱风范,为何玉柔就不可呢?”
沈夫人眉心微皱,“所以,你非玉柔不娶了?”
明轩坚定地点头,“儿子非玉柔姑娘不娶,还望母亲成全!”
沈夫人脸上的愠怒终于挂不住,她用力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水都溅了出来,“也罢,你就在菩萨面前跪着吧,醒醒神儿,你看你都糊涂成什么样子了。”她又对珠儿说,“你去吩咐下人,不许给他送吃送喝,也不许他踏出这个佛堂半步!”
这小佛堂发生的事情,早已有人飞快地跑到玥儿的院子,禀报给了玥儿,这人便是小施。玥儿刚喝完药,听到小施的话,放在嘴边用来清口的蜜饯又被放回了盘子里。
她示意初桃把门关上,“哥哥这次,也是痴情好男儿,玉柔姐姐也是痴人一个,竟然犯了相思症。两个有情人,却因为玉柔姐姐在绣庄迎来送往和一桩莫须有的婚约不能在一起,这也太不公平了。”
小施一脸焦急,“谁说不是呢,如今少爷被罚跪在小佛堂,他可是一上午都没吃东西呢,这会儿肯定饿坏了。”
玥儿却不以为然,“一顿两顿饿不坏哥哥的,小施放心好了。眼下,咱们得像个法子,让这对苦命鸳鸯修成正果才是。”
初桃在一旁若有所思,“小姐,您现在不是打虎英雄吗?说不定何大人真的会上报官家,到时候,您进宫求一求官家的恩典,不就好了?”
玥儿撇撇嘴,“当官儿的话能信?官家现在根本不在宫里,就住在白云观,层层卫队禁军,岂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可以得见的?”
小施点点头,他也对初桃说,“是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做不得数。”
玥儿猛地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她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好了好了先不说了,让哥哥先跪一跪吧,为了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受这点苦,没事儿的。后天,就是永福帝姬离京北上的日子,那之后,姚永德老先生就会回到小西湖,到时候咱们再计较一番不迟。”
小施满脸犹疑,“那就让少爷这么一直跪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玥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有办法,既不会违逆父母,也不会让哥哥吃太多苦。初桃,你给我更衣,我要去一趟樊楼。”
初桃不解,她有些心疼玥儿,便拦住玥儿的冲动架势,“小姐,您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呢?李郎中说了,这几日您最好卧床休息,一旦您动得蒙了,影响伤口愈合,这可怎么是好?老夫人要是知道,肯定会重重责罚初桃的。”
玥儿推开初桃,“都什么时候了,我会小心的,你让小施帮我套车,我坐马车去,不骑马了,也不步行,好了吧?你给我带上鹅羽软垫,这样省的颠簸。”初桃拗不过玥儿,看她似乎成竹在胸,不容别人反驳的样子,只好为她更衣,备车。
没多久,玥儿一身男装出现在了樊楼,攒金东珠冠上格外耀眼。说起来,当时富商贵族们的衣服多以丝绸为主,头饰也一般仿照唐制而来,而年少的公子,除了束发之外,更喜欢攒珠的头冠。玥儿就这样一幅打扮进了樊楼,来到了永福帝姬常年定下的包间。此时,这里是空的,床边的琴似乎也蒙尘了,“看来,子敬也许久未来过这里了吧?”
她喊来了保佣,询问子敬的下落,保佣支支吾吾,“公子,小的不知和少爷去了哪里。自从他的身份公开之后,他似乎很少来樊楼了,所有的额生意也都交给莫掌柜打理。”
玥儿忽然想起来,如今永福被囚禁在琼华宫,说不定子敬可能会在那附近出现。她没有找到子敬,意欲离开,却被一个人搭讪喊住了。“沈家小公子,才来一会儿就要走吗?”
她回头看去,搭讪的人正式甘泓,便赶忙施礼,“原来是恩公,恩公好兴致,每天都来这樊楼消遣。”
甘泓邪魅一笑,“日子寡淡,也就这樊楼有点意思。前几日去翠云楼消遣,却被告知那里的当家头牌与姘头私奔,被流寇给戕害了,唉,真是可怜那姑娘了,我来东京这么些日子,都没见着个人影。听说那个姘头,还是什么太宰大人的家奴呢。”
玥儿闻言大惊,“你是说那个娉婷姑娘,被人戕害了?您说的太宰,是张太宰?”她本来是无感这个女子的,但是她因为追求爱情而无故被害却让她生出无限的同情。由此及彼,她想到了玉柔姑娘和明轩,万一他们想不开,走了这条路,那是沈家和姚家承受不起的。不过她听到太宰大人,想到当朝的张太宰,莫非甘泓说的是他的家奴?
甘泓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可怜红颜薄命,可恨那流寇残暴,可叹这世道多艰。”
玥儿也谈了一口气,“恩公看得通透。”
甘泓又说,“今天还有怪事一桩,据说开封府府尹的儿子被抓起来了,听说好像在什么别院还是什么地方私会宫女,被抓了现行。”
玥儿又是一惊,“恩公听谁说的?我这才几日不出门,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来来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也是一个爱听奇闻异事的,不如恩公跟我说说最近几日这东京城发生的大事件吧。”说着话,玥儿坐在临窗的一个桌子旁,甘泓也坐了下来。好酒好菜上来之后,甘泓开始絮絮叨叨讲述这几日发生的“大事件。”
“除了头先说的那两桩,我听说城外的一只大虫被一个姑娘给杀死了,听游街的百姓说是一位沈家姑娘,莫不是沈小公子吧?”
玥儿忍俊不禁,“恩公还真是猜中了,确是我这个不争气的。”
甘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本来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听你口里说出来,我感觉自己身边坐着一位鼎鼎大英雄呢,还是一位花木兰。不,不是花木兰,是樊梨花。”
玥儿连连摆手,帮甘泓斟了一杯酒,“恩公不要取笑玥儿了,那里就英雄了,不过是危急时刻的求生本能罢了。”
甘泓摇摇头,“是求生本能不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虎口余生,玥儿姑娘当真豪杰,功夫也是俊得很。敬月儿姑娘!”
玥儿慌忙举杯,“恩公不要折煞玥儿了!这一辈当我敬恩公才对。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一杯酒下肚之后,甘泓望着楼下繁华的街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说,“还有几桩事,让我觉得这繁华富庶终究只是摇摇欲坠的楼阁,这满地金银只是贼寇眼中的肥嫩羔羊。”
玥儿也叹了一口气,她感觉甘泓要说的跟她想得是一回事,就是将妃子帝姬送到金国贼穴里的事情,于是低声说道,“恩公所言不虚,这繁华如浮云一般,经不起风吹雨打。”
甘泓又饮下一杯,“那琼华宫你知道的吧?”
玥儿点点头,“这琼华宫,本来是先皇时期的一个尼姑庵,因为先皇宠幸过一个小尼姑,也不知道这尼姑给先皇吃了什么**药,先皇常常出没于此,其频率丝毫不亚于徽宗访问李师师的频率。后来,小尼姑怀孕,先皇将她接到了皇宫里,封为居士,产子后晋为贤妃。后来先皇下令,大修此地,并赐名琼华宫,作为别院居住。只是在贤妃病逝后,先皇常常睹物思人,就命人把贤妃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有一天,先皇有意无意地又来到了琼华宫,“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物是人非,先皇怆然涕下。先皇崩后,琼华宫就渐渐荒废了。从那之后,那里就少有人去了。”
“我听说那里居住着皇帝的妃子和女儿,你想不想去看看?”
玥儿听到这句,马上来了浓厚的兴趣,“恩公可有法子潜进去?”
甘泓呵呵一笑,他心里忖道,“这是爷爷我的看家本事,飞檐走壁,打家劫舍,鸡鸣狗盗,就没有爷爷我不会的。只有爷爷不愿去打劫的大宅院,没有爷爷撬不开的百宝箱。”可是嘴上,他还是很谨慎,“玥儿姑娘有本事打死大虫,怎么会没本事潜入一座尼姑庵呢?”
玥儿摆摆手,再次向甘泓敬酒,“恩公又来说笑,玥儿真的没那个本事,就是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的。”
甘泓又饮下一杯,“如果你也想,我带你去夜探一遭,让咱们也瞧瞧这皇帝老儿的别院是什么模样。”
他对玥儿来说,虽然有过救命之恩,可知一起冒险夜探皇家别苑,终究是掉脑袋的大事,玥儿还是犹豫了,“不瞒恩公,玥儿这肩上还有大虫给留下的爪子印儿,实在不敢与恩公同去冒险,怕扯了恩公的后腿,引得恩公也身陷囹圄,这就是玥儿对恩公做的最不仁义的事情了。”
甘泓笑了一下,“无妨,你好好将养着,有伤口还要饮酒,你这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吧?”
玥儿却是一副凛然的表情,“恩公救我性命,这点子酒算什么。”
甘泓换了玥儿的酒,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清水,“无妨,以水代酒一样的情分。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起来奇怪得很。”他自顾饮下一杯酒,然后说,“你听过活阎王没?”
玥儿点点头,“当然听过,身为大宋子民,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其挫骨扬灰。”
甘泓冷笑一声,对这句话不予置评,他淡淡地说,“玥儿此心,我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恶魔杀光了我的族人,导致我家破人亡,被迫流落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你还记得我刚遇见你们的时候吗?那时,我刚从他的魔爪逃脱,沿路南下。”他说这一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阴冷的,但是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恨意,如果不是刻意压抑隐藏情绪,那就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他说,“我在东京,看到了活阎王的暗探,他们近来活动频繁,想必那流寇跟他们有关。”
玥儿闻言变色,“不能吧?开封府的衙差,官家的皇城司也都不是吃素的,怎会对这些暗探没有察觉呢?”
甘泓夹起一片牛肉,“如今,这摇摇欲坠的王朝在金贼眼中,就好像是这块肥美的牛肉。牛肉旁边汇聚了众多的蚁群来守护,守护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捞一点油水。而金贼却根本忽略了这纷杂的蚁群,他们是狼,直接把肉叼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玥儿也冷笑一声,“恩公居然把我大宋的精英男儿比作蚁群?恕玥儿不敢苟同。”
甘泓指着人群中一个皂衣皂靴的卖肉男子说,“你看到没,那个卖肉的屠户,眼神凌厉,靴子是北地的绫缎,一身麻衣却掩盖不住丝绸的衬裤,这说明什么?”
玥儿顺着甘泓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的确有点与众不同,“恩公请赐教,玥儿不懂。”
甘泓笑着说,“在东京地界儿,一般的屠户怎么会花钱去买丝绸,又怎么会购买北地的绫缎?一会儿玥儿可以去试试,看看那人的左手是不是有大量的茧子,这是左右剑客的荣耀。还有,就是那人的手臂上,会有黑鹰纹饰,那是金国白衣使者的黑鹰令可以召唤的人,而这黑鹰令的主人,就是现如今的金国大皇子,完颜宗磐。”